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攪渾水
「快關門!」安若木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和這聲喊同時響起的,是一陣輕微的吱嘎聲,緊接著,撞擊房門的聲音和自然光線都消失了。
魏祺手托火球站在那裡,面無表情。
沐晴若無其事地邁步,想要從他身邊經過,不承想,又被安若木一把拉回。
「安護法,你有疑慮,我能理解。」魏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沐晴身上,「但她……」
「幫個忙,用我腰上的鐵鏈,綁了她。」安若木很清楚魏祺是什麼意思。
魏祺依言照做,很快就把沐晴的雙手在身前捆牢,將鐵鏈一頭抓在手裡。
安若木鬆開沐晴,邊搖頭,邊揉捏完全麻木的右手。
「這樣的話,你們帶著我跑起來,多不方便。」沐晴微微撅起嘴,「再說也太引人注目了,跑不了多遠就會被發現的。」
安若木一句話都不想聽她多說,又拿出個小木球,朝魏祺使個眼色。
魏祺會意,用力捏住沐晴的雙頰。
沐晴被迫張開嘴,被迫含了小木球。
「你不要多嘴,我們就沒那麼容易被發現。」安若木冷著臉道。
「安護法,除了秦煌殿下,我不效忠於其他任何人,包括陛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季秉仁在外面,這裡只有一條路。」魏祺把鐵鏈遞給安若木。
安若木接了:「她看我行動不便,就認為現在是個分開我倆、擺脫我的絕好的機會。本來我想著給她留點面子,也怕鐵鏈會傷了木偶,因此遲遲沒有動手,現在看來,真應該一開始就綁起來,還得綁結實了。」
魏祺笑了笑,沒有搭腔。
安若木瞪一眼沐晴,又對魏祺道:「我是不能確定你會不會真把我帶去海邊,但是至少,你也不想讓她跑了——哪怕是交給秦杉或季秉仁,我也要和她一起,除非,我死了。」
魏祺知道光靠說是不能讓自己完全被相信的,因此一直不開口,轉身帶路去了。
沒了沐晴的絮絮叨叨,整個地道里除了呼吸聲、腳步聲,再無其他聲響。
這樣的安靜持續了很久,久到安若木以為自己真的著了魏祺的道,會被永遠留在這裡。
而魏祺像是知道安若木的想法,突地停了下來:「安護法,休息一下吧,天快亮了。我們還要再走一天才能出城。」
「地道是直接通到城外的?」安若木倒沒料到這次逃得如此順利。
魏祺「嗯」一聲:「出了城,我們先往邊境去,越往那裡人越少,越不容易被發現,然後,再沿著邊境線到海邊。」
說完,又不作聲,拿乾糧和水出來分了,一個人到邊上閉目養神去了。
安若木靠牆坐下,沒什麼胃口,光喝了幾口水,滿腦子亂鬨哄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沐晴湊過去,用頭蹭了蹭安若木的胳膊,露出一個諂媚的笑來。
到了現在,安若木的氣已消了大半,雖然對沐晴屢次三番耍花樣害人仍是相當不滿,可又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兩人初見時的情形,還有一直縈繞著揮之不去的熟悉的感覺,也會想,她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完全是因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吞了夏遠山的魂魄,並不是本性使然。
一念至此,他不免有些心軟,忙別開頭,不看沐晴。
沐晴卻是鍥而不捨的,不僅頭蹭,還用胳膊肘頂,要是安若木有意離開一些,更是如影隨形,馬上貼將過去。
「你又不會餓不會渴,到底要幹什麼?」安若木做出不耐煩的樣子。
沐晴微微低下頭,抬起雙眼,可憐巴巴的。
安若木整顆心開始發抖,抖得他不得不閉上眼,往更暗的角落裡縮去。
沐晴不跟了,維持著姿勢不動。
安若木能感覺到那灼熱的目光,真正是如坐針氈。
「安護法,讓沐晴姑娘也休息一會兒吧。」魏祺算是替他解了圍,「木球含得久了,怕是呼吸不暢。」
安若木暗暗舒口氣,拿塊軟皮墊在手掌上,伸到沐晴嘴邊,幫她取出了木球。
沐晴相當識相,僅笑一笑表示感謝,一聲不吭。
地道中不見日月星辰,只有魏祺的火球,令人完全失了時間概念。
安若木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安穩覺了,在找沐晴的路上是心事重重睡不好,等到了煦揚,見到這麼多明爭暗鬥,是不敢睡。現如今,火光忽明忽暗,又是四下皆靜,困意便潮水般一陣陣襲來,他暗暗掐自己的大腿,掐過是清醒了些,不過幾分鐘,又迷糊了。
沐晴在旁邊,一瞬不瞬地看著安若木;魏祺在另一處陰影里,一瞬不瞬地看著沐晴。
「魏祺大人,放心,我跑不了,你們也不會再聽我的。」沐晴亮了亮被鐵鏈捆住的雙手。
「你用夏遠山的腦子想想,焚幽燈,真的能有用嗎?」魏祺將火球縮小了些。
「焚幽燈是引死靈的,我是生魂,用不了。」沐晴撥弄著垂下的鐵鏈。
「再找幾個傀儡師幫幫忙,或許可以一試。」魏祺慢悠悠地說。
沐晴不響了,盯著魏祺模模糊糊的臉。
因為「焚幽燈」三個字,安若木清醒了。他聽說過這件東西,也知道是妖狐族的寶物,但能將其與沐晴聯繫起來,卻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魏祺大人,焚幽燈?」他想詳細了解。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魏祺轉了個角度,整個人到了火光之中,「是沐晴姑娘說的。」
安若木又看向沐晴——焚幽燈,從未被提起過。
「魏祺大人也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傳言,不可信。」沐晴就是不承認。
「連紫蔻殿下都能知道王宮裡有個傀儡師,秦煌殿下就更不用說了。」魏祺始終是不慌不忙的,「是,嚴老婆子之前是隱藏得挺好,都沒往她身上想,可你一出現,她一著急,就全露餡了。那條影蛇鬧出那麼大動靜,誰會注意不到?我敢說,知道焚幽燈可能有用的,絕對不止我一個。」
「你明白,你全都明白。」安若木想到什麼,霍地跳了起來,「蟬息可能去找狐族借焚幽燈了,而你,真會害死他。」
「蟬息神通廣大,我可沒那本事。」沐晴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哪用你動手,借他人之手就行了。」安若木「哼」的一聲,「可真有你的,幾句話,把矛頭引向狐族,這焚幽燈之爭,勢必又是一場混戰。」
沐晴手指連動,撥得鐵鏈叮叮噹噹直響:「搶了焚幽燈,還不是要來對付我,說到底,我仍然是最慘的那個。」
安若木搓著手,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喃喃地不知在自言自語些什麼。
「安護法,信是送不回去的,還是先把人帶回去,再作計議。」魏祺說的有理。
安若木揉著太陽穴,愁眉苦臉的:「可我真得再叫個人來。這一路,不僅要被人攆著跑,還要提防這個禍害,搞不好我自己的命都得搭進去。」
「恕我無能為力。」魏祺相當直接,「我可以出借秦煌殿下的凌鵠,多些也無妨,但不能保證這些凌鵠能把信送到。等到了碼頭,你們一上船我就得返回——我得到的命令,並不是將你們送回薄氤島。」
安若木點點頭:「我知道。借殿下的凌鵠就算了,一旦你發出消息,很容易被跟著的察覺。」
魏祺不搭腔,站起身,話鋒一轉:「休息得差不多了嗎?走吧。」
安若木「嗯」一聲,將木球舉到沐晴面前。
沐晴忙抬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大搖其頭:「我保證,我發誓,絕對不會再說讓任何人產生懷疑的話。不,我不說話了,我可以的。」
安若木皺起眉頭,居然又有些猶豫了。
還是魏祺給了台階:「算了吧,安護法,出去了不知道會遇到什麼,要是逃跑起來,嗆到喉嚨里就不好了。」
安若木聽了,邊嘟噥「對對對」,邊收好了小木球。
之後,三人再度前行,又過許久,才見魏祺停下腳步。
「到了?」安若木看前面不像是盡頭,不由一愣。
「到了。」魏祺答著,往身側一推。
頓時,清新的空氣從牆上出現的一米多的圓形洞口中灌了進來。
魏祺率先鑽出去,沐晴跟著,安若木在最後。
「到了哪裡了?」沐晴四下里轉頭,只能看到並不茂密的山林,完全不辨東南西北。
魏祺朝某個方向一指。
沐晴和安若木順著望去,發現夜幕中,煦揚王城的城牆在枝葉間若隱若現。
「這就出了城了?」沐晴頗有些興奮,還有些難以置信。
魏祺沒什麼表情,只催著趕緊離開。
安若木也是一扯手中牽著的鐵鏈,拖著沐晴,加快了腳步。
在山林里走出沒多遠,他們迎面碰上了兩匹悠閑吃草的馬。
魏祺默默地騎上一匹,安若木也不多問,和沐晴騎上了另一匹。
隨著一聲叱喝,馬蹄飛揚。
這馬顯然訓練有素,不用多加鞭策,也像認識路似的,並駕齊驅,一個勁地往某處狂奔。
「魏祺大人,你在這裡養了多少匹馬?」沐晴突地大聲問道。
魏祺聞言,即刻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朝後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