哺乳期的女人(二)
惠嫂做夢也沒有想到旺旺會做出這種事來。惠嫂坐在石門檻上給孩子餵奶,旺旺坐在對面隔著一條青石巷呢。惠嫂的兒子只吃了一隻**就飽了,惠嫂把另一隻送過去,她的兒子竟讓開了,嘴裡吐出奶的泡沫。但是惠嫂的這隻**脹得厲害,便決定擠掉一些,惠嫂側身站到牆邊,雙手握住了自己的**,用力一擠,奶水就噴湧出來了,一條線,帶著一道弧線。旺旺一直注視著惠嫂的舉動。旺旺看見那條雪白的乳汁噴在牆上,被牆的青磚吸乾淨了。旺旺聞到了那股奶香,在青石巷十分溫暖十分慈祥地四處瀰漫。旺旺悄悄走到對面去,躲在牆的拐角。惠嫂擠完了又把兒子抱到腿上來,孩子在哼唧,惠嫂又把襯衣撩上去。但孩子不肯吃,只是拍著媽媽的**自己和自己玩,嘴裡說一些單調的聽不懂的聲音。惠嫂一點都沒有留神旺旺已經過來了。旺旺撥開嬰孩的手,埋下腦袋對準惠嫂的**就是一口。咬住了,不放。惠嫂的一聲尖叫在中午的青石巷裡又突兀又悠長,把半個斷橋鎮都吵醒了。要不是這一聲尖叫旺旺肯定還是不肯鬆口的。旺旺沒有跑,他半張著嘴巴,表情又愣又傻。旺旺看見惠嫂的右乳上印上了一對半圓形的牙印與血痕,惠嫂回過神來,還沒有來得及安撫驚啼的孩子,左鄰右舍就來人了。惠嫂又疼又羞,責怪旺旺說:"旺旺,你要死了。"旺旺的舉動在當天下午便傳遍了斷橋鎮。這個沒有報紙的小鎮到處在口播這條當日新聞。人們的話題自然集中在性上頭,只是沒有挑明了說。人們說:"要死了,小東西才七歲就這樣了。"人們說:"斷橋鎮的大人也沒有這麼流氓過。"當然,人們的心情並不沉重,是愉快的,新奇的。人們都知道惠嫂的**讓旺旺咬了,有人就拿惠嫂開心,在她的背後高聲叫喊電視上的那句廣告詞,說:"惠嫂,大家都'旺'一下。"這話很逗人,大夥都笑,惠嫂也笑。但是惠嫂的婆婆顯得不開心,拉著一張臉走出來說:"水開了。"旺旺爺知道下午的事是在晚飯之後。儘管家裡只有爺孫兩個,爺爺每天還要做三頓飯,每頓飯都要親手給旺旺喂下去。那隻不鏽鋼碗和不鏽鋼調羹和昔日一樣鋥亮,看不出磨損與鏽蝕。爺爺上了歲數,牙掉了,那根老舌頭也就沒人管了,越發無法無天,嘮叨起來沒完。往旺旺的嘴裡喂一口就要嘮叨一句,"張開嘴吃,閉上嘴嚼,吃完了上床睡大覺。""一口蛋,一口肉,長大了掙錢不發愁。"諸如此類,都是他自編的順口溜。但是旺旺今天不肯吃。調羹從右邊餵過來他讓到左邊去,從左來了又讓到右邊去。爺爺說:"蛋也不吃,肉也不咬,將來怎麼掙鈔票?"旺旺的眼睛一直盯住惠嫂家那邊。惠嫂家的鋪子里有許多食品。爺爺問:"想要什麼?"旺旺不開口。爺爺說:"克力架?"爺爺說:"德芙巧克力?"爺爺說:"親親八寶粥?"旺旺不開口,親親八寶粥旁邊是澳洲的全脂粉,爺爺說:"想吃奶?"旺旺回過頭,淚汪汪地正視爺爺。爺爺知道孫子想吃奶,到對門去買了一袋,用水沖了,端到旺旺的面前來。說:"旺旺吃奶了。"旺旺咬住不鏽鋼調羹,吐在了地上,順手便把那隻不鏽鋼碗也打翻了。不鏽鋼在石頭地面活蹦亂跳,發出冰涼的金屬聲響。爺爺向旺旺的腮邊伸出巴掌,大聲說:"撿起來!"旺旺不動,像一塊鹹魚,翻著一雙白眼。爺爺把巴掌舉高了,說:"撿不撿?"又高了,說:"撿不撿?"爺爺的巴掌舉得越高,離旺旺也就越遠。爺爺放下巴掌,說:"小祖宗,撿呀!"是爺爺自己把不鏽鋼餐具撿起來了。爺爺說:"你怎麼能扔這個?你就是這個喂大的,這可是你的奶水,你還扔不扔?啊?扔不扔?--還有七個月就過年了,你看我不告訴你爸媽!"按照生活常規,晚飯過後,旺旺爺到南門屋檐下的石碼頭上洗碗。隔壁的劉三爺在洗衣裳。劉三爺一見到旺旺爺便笑,笑得很鬼。劉三爺說:"旺爺,你家旺旺吃人家惠嫂豆腐,你教的吧?"旺旺爺聽不明白,但從劉三爺的皺紋里看到了七拐八彎的東西。劉三爺瞟他一眼,小聲說:"你孫子下午把惠嫂的**啃了,出血啦!"旺旺爺明白過來腦子裡就轟隆一聲。可了不得了。這還了得?旺旺爺轉過身就操起掃帚,倒過來握在手上,揪起旺旺沖著屁股就是三四下,小東西沒有哭,淚水汪了一眼,掉下來一顆,又汪開來,又掉。他的淚無聲無息,有一種出格的疼痛和出格的悲傷。這種哭法讓人心軟,叫大人再也下不了手。旺旺爺丟了掃帚,厲聲詰問說:"誰教你的?是哪一個畜生教你的?"旺旺不語。旺旺低下頭淚珠又一大顆一大顆往下丟。旺旺爺長嘆一口氣,說:"反正還有七個月就過年了。"旺旺的爸爸和媽媽每年只回斷橋鎮一次。一次六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旺旺的媽媽每次見旺旺之前都預備了好多激情,一見到旺旺又是抱又是親。旺旺總有些生分,好多舉動一下子不太做得出。這樣一來旺旺被媽媽摟著就有些受罪的樣子,被媽媽擺弄過來又擺弄過去。有些疼。有些彆扭。有些需要拒絕和掙扎的地方。後來爸爸媽媽就會取出許多好玩的好吃的,都是與電視廣告幾乎同步的好東西,花花綠綠一大堆,旺旺這時候就會幸福,愣頭愣腦地把肚子吃壞掉。旺旺總是在初三或者初四開始熟悉和喜歡他的爸爸和媽媽,喜歡他們的聲音,氣味。一喜歡便想把自己全部依賴過去,但每一次他剛剛依賴過去他們就突然消失了。旺旺總是撲空,總是落不到實處。這種壞感覺旺旺還沒有學會用一句完整的話把它們說出來。旺旺就不說。初五的清早他們肯定要走的。旺旺在初四的晚上往往睡得很遲,到了初五的早上就醒不來了,爸爸的大拖掛就泊在鎮東的闊大水面上。他們放下一條小舢板沿著夾河一直劃到自家的屋檐底下。走的時候當然也是這樣,從窗欞上解下繩子,沿夾河劃到東頭,然後,拖掛的粗重汽笛吼叫兩聲,他們的拖掛就遠去了。他們走遠了太陽就會升起來。旺旺趕來的時候天上只有太陽,地上只有水。旺旺的瞳孔裡頭只剩下一顆冬天的太陽,一汪冬天的水。太陽離開水面的時候總是拽著的,扯拉著的,有了痛楚和流血的癥狀。然後太陽就升高了,蒼茫的水面成了金子與銀子鋪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