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第十六章六

《面朝大海》第十六章六

我感覺很累,真累,不光身累,心也累。我把黑匣子捧在懷裡,親了一下。我說,石留,你給我些時間,等我找個好日子,我陪你回家。這些日子,你先在家裡呆著,好嗎?我會來看你的。下了樓,我看了下表,三點過一刻。上班要遲到了,可遲不遲到對我來說無所謂,現在誰也不會管我了,包括馮子興。三點半到了海關大樓門口,我剛從馬路上轉進去,一個女人向我的車撲了過來,好在是轉彎,車速極慢,我反應也比較快,一腳剎車,一手猛轉方向盤。小車戛然而止,那個女人向左門撲了過來,她撐起的雙手撞在車門上。我剛想下車查看,那個女人竟然拉開了車門,坐了進來。原來是雙兒。我說,是你?你怎麼啦?雙兒說,快,快離開這裡,找個安全的地方。我說,怎麼啦?雙兒說,別問了,快走呀。我說,要說安全,咱們單位里最安全,大樓里有保安。雙兒說,快離開你們單位,求你啦。看她那驚恐的樣子,我只好打轉方向盤,向馬路上開去。海關越離越遠,雙兒終於吁了口長氣。她說,你怎麼才來上班呀,我等你都快急死了。我說,誰知道你在這裡等我呀,你又不給我個電話?什麼事這麼急著要見我?雙兒說,有人想殺我。我一聽就笑了。雙兒說,我知道你不信。我說,大偉一直在找你呢,要是有人敢殺你,大偉還不跟他沒完?雙兒說,別提大偉,他要是能幫我,我就不來找你了。我說,說說看,誰要殺你?雙兒說,不知道。我哈哈笑了,說,你剛才急著要離開海關,難道說你懷疑海關有人要殺你?雙兒說,是呀。我說,懷疑誰呀?雙兒說,還有誰?你們關長。我說,哇,你啥時候惹出這麼個大仇人了?雙兒說,你別陰陽怪氣的,真的有人要殺我。我說,人家幹嗎要殺你?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雙兒說,還不是因為我妹妹的事。我說,這事呀,大偉正為這事找你呢,已經解決了,公安局會你們一個說法的,你們別再告了。雙兒說,現在想不告都不行了,我不告,人家就要殺我。我說,誰要殺你呀?雙兒說,給我們錢的那個人,我收了人家的錢。我說,收錢?收誰的錢?雙兒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人願意出錢,那個人說,只要我們把事情鬧大,他就給我們錢,他一開口就是二十萬。我一告,他就把錢打到了我的賬號上。過了半個月,事情鬧大了,那人給我發了個簡訊,說不準私下和解,一定要告到底,跟著又把二十萬打到我的賬上。他說,只要我堅持告下去,這四十萬就歸我了,否則殺我和我妹全家。我一看就怕了,而且告的是大偉他們,我不願意。這時不知怎麼回事,那個幫我們家的記者也不幫我們了,那些告公安局的也全都不告了。這時我收到一個信息,是那個人發來的,叫我回家收屍,還說三天內要我的小命。我說,你怎麼會懷疑我們關長呢?雙兒說,聽說你們關長最恨公安局了,他們老在碼頭門口攔海關放行的貨,還在桑拿里抓你們的人。聽那個記者說,這回告公安局的人全收了一個人的錢,誰有那麼多錢?除了海關關長。我說,都聽誰說的,這些話可不能亂說啊。我已經把車開到了公安局門口。雙兒一看有些緊張,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說,你怎麼把我帶到這裡來了?我說,如果大偉不能保護你,我也不可能保護你,跟我下車吧。大偉在辦公室,看到我和雙兒,他先笑了。接著問我從哪兒把雙兒給挖出來的。我說,我才沒閑心管你們的事呢,她自己找上門的。雙兒仍然有些不放心,在我後面緊緊抓住我的衣服。我說,出來吧,大偉真要害你,你也躲不了,你不是說有人想殺你嗎?告訴大偉。讓他給你做主。雙兒說,我怕。大偉有些火了,說,你怕什麼?我會把你吃掉?他一步躥過來,抓住雙兒的手,就把她往裡拉。雙兒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她扭頭看著我說,江大哥,你別走。我說,你就放心跟大偉進去吧,真有什麼事,我跟大偉算賬。大偉把雙兒安排在沙發上坐下,回頭對我說,喝點什麼?我說,給我杯茶。雙兒看見我沒走,一顆心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坐著。大偉給我和雙兒倒了茶,走了出去。一會兒他帶了兩個同事進來,把雙兒帶到隔壁去錄口供。我給大偉一支煙,他拿出火機替我點著火。我抽了一口,把煙圈吐出來,說,大偉你瘦了啊。大偉說,不瘦才怪呢,剛把那十幾個告狀的案子壓下去,又出了個毒品大案,好在如期破案,一網打盡,否則真不知道日子怎麼過。我笑了笑,說,這個毒品案算是幫了你們的大忙,立了這麼個大功,以前那些問題算是一筆勾銷了。大偉嘿嘿笑著說,要是你做咱們領導,那就真是一筆勾銷了。我把最後一口煙抽了,把煙頭掐滅,說,對了,求你幫個忙。大偉說,我知道你要求什麼,我幫不上你。我說,不要一口回絕,現在案子已經破了,都上了新聞,也沒有什麼保密可言,你想個辦法讓我見見洪玫。大偉說,不是我不幫你,這事我還真不能做主,得找老馬。我說,那行,回頭我找老馬去。我拿起手提包,站起來告辭。大偉要送我,我攔住他,說,雙兒那事你還是上點心,說不定真有人想害她呢。大偉說,這事用得著你交待嗎?我跟她是多少年的交情了。這麼折騰一下,四點二十了。我想得回去點個卯,咱畢竟是個關領導,面上的功夫不能省。回到辦公室,我在大班椅上坐下,抽了根煙,給自己泡了壺茶。然後給馮子興打電話,我說,馮關,你有空嗎?我過來跟你聊幾句。馮子興說,過來吧,我正好有事跟你商量。聽他說話的口氣,我不由得好笑,多年前,他會這樣跟我講話嗎?看來這官得不停地往上做,官做大了,人的地位就高了,說話的分量就重了,別人跟你說話的口氣就軟了。馮子興正在研究西山度假村的裝修問題。這傢伙做了兩年的關長,搞了好幾個基建項目。當官的都喜歡搞基建,所以包工頭最喜歡單位換領導,一個領導就可以養活幾個包工頭。西山度假村是東平海關的一個老大難問題,已經投進去了幾千萬,現在還是個毛坯,裝修估計要花一兩千萬。為籌這筆錢,老馮沒少跑市政府,前幾天市財政終於答應撥款。有了這筆錢,老馮可以好好揮灑一番了。老馮把文件夾放下,走過來陪我坐在沙發上。以前他可是坐在大班台前,遠遠對著我講話的。我觀察這些細微的變化,心裡既悲哀又快樂。我給老馮讓了根煙,老馮自己點著火。他吸了一口,說,毒品案上面還是抓住不放呀。我一聽吃了一驚,如果這個案子還得找個領導追究責任,那就非我莫屬了。看來得找老楊摸摸底,不行的話得動用總署老關和幾個司長的關係。上次北京之行看來沒有白跑,馬羚那婆娘還真有些遠見。在馮子興面前我得不動聲色,我知道上面才沒人想把事情鬧大呢,一定是這老東西在興風作浪。他是惟恐天下不亂呀。我說,毒品案已經破了,海關在協助破案方面也算是立了大功,上面不會抓住一點,不及其餘吧?馮子興說,我原來以為石留死了,這事也該不了了之,哪知道還是有人想看咱們的笑話。馮子興笑了笑,說,不談這事了,江關長,我想把基建這攤交給你,你年輕,精力旺盛,我老了,跑不動了,你看如何?我說,基建還是馮關您親自抓吧,您有經驗,我還是搞業務。按道理,關領導分工是老馮說了算的,關長辦公會議不過是走個形式,可我偏不給老馮面子,他處處跟我商量,我偏不給他商量的餘地。馮子興心裡肯定不好受,他乾笑了兩聲,說,今天不早了,再議吧。回到辦公室,我給馬羚打電話。從老家回來后,她就開始搞一個無紡布的項目,投資兩個億,我經常十天半月見不著她。石留的追悼會她抽空去了,跟我碰了個頭,與遺體告別完,她就走了。我要操心的事也多,沒事懶得跟她聯繫,可這事非同小可,除了關係到我的前途,也關係到我們兩人的幸福生活。馬羚說,老公,你還記得我呀?我笑笑,說,這是什麼話?你是惡人先告狀呀。馬羚說,咱們倆誰惡自有公論,幹啥呢?要請我吃飯?我說,吃飯就免了吧,還是直接上床的好,今天不加班吧?馬羚說,那還不是你說了算,我是總經理,你是董事長嘛。我說呵呵。馬羚說,我十點前回來,你沐浴更衣,再灑點香水,等著我就是了。接著我給馬仁龍打電話,想約他出來聊聊。老馬說,不行啦,今天開慶功會,周海濤要過來,省廳也來了人。我說,好傢夥,咱們幫你們破了大案,你們慶功,我卻給人擺上台。老馬說,誰敢把我兄弟擺上台?我說,還有誰呢?老馬說,又是馮子興那老東西呀,雙兒那事我還沒找他算賬呢,行了,這事就交給我了,我來炮製他。我說,咱們單位的事不勞你費心,馮子興畢竟是我的領導,你別亂來,倒是有件事你得幫我想個辦法,我要見見洪玫。老馬說,這臭婆娘有什麼好見的,她簡直是個禍人精。我說,少廢話,幫不幫忙?老馬說,要說呢,這個案子還多虧了你才破了,你當時要不出面做工作,洪玫未必肯當線人,於公於私,我都該幫你,好吧,我來想辦法,你就等著好消息。我心想有什麼好消息,跟洪玫見面也不是什麼好消息。到第三天,我才明白馬仁龍說的好消息是啥意思,他把馮子興給告了。證據就是馮子興跟張寧鬼混的錄像,本來這種東西現在不算什麼,尤其是在東平這地方,哪個幹部不找個把女人呢?問題是這東西是公安局寄過去的,咱們的紀檢部門就得重視了。紀檢組長老姚帶著監察室、黨辦、人事處一幫人過來了,把老馮同志叫到紀檢監察特派員的房間里,要他交待問題。等他交待完了,老姚說,你把手頭上的工作先交給江攝同志,集中精力寫檢查。老姚還召集東平海關關領導開了個會,宣布了對馮子興同志停職檢查的決定,同時宣布我主持東平海關的工作。對這兩個決定,除了老姚,大家都吃了一驚。老馮搞個把女人,大家是想得到的,這個世上,不偷腥的貓畢竟少嘛。可搞個把女人就把他處分了,這個想不到。把老馮處分了,自然得找個人來接他的班,這個大家想得到,讓我來接他的班,大家想不到。不管想不想得到,結果就是這樣。老姚開完會,帶著人馬撤了,飯也不吃,這是他的風格。好在老姚不在東平吃飯,要是吃飯,我還不能陪他。馬仁龍安排我晚上去見洪玫。他安排這個見面擔著很大的風險,省廳三令五申不讓探視那幾個主犯。因為這個案子是三國四地一起破的,還驚動了國際刑警組織,影響很大。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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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生活中丟失的精神家園――面朝大海(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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