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出宮
沐晴站在旁邊,饒有興味地看著秦煌和安若木。
安若木不敢有所回應,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以為秦煌是在誰的授意之下來的,便開始四下里張望。
秦煌猜到了他的想法,道:「安護法,我已經查看過,這裡沒有別人。」
「殿下,你……你要說什麼?」安若木遲遲疑疑地問。
「擎正堂不會有人來,你明白得很,不管你發多少信出去,都到不了薄氤島。」秦煌只想儘快把他要說的表達清楚,「現在,秦霄被軟禁起來了,禁衛軍在我手裡,秦杉的人也差不多都撤出了王宮,我可以幫你們出去,把你們送到海邊。」
「那可太辛苦王子殿下了。」安若木壓根不信。
「我沒有開玩笑,也不是來刺探的。」秦煌神色凝重。
「殿下為什麼要幫我?」安若木斂起笑意。
秦煌沉默下來,像是有什麼話,難以啟齒。
「殿下,從王城到海邊,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這一路上,你要想做些什麼,怕是有黃雀在後,伺機而動。」安若木以為他也是意在沐晴。
「安護法,你誤會了。」秦煌搖搖頭,「我什麼都不想做,我恨不得卓堂主就站在面前,好讓我將你們雙手奉上。」
「那你到底為的什麼?」這不弄清楚,安若木是絕不會貿貿然跟著走的。
秦煌想了想,卻說起了別的:「先前,父王和母后都離開議事廳,我大概能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母后和秦杉一樣,想要秦霄的命。」
「陛下是想保秦霄的。」安若木漸漸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對。」秦煌一點頭,「對父王來說,秦霄和秦杉像我、秦耀、皊櫻和紫蔻一樣,都是他的孩子,他一個都不想丟,所以,哪怕秦杉做了這麼多手腳,他也沒有說破——真要深究起來,尤大人的死還說不定該算在誰頭上。」
「徹查,秦杉可能不保,不徹查,倒霉的是秦霄,確實是左右為難。」安若木對此表示理解。
「一直以來,財政大權都在母後手里,加上外祖母家財力雄厚,著實為煦揚的國庫做了不少貢獻,很多事,便也由不得父王做主。」秦煌對一切都了如指掌,「父王始終是樂得安逸,可這次,牽涉到秦霄的性命,他安逸不了了,他不可能聽母后的,定秦霄謀殺和裡通外國的罪名——那是該要斬立決的。而母后,因為父王不聽話,接下來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煦揚國懷嫻王后是富家千金出身,性子乖張驕橫出了名,安若木早有耳聞,並不覺奇怪。
說到這,秦煌現出些難堪來:「安護法知道紫蔻的事吧?因為紫蔻的生母,母后多年來都對父王有責怪,父王也負疚而少有違母后意思的時候,以至於國王成了懼內的無用之輩,誰都想取而代之。你看看我們家,秦霄和秦杉從小打到大,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秦耀和皊櫻無心王位,紫蔻年紀還小,我又那麼不濟,兩輩人里,沒一個省心的,再這樣下去,煦揚怕是……」
安若木聽著,也頗能感受到秦曄和秦煌的無奈與焦急。
秦煌停了一會兒,又說:「安護法,王宮裡有好幾個陣營,你看到了吧?原本,各方之間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誰都不想先動手,做那個出頭鳥,可沐晴姑娘出現了,這種平衡被打破,每一方都願意為了木偶里的寶物拚死一搏,所以,尤大人犧牲了,秦霄被陷害,將來也是吉凶未卜。其實,這樣本不完全是壞事,畢竟總要有人做出改變,可不好就不好在父王和母后在鬧彆扭,更壞的是,背後還有暮遙和妖族,這種時候,煦揚要是亂了,不說沐晴姑娘和安護法,就是我,都未必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所以,你想把我們送走,去掉一個令人心不穩的因素。」安若木徹底想通了。
「是的。」秦煌看起來很是誠懇,「他們想做國王,想稱霸天下,我只想保住我的家。」
「還想向擎正堂示個好吧?」安若木半開玩笑道。
秦煌也不怕承認:「當然。以後,若是我有機會去薄氤島,還想麻煩你帶我逛逛呢。」
「先別忙著交朋友。」沐晴插了進來,「殿下,你有把握嗎?」
秦煌看著沐晴,不說話,但眼神里透著堅定。
沐晴就當這是肯定的回答,又問:「紫蔻殿下知道嗎?她一門心思要讓我跟她合作,你要是帶著我偷偷地逃跑,被她發現了,很麻煩的。」
「我跟她說過了。」秦煌朝秦紫蔻房間的窗戶看一眼,「她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她能理解。」
「她可不是孩子。」沐晴撇撇嘴角,「你能肯定她沒有異議嗎?能肯定她沒有在暗地裡計劃什麼嗎?」
「沒有,肯定沒有。」秦煌對這個妹妹是完全信任的。
沐晴卻是不放心,可也不好再說什麼,便問起了出發的時間。
秦煌沒答,只讓耐心等待。
沐晴以為,這一等,起碼也得三五天,不想,第二天傍晚,秦煌再度出現。
當時,秦紫蔻正在院子里和沐晴閑聊,看到秦煌,一臉的不開心,轉身跑回了房間。
「你們真的說好了嗎?」沐晴的擔心一直都在,「我覺得她是很不樂意的,別到時候整出什麼事來。」
秦煌不明顯地嘆口氣:「是說好的,但小孩子心性,難免有改變,我會謹慎行事,她再不樂意,也跟不出王宮去,更不會去跟誰說。」
「殿下,我們可以走了?」安若木優哉游哉地踱了過來,那樣子,彷彿在詢問今晚去哪裡消遣。
秦煌「嗯」一聲,遞上手裡提著的包裹,同樣一點都不像要帶人逃跑:「現在城裡也沒幾個秦杉的人了,你們遮著點,等出了城,會有去海邊的車。」
「就這樣?」沐晴接過,打開,見裡面是兩件普通的黑色斗篷。
「外面巡邏的都是禁衛軍,我是禁衛軍的統領,他們難道還要來盤查我不成?」秦煌亮出腰間的令牌。
沐晴笑起來,眼珠轉一圈,又想到什麼:「殿下,你的身體怎麼樣?禁得起折騰嗎?」
「這兩天還行。」比起初見時,秦煌的臉頰是明顯的紅潤了不少,「所以得趁著我走得動,把該做的事都做了。」
他倆一問一答間,安若木將斗篷搭在胳膊上,已經在朝外邁步了。
秦煌忙不迭趕上,在最前面,狀似悠閑地介紹著庭院中的景物,一邊不緊不慢地往王宮的大門行進。
要不了多久,隨著宮門在面前打開,又在身後合上,沐晴站在王宮外的街道上,覺得一切順利得簡直不可思議。
「王後殿下呢?季大人呢?」她幾乎懷疑自己正在做夢,「秦杉大人呢?」
「斗篷罩上。」秦煌領著他們直往偏僻的地方鑽,「母后和舅舅,還有季大人在商量什麼,反覆強調了不準打擾;秦杉讓父王趕走了,這兩天正在氣頭上,不會到王宮裡來的。」
「其他人呢?探子之類的,看到你帶我們出來,難道就不會去報告嗎?」沐晴回想起了之前逃跑時的艱難。
「會。」說著話,秦煌帶他們進了一條窄巷,「但去報告需要時間,我們得抓緊。」
突地,巷子里響起撕心裂肺的號哭,把沐晴和安若木都嚇了一跳。
秦煌沖他們招招手,跨進一戶屋檐下掛著白色紙燈籠的人家。
院子里,碩大的火盆邊跪著男男女女將近十人,全是上了些年紀的,神色哀慟,不停地往燃得極旺的火里扔紙錢,牆邊跪著的一溜稍微年輕些,有幾個正在不斷抽泣,所有人都披麻戴孝,低垂著頭。
秦煌一言不發,徑直往堂屋裡去。
那些人彷彿都沒有發現新進來的三人,該幹什麼幹什麼,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安若木懂了,沐晴也明白了,緊閉著嘴,先後跟進了堂屋。
那裡停著個豪華的棺材,裡面有個瘦弱的中年女人的屍體,身邊還放著具小小的嬰屍。
這時,從裡屋出來兩個男人,靜靜地抬走屍體,掀起了下面的木板。
秦煌朝木板下使了個眼色。
安若木一愣——雖然棺材比普通的寬大些,但也不能並排躺下兩人。
「別磨蹭,快點。」沐晴同樣察覺到了,不過,她無所謂。
安若木咬咬牙,爬進去,仰面朝天躺好。
沐晴微微一笑,整個人趴到安若木身上,臉就擱在他的胸口。
然後,木板合上,屍體被抬回來,一切就緒。
「你害怕嗎?」沐晴悄聲問道。
「不。」安若木鼻子里儘是沐晴身上淡淡的香氣。
「心跳得好快。」沐晴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安若木不理會,感覺到棺材被抬起,有一絲亮光在身側若隱若現。
「這裡有孔,做得可真精巧。」沐晴側著臉,能看到在棺材底邊那一圈上鏤出的無數小洞。
安若木不響,所有心思都放在棺材的起伏和外面的聲響上。
而這一路和剛才一樣順利,沒遇到任何阻礙,抬棺的人出城,上山,放下了棺材。
「他們要把我們埋了。」安若木聞到了濃烈的土腥氣,聽到了棺材頂上傳來的悉悉索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