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姦細
你現在是個木偶,你沒有心,不要害怕,不要再跳了。
沐晴縮在陰暗處,不斷地對自己如是重複。
但胸腔里,不論是什麼,卻仍在砰砰地跳個不停。這聲音震耳欲聾,令沐晴不自主地發抖,上下牙格格直打架。
剛才是怎麼回事,她其實並不很清楚,只記得四周突然一片嘈雜,不斷有人呼喊著「快救公主」。
緊接著,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靠近過來,為首的那個,俯身要來抓她。
沐晴兔子似地彈跳起來,雙腳在那手上用力一踩,再借著這股力道到了半空,落下時,翻滾著卸去了衝擊力,也在同時滾到了最近的草叢裡,隨後迅速起身,發足狂奔。
身後,傳來慘叫聲,呼喊的人越發多起來,聲音忽近忽遠。
跑著跑著,沐晴眼前的紫霧散了,胸口的熱度也慢慢退了,心開始越跳越快。她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她很害怕,怕到了北王手裡,被嚴刑拷打,也怕北王用盡辦法,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對於未知的恐懼,驅使著她越跑越快,直到鑽到她認為的最暗、最偏僻、最不易被發現的角落,才敢稍作休息。
這是哪裡,她完全不知道,只覺得四周相當安靜,是個暫時還安全的所在。
而一靜下來,先前發生的事便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重現。
她是做了什麼嗎?不,她什麼都沒做。沒有頓悟而真氣流轉,突然爆發;沒有天現異象,正好落在身上;也沒有什麼絕世高人在隱秘處躲藏,看準時機,出手相助。可白錦就是倒下了,毫無徵兆,也沒有一絲掙扎。
沐晴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是一雙十指纖長,每一個指甲、每一個關節、每一個褶皺都精雕細琢的木偶的手,看起來,和一直以來一樣,並沒有任何異常。
「你怎麼來了?」這時,不遠處忽然有人說話,像是刻意壓著喉嚨,聲音低沉、粗嘎。
沐晴被嚇得不輕,下意識地想繼續逃,卻因為就在身邊響起的另一個聲音,而硬生生地放下才抬起的腳,往陰影里又縮了縮。
「聽說剛到個稀罕玩意兒,想來看看,開開眼。」是個女的,嬌嗲得很。
「不是你能看的東西,快回去。」男人聽起來極為緊張。
女人嘻嘻地笑了:「看一眼又看不壞,東西呢,在哪兒?」
「你如果不是來替主子傳話的,就快點滾回去,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男人很不耐煩,像是趕著去什麼地方,或著急去做什麼事。
而這句話說完,兩人都沒了聲息。
過了一會兒,男人長出一口氣:「我的大人啊,你怎麼到了她身上了?」
「她是我養的,我用她一用,有什麼不妥嗎?」女人開口了,還是那聲音,但換了腔調,嬌嗲不再。
「妥,妥。」男人像是在畏懼著這個「大人」的,「請問您這次來,有什麼吩咐?」
「東西呢?」女人相當直截了當。
「這……東西……大人啊……」男人犯了難,支支吾吾的。
「別怕,我又不會讓你去拿來給我。」女人的語氣里充滿不屑,「諒你也沒這本事。」
男人訕訕地笑道:「東西當然是北王保管著。」
「看起來怎麼樣?」女人往前踏出一小步,腳尖正對著沐晴藏身的草叢。
沐晴整個身體都趴到了地上,恨不得挖個洞埋進去才好。
男人輕輕咳嗽一聲,說:「看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傀儡師呢?打算拿他怎麼辦?」女人又問。
男人沉默幾秒,才小心翼翼道:「大人,這真不清楚。」
女人也是不吱聲,好半天,才幽幽地說:「別給我來忠君愛國那一套,你幹了那樣的事,忠已與你無關。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說過什麼,我說過什麼,應該都還沒有忘吧?」
「大人,不敢忘。」男人雖有畏懼,倒也不卑不亢,「您知道北王的性子,那麼重要的事,怕是連公主都還不知道,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女人聞言,不明顯地嘆了口氣:「也對,是有點為難你了。」
男人沒有說話。
女人退開了些:「那就這樣吧。」
語畢,轉身走出幾步,突地想到什麼,回過來問道:「今天我沒通知過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宮裡出什麼事了嗎?」
「我時不時會來轉轉,怕這地方被做什麼手腳。」男人答得自然。
女人沒再說什麼,一步步地漸行漸遠。
男人在原地稍待片刻后,以腳尖輕輕地分開了沐晴藏身的草叢。
沐晴仍然趴著,不敢抬頭,只感到背上涼颼颼的。
男人一聲不吭,僅僅看了一眼,也離開了。
沐晴好生奇怪。看這樣子,說不定男人一開始就知道她在這裡,為什麼當沒看見?這男人是誰?那女人又是誰?她一味地只是打聽自己的事,難道,是南王或西王的探子?那這麼說起來,北王宮裡豈不是有個姦細?北王知道嗎?該告訴他嗎?還是該告訴夏遠山或安若木?
一個個問題想下來,完全轉移了沐晴的注意力,讓她忘了害怕,直到耳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是「逃犯」,還在「逃亡」途中。
「姑娘,請跟我們回去。」帶著士兵來的,是侯老闆——侯西。
沐晴跑不了了,只好站起來。
與此同時,侯西和士兵們都像受了驚嚇似的,後退了一步。
「往哪裡走?」沐晴不認識路。
侯西指了個方向,就站在那裡沒動。
沐晴看他們戰戰兢兢的,不由嘆口氣:「我不會傷害你們的。麻煩誰能帶我回去,這裡我不熟。」
侯西是領頭的,再不情願,也應該由他帶路。
「白錦……公主殿下,怎麼樣了?」沐晴跟著他,盡量不去理會士兵們偷偷投來的異樣眼神。
「沒有大礙,已經回房休息了。」侯西不停地回頭看沐晴。
「我到底做了什麼?」沐晴的記憶始終是模模糊糊的。
「你……」侯西停了下來,「你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沐晴搖搖頭。
侯西看了她一會兒,一臉的難以置信:「你真不知道?其實我也沒在場,聽人說,當時,你叫了殿下的名字,她就倒下了。」
「什麼?就因為我叫過她的名字?」沐晴對此完全沒有印象,也不相信據說的事。
「好像照醫官的意思,因為殿下傷重未愈,又和你大吵一架,消耗太多,因此才體力不支。」侯西給出了還算合理的解釋。
「反正總是因為我。」沐晴苦笑起來,「北王打算把我怎麼樣?吊起來打一頓?」
侯西呵呵兩聲,像是在敷衍一個不好笑的笑話:「陛下可沒這麼說,他只是讓我們出來找你。」
頓了頓,又道:「陛下和夏師傅都在等著,你回去了就知道了。」
至此,沐晴也沒什麼再好問的,便默默地跟著回了王宮。
哪知,那裡只有白琊。
「夏遠山呢?」不見夏遠山,沐晴有些不安。
「累了,在休息。」白琊一直在不斷地打量沐晴。
「那我也去休息了。」沐晴想溜。
不過,白琊僅僅一句話,就讓周圍的空氣都好像凝固了一樣。
「你想不想回去?」他問。
沐晴回身,緊盯著白琊的臉,以為他說錯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琊則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一邊繼續說道:「聽說,你是從異世界來的,我知道那裡,但從來沒去過。你的世界怎麼樣?你是想留在這裡,還是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