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龍困淺灘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上京市夜晚，一個LC區內的小區裡面，奶爸徐仙在屋子裡陪女兒唱歌，他文縐縐唱著蘇軾的水調歌頭，脖子上還掛著一根哈達，對著窗外圓圓的的月亮扭啊扭的，樣子非常滑稽，逗得坐在床上的一個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咯咯咯不斷的嬌笑。

這是徐仙目前唯一能給女兒帶來的樂趣，只要女兒晴晴開心，他做什麼都願意。

看著三歲的女兒月光下白嫩的臉龐，還有長長的睫毛下清澈的大眼睛，徐仙忍不住落下淚來，一個三十歲的男人，竟然一把上前抱住女兒痛哭起來。

「晴晴，爸爸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你，沒有照顧好你媽媽，你打爸爸吧……」

小女孩晴晴小臉也是怔了怔，雖然不知道爸爸為什麼難過哭泣，但還是用白胖胖的小手拍打著徐仙的脖子，嘴裡含糊不清道：「粑粑別哭，粑粑站起來陪晴晴玩吧……」

……

話說，徐仙跟妻子江落影，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兩個人當時在校園裡可以說是神仙眷侶，出雙入對形影不離，所有的同學都是羨慕不已，誇讚兩人是男才女貌。

徐仙的文才特別好，在學校里擔任文學委員，校內報刊還有詩歌大賽全是他一手承辦，當時舌戰群儒，瀟洒非凡，是學校里所有愛好文學的女生偶像。

而江落影可就更厲害了，號稱音樂學院的院花，除了外表美麗出眾超凡脫俗，唱起歌來比明星都要好聽，全校的有錢男生都曾經為她瘋狂，好多有錢有勢的男生，還為她砸錢買車買花製造浪漫，可是傲氣聰慧的她誰都沒有選，在大三的那年直接是向外宣布，和才子徐仙一畢業就準備結婚。

地下戀情終於浮出了水面。

兩人對外宣告消息這一天，那可以說是鬼神皆驚，地動山搖，飛沙走石，整個學校都是沸騰起來。

那一天，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哭得撕心裂肺，覺得天空變成了黑白色，紛紛表示，願意為了徐仙守身如玉，終身不嫁。

那一天，又不知道有多少男生咬碎鋼牙，把徐仙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他悄無聲息的奪走了江落影，讓他們失去了人生的目標，再也沒有奮鬥的希望，女神怎麼可以選擇這個窮酸鬼？！

那是徐仙此生最為自豪的一件事，他有時候回做夢夢到那天的事情，都可以笑得醒過來。

可惜遺憾的是，他沒來得及把這份心意告訴江落影，江落影就離開了。

她一直以為徐仙此生最自豪的是自己的「文采」，這個讓她日後最最看不起的兩個字眼。

徐仙畢業后，先後去了市內兩家有名的國企，但是喜歡浪漫幻想的他，受不了那種枯燥的環境，全都離職了。

後來，又和同學合作做過一些小生意，結果把僅有的一點儲蓄全都賠了進去。

那會兒的江落影還深愛著這個有才華的大男孩，願意跟他一起同甘共苦。

最後，兩人還是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湊錢買了套50平米的一室一廳，頂著各方的壓力結婚了。

婚後一年的時間晴晴就出生了，為了照顧她，徐仙乾脆做起了全職奶爸，依靠寫網路小說來賺奶粉錢。

可是時間一長，江落影漸漸失去了耐心，她覺得徐仙作為一個男人，不應該如此，而是出去走走看看有什麼賺錢的營生。

而徐仙則是堅持相信自己的才華，一定能賺錢養家。

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寫小說的人現在就像過江之鯽，看的人比寫的人還多，哪有那麼容易賺錢？

……

徐仙抱著女兒，融融月色下，沉浸在往日的幸福里。

時光要是在回到大學那個時候該有多好？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徐仙的遐想，晴晴伸著胖乎乎的小手叫了起來，「媽媽，是媽媽回來了！」

徐仙心裡一動，趕緊跑過去開門。

隨著房門被緩緩打開，一股香氣迎面而來，一個清麗絕俗的身影出現在了徐仙的面前。

妻子江落影回來了。

江落影，現在是一個家裝設計師，她放棄了自己大學時候唱歌的特長，從事了一份自己並不喜歡的工作。

但是，冰雪聰明的她一點就會，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已經是成為了這個行業中的翹楚，月薪達到了一萬二三之多。

正因為這樣，她越發討厭徐仙對文學的執著了。

江落影輕輕地關上了門，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抱起了衝上來的晴晴，緊緊地貼在懷裡。

她太愛這個孩子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兩個美麗的臉蛋緊緊貼在了一起，呢喃了好久好久。

半晌過後……

「徐仙，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到底想好沒有，出不出去找工作？」江落影聲音清冷，字字如冰，看得出來她的心裡也很疼。

按照她的條件，就算結婚了，外面想對她示好的男人都可以排到一百多個，而且個個都是商界精英，或者業內領袖。要不是她心中挂念著徐仙，挂念著晴晴還有這個家，早就跟別人遠走高飛了。

現在，她雙目中閃動著淚花，就等徐仙一個回答。

徐仙沉默了好一會兒，側著身子對著月光，嘴唇動了動。

「不，落影，我相信我的才華，我一定能靠它養起這個家，你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點時間……」

「我不想聽你這種解釋，我給過你多少時間，給過你多少機會，你成功了么，你現在掙回來晴晴的奶粉錢了么，我……」江落影說到這裡，大眼睛一眨一眨，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

她深愛著徐仙，但凡徐仙肯出去工作，哪怕掙少點她也是幸福的，願意的，而且以徐仙的文憑還有能力，隨便一個工作也能月入一萬多，可是偏偏事與願違，人家沉醉在文學夢裡不願意出來。

另一邊……

徐仙默然，過去的幾年裡，他的確是沒依靠網路小說掙過多少錢，甚至就連郵寄合同的郵費都回不來。

江落影的美眸中，流露出一絲絕望，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白紙來，附帶著一張銀行卡，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離婚協議書，你要是決定了還做小說這個白日夢的話，就簽了字吧……這三萬塊錢是晴晴的奶粉錢，你有骨氣的話別動一分一毫，全都拿來給晴晴買吃喝穿戴……」

江落影說完把晴晴慢慢放下，在她的小腦門上親了口，轉身決絕的出了門。

晴晴在背後哭著叫媽媽，不知道媽媽為什麼不再回過頭，來抱抱她和爸爸。

徐仙心如刀割，想要衝上去挽回妻子，但是又覺得無法開口，眼睜睜看著妻子走出了門。

出門的一刻，江落影頓了一下，頭也不回道：「對了，李笑最近邀請我去歐洲七日游，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能夠把離婚協議簽了，然後晴晴我就帶走了，祝你……早日成為大神！」

咚！

門重重的關住了。

最後那句「早日成神」，說得尤其酸楚。

徐仙愣愣的站在那裡，腦海中泛起李笑的樣子，那是他大學的一個男同學，挺拔魁梧，翩翩有禮，曾經深深地喜歡著江落影。

李笑家很有錢，而且對人真誠有禮，曾經也是個萬人迷，大學時候是徐仙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也許要不是當時徐仙在的話，那麼也許現在抱得美人歸的就是他李笑了。

而現在，江落影竟然要和李笑出去？

傻子也知道會發生什麼。

聽說李笑現在年紀輕輕，已經是總經理助理，正在熟悉著家族企業，準備未來接手家族的生意，多少女人做夢都要嫁給他。

「小影，難道……你終於要離開我了么？」徐仙喃喃，他心裡很清楚，像李笑這種成功男人對女人的吸引，是多麼的巨大。

門外，江落影淚如雨下，把手裡的歐洲七日游邀請函撕了個粉碎。

的確，李笑是邀請了她，她也知道李笑想做什麼，可是她現在非常痛苦，不想去遠處。

她不知道自己還在留戀什麼，也許下一次李笑再邀請她，她就真的走了。

……

屋子裡，徐仙把女兒哄的睡著了，一天沒有吃飯的他，要出去買點東西吃。

他將桌子上的銀行卡拿起，又順手把離婚協議書撕了個粉碎，走出屋順手輕輕的關上了門。

大街上，秋雨霏霏，就像徐仙的心情一樣。

雖然他怎麼也不願意離婚，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沒有收入的他該怎麼挽留江落影即將離去的心？

一想到最親愛的枕邊人，就要出去和別人遊玩，他的心都快碎了。

徐仙轉過了第一個街角，看見不遠處有幾家小餐館，還有個個賣紅薯的老頭站在街邊。

「呵呵，只剩五塊錢了，不行就買個紅薯充饑吧！」徐仙記得自己兜子里只剩五塊錢，只好苦澀的撇撇嘴角。

他寧願餓死，也不會去動妻子留下來的錢，那是一個男人的風骨，一個發誓要憑藉自己小說掙錢的人的決心。

徐仙很清楚，自己的妻子並不是貪慕虛榮的人，只要自己的生活水準有一點起色，她也不會離開自己。

「大爺，給我來個烤紅薯，多少錢？」徐仙來到對面街邊的烤紅薯攤上，一開口就是問價。

烤紅薯的大爺捂的嚴嚴實實，看不清楚臉，但是似乎也對徐仙的問題感到驚訝。

這都是啥時代了，買個紅薯都要問價，看來不是窮的叮噹響，絕對不會問這種話的。

老漢伸出五個指頭，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五塊！」

五塊？沒想到正好，徐仙內心還小小高興了一下，示意要買一個。

看著肥碩的紅薯被烤的嗶嗶啵啵，一股股香味鑽進了徐仙的鼻子裡面，饞的他直吞口水。

「吃完這個紅薯，我就回去寫東西，只要完成今天這兩千字，就有一千五的創作低保了！」徐仙暗自鼓勵自己，打算等到他拿到錢，就去找妻子江落影，絕對不能讓她跟那個李笑出去歐洲七日游。

「烤好了，六塊錢！」老漢的聲音，打斷了徐仙的沉思，同時讓他一驚。

「什麼，剛才不是說五塊錢么？怎麼轉眼漲了一塊？」

「剛才烤完了又稱了一下，怎麼了年輕人，一塊錢你都跟老漢計較？哎，倒霉，那就五塊錢賣你吧！」老漢擺擺手，感覺很不耐煩。

徐仙面有愧色，把手伸進了兜子裡面，這下讓他更為尷尬，兜子裡面空空如也，哪有什麼五塊錢？！

看到徐仙的表情，老漢更憤怒了，「年輕人，你想吃白食不成？你以為老漢我好欺負？！」說著繞過爐子，走上前兩步。

徐仙就感覺一股強大的威壓直逼過來，忍不住後退兩步。

怎麼回事，一個行將就木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威壓？徐仙頓時心中波瀾起伏。

「哎，算啦，我不是來造孽殺人的，年輕人，你加上我的微信，回去微信轉賬給我吧！」老漢忽然又變得唉聲嘆氣，掏出了手機。

徐仙一顆心嘭嘭直跳，不知道這點小事為什麼能讓老漢想殺他，看樣子老漢還不像開玩笑。

而且徐仙有種強烈的感覺，覺得這個老者真的想殺他的話，吹口氣就能辦到了，沒有任何問題。

雖然，他身體強壯，曾經上學的時候一個人單挑過三個流氓，但是這次心裡真沒什麼底。

兩個人互加了微信，徐仙表示自己一定會付款過去，他記得自己微信錢包里還有五十多塊零錢，足夠了。

那老漢盯著徐仙，嚴嚴實實的圍巾里透出兩道寒光：「呵呵，年輕人，你最好遵守約定，否則的話，不僅是你自己，你的家人也會跟著你遭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徐仙剛好轉過身體想要離開，聽到這句話頓時暴怒，這老漢為什麼這麼沒素質，就這點錢能讓他說出這麼歹毒的話，要是今天不教訓他一頓，怎麼對得起晴晴和江落影？

可當徐仙轉過頭去時，卻驚訝的發現，剛才還在自己身邊的老者，竟然連同那個笨重的烤爐，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