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北王巨掌
黧瑋看著安若木,等待著他的下文。
安若木撓撓頭,道:「大人,我確實是擎正堂的護法之一,但擎正堂所在地不過是一個海島,我也不是什麼當官的,從來沒有那個榮幸能見到公主殿下,當天,我只當她是普通的獵人。她打算殺我,我是為了讓自己能活下來,並不是有意加害,更沒有要殺害的意思——火不是我放的。」
這些話,倒也不完全是假的。
黧瑋還是不出聲。
他當然不知道安若木在避重就輕,只是見安若木神態鎮定,語氣誠懇,不像在說謊,但同時,又不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
安若木觀察著黧瑋的表情,停了一會兒之後,繼續道:「我到的時候,滿屋子都是血。火是從院子里燃起來的,不知是誰放的。」
黧瑋依然不搭腔,只微微皺起眉頭。
自從白錦進了林子,他接到的信息就越來越少,直至完全沒有音訊。之後,當他的人找到旅店,那裡已被燒毀大半,他只當是有人要害白錦,卻不料,還有另一種可能,更不妙的是,這種可能性,還頗符合白錦的行事風格。
薄氤島上的擎正堂,是個中立於各族和各國的組織,它的主要任務,除了保管沐晴現在所在的人偶,還需要維持各族和各國間的秩序,如果白錦在西國境內殺了人、放了火,那就正是擎正堂的管轄範圍。
而另一方面,對安若木來說,他雖是擎正堂的護法之一,可也不至於傻到單槍匹馬的,在北國的地盤上指控北國的公主,更何況,他並沒有證據,知道當時具體情況的,只有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傀儡師,還有一個來歷不明的傀儡。
想著,安若木下意識地向夏遠山看去。
他認為,既然黧瑋對林子里的旅店很清楚,那他肯定不會不知道其中的內幕——偷越邊境搶東西這種事,當然是知情人越少越好。
眼下,夏遠山是不能動的,他安若木就沒那麼金貴,雖說平時誰都不願招惹擎正堂的人,但不代表就怕了擎正堂,現如今,事關人人志在必得的寶物,要是自己哪句話沒說對,被殺了滅口也是神不知鬼不覺,這一點,在黧瑋大大方方地打聽白錦的下落上便可見一斑——他並不在乎讓安若木知道北國的人越境去了西國。
「殿下去那裡幹什麼,我怎麼可能知道?」這時,黧瑋終於開口了,「林子里嘛,總歸不外乎遊山玩水,獵奇探險,或者,打獵。」
說著,也看夏遠山:「是不是啊,夏師傅?」
夏遠山沒有任何回應,完全置身事外。
對於這樣的態度,安若木並不感到意外。
黧瑋見此情景,笑了一笑:「安護法,我為人臣子,多打聽總是不好,就怕……」
話至此,手指在脖子前輕輕一劃。
「說的是,說的是。」安若木小心地陪著笑,邊苦苦思索脫身的法子。
正當兩人嘻嘻哈哈,貌似一團和氣時,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插了進來。
「既然知道是為人臣子,陛下的命令,為什麼不聽?」急急走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魁梧健壯,同樣是長袍披風的裝束,但都只是很普通的羊毛料,也沒什麼花哨的裝飾。
「荼戎大人,你好。」黧瑋轉身行禮,極是自然。
荼戎不吃這一套,揮手道:「走。陛下沒有回來,不準再靠近這艘船。」
「憑什麼?」黧瑋當然不肯。
「就憑這是陛下的命令。」荼戎幾乎想親自動手把眼前的人拖走。
「陛下的命令?」黧瑋「哼」一聲,指著縮在荼戎身邊的侯老闆,「他說這是陛下的命令。」
侯老闆被這一指,頓時又矮了幾分。
荼戎把侯老闆拉到手指的範圍之外:「對,他說的。假傳國王命令是死罪,他不敢。」
相比於荼戎的極端不滿,黧瑋相當淡定:「大人,現在南邊鬧得凶,我那裡隔三差五就能逮到一個,他沒憑沒據的,光一張嘴,你也相信?萬一要是我們等等等,沒等來陛下,等來了赤瞳王的人,怎麼辦?」
侯老闆是荼戎的心腹,這在整個北國是眾所周知的,而黧瑋這番話,等於把荼戎一起扯進來,當作了不可信任的對象。但,儘管荼戎氣得兩手發抖,也是反駁不出什麼來,因為黧瑋說的都是事實,也因為在官場上,哪怕再親近的人,都難保能始終一心一意,一旦侯老闆真的有了異心,那荼戎現在的辯解和袒護,都將成為同謀的罪證,令他萬劫不復。
「大人,船還在河裡,只要有人召來凌鵠,砍斷纜繩,再要它回來,可就難了。」黧瑋慢條斯理地提醒著。
荼戎瞪著黧瑋,半晌,咬著牙道:「等。黧瑋大人說的在理,現在,誰都得提防著點,包括大人你。」
黧瑋聳聳肩,沒再說什麼。
荼戎吩咐隨同前來的一隊人分散開,加強戒備后,也不再和誰有任何交流。
所有人各懷心事,足足有一個多小時,除了風聲、波浪聲、浮冰相碰時發出的輕微的「喀喀」聲,現場一點動靜都沒有。
沐晴被氣氛壓得不敢說話,也沒那麼多小九九,早就開始神遊,從童年趣事一直想到最近的日子,要是沒喝孟婆湯,怕是連前世的生活都已回憶過一遍。
眼珠亂轉間,遠處水面上一個黑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船。」黑點迅速靠近,夏遠山看得很清楚。
「陛下和殿下回來了!」侯老闆也看清了,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荼戎大聲發號施令,命人做好迎接的準備,碼頭上頓時一片騷動,剛剛還不知道在哪裡的人,一下子全都冒出來了。
黑點來得很快,轉眼已到近前,果然是一艘由幾十隻凌鵠拉的中等大小的船。
船頭,操控凌鵠的水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船艙的窗戶被帘子遮擋,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情況,而在船尾,則站著匹花灰的高頭大馬。
不多時,船靠了碼頭,先有幾個女的,進了船艙,扶了個人出來。
沐晴探頭張望,見那人無甚血色的一張臉,走路還有些打飄,正是受傷未愈的白錦。
白錦很是敏銳,立時就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一抬頭,正對上沐晴的雙眼。
沐晴被盯得心裡發虛,急急轉開臉去。
隨後,她聽到眾人行禮,聽到有人走來,最後,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安,這一路上還順利嗎?」這人,不久前才剛見過。
「老白?」安若木苦笑著,躬身行禮,「北王陛下,又見面了。」
而北王,三十歲上下,頭髮理得很短,左臉頰上的鋸齒狀疤痕猶如一道閃電,不是先前在西國都城認識的老白,還能有誰?
「白琊,愈新洲北國巨掌王。」北王這才是真正的自我介紹。
「北王陛下,果然神通廣大。」安若木有些想不通。
自打從林子里出來,他一直很小心,走路、說話,哪怕是睡覺時都不曾放鬆警惕,就怕碰到某一國的探子——他自信這一路上,並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至於藏在西國都城巷子里的,是個低級的黑市,專賣些少見但不很值錢的東西,聚集在那裡的傭兵也都只是剛入行的新手,這樣的黑市,每個城市都有好幾個,安若木對每一個都略知一二,而至於到底去哪一個,是他臨時決定的,事先並沒有計劃。
下車,帶著夏遠山過去,期間不過十幾分鐘,就算北王可以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也不可能問出進黑市的暗號,更不可能讓黑市裡的所有人無視這個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