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相公,來!我喂你喝湯。」
「娘子辛苦了,來!你也喝口湯補補。」
宋冬雨看著眼前一對中年男女,雖然容貌依然年輕,但是知道他們真實年紀的她,除了「呵呵」笑了兩聲,只覺得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如果是兩個小年輕這麽做,她還能夠沒好氣地啐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可眼前這對已經年過半百的夫妻這麽做,還是她的師父和師娘,她除了想辦法眼不見為凈,還能怎麽辦呢?
所以她低頭猛扒飯,眼也不抬一個,菜也不夾,就想趕快把飯給吃完,好擺脫這讓她渾身不爽利的氣氛。
好不容易撐完了一頓飯,宋冬雨臭著臉坐在邊上,手裡端著一杯熱茶,等著師娘甜蜜蜜的也給師父送了一杯茶水後轉身離開,才沒好氣地道:「這回叫我回來做什麽呢?你之前說要讓我集滿一百個病例的,還得是那種不好治的,我現在可忙得很!」
坐在上位的甄子酖笑咪咪的瞅著他的閉門弟子,也是最有天分的一個徒弟,「我就想說你那一百人好像也要湊齊了,才喊你回來的,你不是一直期待要試試封榜的考試嗎?」
「這一百人的病例不就是考試了嗎?」宋冬雨瞪大了眼睛,有種被耍弄的感覺。
「喔?那只是我想的,不是樓里正式的測考。」甄子酖一點也沒有耍了自己徒弟的自覺,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最近什麽疑難雜症想要找我醫治的人太多了,你前面兩個師兄也挺不爭氣的,一個整天窩在葯谷裡頭,一個整天窩在亂葬崗裡頭不幹正事,師父我自然只能派出最能夠依靠的關門弟子,也就是你出手。」
他絕對不會承認,每回出門一趟都跟要了他老命似的,又累又煩,他又不是那種很有醫德的大夫,所以偷個懶把那些病患都扔給自己的弟子也不為過吧!
宋冬雨覺得自己如果有一天會英年早逝,肯定是被眼前這個不著調的男人給氣死的,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咬著牙問道:「所以要封榜的考題到底是什麽?」
她是師父唯一的女弟子,也是最小的弟子,她學醫沒有別的想法,就是能夠像師父一樣,在狀元榜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名揚千古。
甄子酖笑了笑,不知從哪兒拿了一個箱子出來晃了晃,然後遞到她面前,「抽籤吧!考題的難易就看你的手氣了。」
對於弟子的教導,他和其他人可是大不相同,對於那些醫人要先有醫德的大道理,他嗤之以鼻。
所謂醫者,就是要把能不能成功醫治病人這個大前提放在最前面,如果醫不了人,就算德行比聖賢還高尚又有個屁用,還不如轉行去當聖人算了。
他這離經叛道的觀念在自己弟子的面前是不曾遮掩過的,以致於他教出來的弟子,除了最小的這一個,幾乎都是按自己的喜好隱世,只專註往自己有興趣的方向發展,即使有好醫術,也幾乎不接診,導致世人一直以為他這個神醫從來都不收弟子,感嘆他一身好醫術就要斷了傳承。
要不是為了保持神醫的神秘感,他真想跳出來大喊冤枉。
收了三個弟子,哪一個他不是認真教了?可是教完了以後他們不出去救人,難道還要怪他嗎?
宋冬雨不想理解師父心裡在想什麽,她放下杯子,搓了搓手,然後看著那個看不見裡頭的箱子,一臉視死如歸的把手探了進去,左撈右撈的抓住自己感覺最合心意的一張簽紙後,把手抽了出來,連忙攤開紙張一瞧。
「這……這是什麽?」看清楚紙條上的字後,她整個人瞬間變得無神又呆愣。
甄子酖抽走她手中的紙條一瞧,原本想要忍住笑的,可是這樣的趣事實在太難得了,讓他捏著那張紙條,哈哈大笑了起來。
要說這簽筒有做手腳那是肯定沒有的,只是狀元樓對於所謂的神醫標準是很嚴苛的,要是考核的簽都是同一種考題,那有什麽意義?考核箱裡頭的題目,自然要「與時俱進」。
那些解決不了或是等待解決的疑難雜症,就寫成了簽往裡頭放,後來發現這樣簽筒裡頭放不下了,只好分科放在簽筒里,再依照前一任金榜的神醫把手上的病例挑出符合這個病兆的給選上一個。
不是他說,能夠到他手上,說不上是一般的不治之症,至少也是罕見的疑難雜症,他手上這些癥狀的病人,他有些是有自信醫好的,有些也沒法子,所以才說要看她的運氣抽到哪一種,不過她的運氣真不知道該說是好還是不好,什麽不抽,居然抽到了「玉莖」,還要編著一本相關的醫書。
他笑到抖個不停,才忽然後知後覺的想起,糟糕!這好像是他以前拿來坑人的簽,他本來都忘了有這支簽的存在,現在居然被自己唯一的女弟子給抽中了。
笑聲停了,甄子酖小心翼翼地瞄向宋冬雨,發現她還沒反應過來,連忙把那張簽紙給揉在手心裡,然後輕咳了兩聲,「行了,既然抽到了,等等我就把那病案拿給你,你自己斟酌斟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其他科目都有有醫案的病者可循,只有這個題目是自己當年為了坑人出的,剛剛好是一堆正經病例考題中唯一的例外。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的是把自己的關門弟子給坑慘了,莫名有些心虛啊!
宋冬雨不是那種無法接受現實的人,她一回過神來,馬上就意識到自己抽到的那張考題籤,肯定跟師父脫不了關係,她沒好氣地射了一記眼刀過去,「師父,該不會……」
「唉,這年紀大了,很多東西都不知道放哪兒了。」甄子酖故意扶額假裝苦思,一邊朝從剛剛開始就不作聲、笑看著他們師徒鬥嘴的賢妻使眼色,「娘子,我忽然想不起來那份醫案放在哪兒了,要不你也來幫我找找?」
宋冬雨明知道這對夫妻是不想面對她的質問,才想趁機溜走,但是不管怎麽樣,那張簽紙的確是她自己抽出來的,也怨不得別人。
只是……「玉莖」?她想起了師父那不靠譜的性子,總覺得事情發展會比她想像的還要更糟糕。
宋冬雨還帶著微微嬰兒肥的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陰霾,覺得自己當年肯定是壞了腦子,才會拜了這樣不靠譜的師父。
這樣的念頭在接過師娘一個人拿過來的醫案後,她額上的青筋猛地一跳—
誰來告訴她,什麽叫作編著「男子私處病例解析之一百解」?她咬著牙,必須要用盡全力剋制自己,才能避免那份醫案成為一團被撕碎的廢紙。
不要攔她,她現在想要去脫離師徒關係,然後把那不靠譜的老頭兒給揍一頓先!
青山村,顧名思義就是被青山給包圍住的村子,即使村子距離縣城並不遠,甚至以直線距離來說,可以算是挺近的,但因為四面環山,平日出行至少要繞著山路走上大半日,更別提到了冬日,若是下個幾天大雪,就幾乎等於封山狀態。
可是這樣艱難的地理環境也是有其好處的,起碼在鄰近的鄉鎮里,青山村是最少被戰火波及到的地方。
畢竟周遭可以打劫的村子多得是,有時候外頭戰火紛飛,誰也不願意花時間和力氣,就為了進這一個小村子里搶人搶物。
一樣的日出日落,在這初秋時分,原本一片翠綠的青山上,因為秋意而染上斑駁的顏色,有橘色、紅色、褐色等等,為這一片山林增添了不同的風采。
不變的是村子里的炊煙裊裊,偶爾夾雜幾聲雞鳴狗吠,還有婦人喊著稚童回家吃飯的聲音。
不過也是有例外的,好比說在村口處的一間屋子後頭,一個高大男人正拿著斧頭,一下又一下的劈開碗口粗的木柴,初秋的天氣,在日出日落之時,溫度已經有些降了下來,男人卻不以為意,赤裸著上半身,不多久,他的身邊已經堆起了半人高的柴火。
而男人的身邊則是站著一個穿著素衣的纖弱女子,身上即使多披了件披風,看著依然是弱不禁風的模樣。
她臉上掛著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眶微紅,看著眼前完全不解風情的男人,心中恨得想咬牙,可是出口的嗓音卻依舊輕柔婉轉,「夔哥,你難道就這麽狠心嗎?看在姊姊的情分上……你就不能幫幫我嗎?」
武軒夔停下劈柴的動作,轉頭看向林茉兒,如同古井般深幽的眼瞳里閃過一絲漣漪,用低沉的嗓音緩緩回道:「就是看在她的分上,我才更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為何不能?我們男未婚女未嫁,又是打小一起長大的,你就當救救我成嗎?我真不想嫁給隔壁村村長的兒子,那人都已經娶了第二個媳婦了,誰不知道前頭那一個是生生讓那家子給磋磨死的……」一想到自己的下半輩子就要跟著一個農家漢子,日復一日的在鍋灶還有田地之間打轉,整日不是男人就是孩子的過活,林茉兒本來只是佯裝哭泣的聲音也頓時真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