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二章 席間的爭執
「子書大人,要論命好,我們這兒誰都及不上你。」蟬息慢悠悠地說,「我還得盡心儘力,把主子服侍好了,才有好日子過,你呢,既不需要像王子、公主和王後殿下般知書達理,也不需要像其他幾位大人,天天里裡外外地操心。陛下對你那麼好,只要開口叫聲『姐夫』,什麼都有了。」
這番話絲毫沒有落於下風,同樣極盡嘲諷之能事,若是一般人聽了,多半是要跳起來的。
可顯然,子書懷信不是一般人,他笑道:「被蟬息大人這麼一說,倒還真是,我可不就那個命最好的人嗎?哈哈……」
其他人跟著笑,雖都略顯尷尬,總比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要好些。
沐晴僵著一張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表情別提有多怪異。
蟬息湊近沐晴耳邊:「看到了吧,就是這麼個白痴。」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小兩口說悄悄話不太好吧。」子書懷信就是不想讓蟬息好過。
「是不太好,子書大人提醒的是。」蟬息接下話頭,「來之前,沐晴說第一次到這兒,不太懂煦揚宮裡的禮儀,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她都不知道,怕出醜,我剛就在告訴她,別怕,陛下人好得很,不太在意繁文縟節,看身邊的人怎麼樣,跟著學就是,哪怕只有子書大人在場,跟子書大人學,陛下也不會介意的。」
聞言,子書懷信還是笑,但笑著笑著,陰沉的臉色又回來了。
季秉仁看看不對,忙端起酒杯,朝秦曄做了個小動作。
秦曄會意,開口道:「我和蟬息已經有近千年沒有見過面了,這次他遠道而來,儘管不是來看我的,但我們有緣,他還是進了宮,這是件高興的事,不多說了,來,大家喝一杯。」
語畢,高舉手中酒杯。
國王既已發話,先前的嘴皮子便不好再耍,眾人也舉起酒杯,這次口舌之爭就算翻篇了。
之後,菜一道道地上,都是山珍海味,珍饈美饌,每上一道菜,蟬息便不厭其煩地向沐晴介紹食材和大概的做法,同時聽著子書懷信夾槍帶棒的話,間或回個一兩句。
沐晴對食物倒沒什麼深刻的印象,耳邊,儘是子書懷信的聲音,不斷嗡嗡地迴響。
席間,秦曄突地想到了尤正則鬧的誤會:「尤大人,你是怎麼找到蟬息的?」
「巡邏的士兵接報,說是出現了可疑人員,因為近期各處局勢都不穩定,怕是愈新洲來的探子,不敢大意。尤其是見到報案人以後,又報告說往曲家老宅的方向去了,所以,我更緊張,也從沒想過這會是蟬息大人。」尤正則據實以告。
聞言,秦曄看了一眼子書懷嫻。
「尤大人,勞你費心了。」子書懷嫻很是客氣。
尤正則欠身:「殿下,言重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可你還是晚了一步。」子書懷信是誰都不肯放過,「不知誰在那裡埋了爆竹,炸了,深更半夜的,還是嚇了老人家一跳。」
邊說,邊瞥蟬息。
蟬息正在剝蝦殼,問沐晴要不要嘗嘗,完全不予理會。
秦曄又問了些其他,並未涉及細節,涉事的幾人心照不宣,半遮半掩地答著,竟是極有默契。
最後,秦煌端起了杯子:「父王,事情過去了,誤會也解開了,我見到了久違的蟬息叔叔,你見到了久違的朋友,該為這個喝一杯。」
秦曄一拍桌子,道聲「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後,他興緻高昂,一杯杯地喝,一杯杯地倒,不多時,雙頰通紅,眼神迷離。
子書懷嫻要來熱茶,用茶杯換了酒杯。
秦曄有些不悅,小聲地抱怨兩句,還是乖乖地以茶代酒,不過這樣一來,他興緻大減,再喝一會兒,也就稱醉離開了。
國王一走,王后自然不會久留,緊接著,子書懷嫻帶著秦皊櫻告辭離席。
子書懷信也喝了些酒,眯著雙眼,只是不住地打量沐晴。
起初,沐晴還能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來,越到後來,越覺得那眼神猥瑣中透著詭異,令她如坐針氈,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子書大人,子書大人?」蟬息張開五指,沖著子書懷信晃了晃。
子書懷信眨了兩下眼睛,笑了笑。
「子書大人,你要是這麼喜歡這個木偶,不如幫沐晴去找具肉身來換好了。」蟬息隨口給了個提議。
子書懷信一愣,思索著什麼,一言不發。
不知怎麼的,在座的人也都不說話了,一雙雙眼睛,全都盯在蟬息身上。
蟬息一隻接一隻地剝蝦,不慌不忙,吃得津津有味。
秦霄是第一個沉不住氣的:「蟬息大人,你要肉身,我現在就可以幫你找來。」
「秦霄大人也喜歡這個木偶?」蟬息明知故問。
秦霄語塞,不由恨自己一時嘴快,他只以為蟬息真要把木偶讓給子書懷信,打算先搶過來再說,完全沒想過接下來的事。
「木偶是擎正堂的,沐晴姑娘不是。」秦杉第二個開口,「要是我能幫蟬息大人找到肉身,讓沐晴姑娘出來,木偶也該由陛下保管好,等擎正堂的人到了,交還回去。」
「秦杉大人也想幫我找肉身?」蟬息作出意外的表情。
「恕我直言,可不是幫蟬息大人,是幫擎正堂找。」秦杉到底是考慮得多了些的。
蟬息瞭然地點點頭:「也對,確實應該把木偶還給擎正堂,不多一樣,也不少一樣。」
聞言,季秉仁坐不住了:「秦杉大人堂堂大軍總司令,找肉身、還東西這種小事,就不用操心了,我會安排妥當的。」
「擎正堂的事怎麼會是小事呢?」秦杉當即頂了回去,「我和卓堂主有些來往,也算幫朋友一個忙。」
「我和卓堂主也有交情,這事交給我,秦杉大人盡可以放心。」季秉仁不甘示弱,「大人還是應當以大軍為重,瑣碎的事,我去辦就好。」
「應當以什麼為重,我心中自有分寸,不勞季大人費心。」秦杉拉下了臉。
「季大人,秦杉,你們一個在宮裡的時間比較長,一個平時都是在軍營,這城裡和城外圍的人家、商鋪,跑進跑出的有些什麼人,肯定不清楚吧?」秦霄插了進來,「既然不清楚,肉身,你們打算去哪裡找?」
季秉仁和秦杉被問住了。
秦霄微微笑了笑:「挨家挨戶地去搜,這種事,你們總是做不出的,那就從別的城市找吧,要找多久?從哪裡開始找?」
「那請問秦霄大人,你打算怎麼找?」始終不曾開口的尤正則出聲了。
秦霄轉頭看他,皺著眉,恨意全在臉上。
尤正則面無表情道:「秦霄大人是禁衛軍的統領,理應保護陛下和各位殿下的安全,肩負著如此重大的責任,還要不辭辛勞地去了解城裡城外的那麼多事,實在令我欽佩。」
這話讓秦霄怒紅了臉,不過他勉力剋制,最終只是冷笑:「莫非尤大人也想幫忙?話說回來,廉義門的冰窖里有不少肉身,倒是近水樓台,可以任挑任選。」
尤正則沒有絲毫慍色,也沒接腔,自顧自道:「秦霄大人,城裡城外巡邏的是廉義門的人;哪裡發生了意外,死了人,第一個趕到的是廉義門的人;有爭執、矛盾等等,也是去找廉義門的人。要說城裡和城外圍的人家、商鋪、跑進跑出的人,你,不應該比我更清楚。」
最後一個字說完,現場又是一片安靜。
尤正則輕輕搖晃著杯里深紅的酒液,停了一會兒,接著又說:「我知道病重的人有哪些,也大概知道他們都要用些什麼葯,城裡的藥鋪和醫館就那麼幾家,廉義門會定期去查有毒藥劑使用的情況。我看,秦霄大人若是想幫忙,怕是也得去別的城市了。」
秦霄咬牙切齒的,整張臉由紅轉白。
「各位大人,你們一個勁兒的說要幫忙,那到底該怎麼幫呢?」秦紫蔻銀鈴般的聲音響起,「你們有把魂魄從木偶里引出來的辦法嗎?」
這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幾個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將視線轉向蟬息。
蟬息在埋頭大吃,彷彿已經忘了他才是這場爭執的始作俑者。
沐晴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每一句話都聽得明明白白,忍不住扯了扯蟬息的衣服下擺。
「怎麼?」蟬息抬頭,居然一臉茫然。
「你有把魂魄從木偶里引出來的辦法嗎?」秦紫蔻直截了當地問。
「我?」蟬息大搖其頭,「沒有沒有。要是我有辦法,早動手了。」
「那你為什麼說要我用肉身換木偶?」子書懷信相當不滿。
「我以為子書大人有辦法啊。」蟬息答得理所當然,「你是王後殿下的親弟弟,神通廣大,無所不能。」
子書懷信徹底被激怒了,一拍桌子,霍地站起,手指幾乎點到蟬息的鼻子上:「你既然知道我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就不要信口開河,胡說八道,小心我扒了你的皮,拿來做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