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天，當黎睿煬趕到醫院時，病房裡卻空無一人。
從醫院一別之後，方葉影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打了無數個電話到方家，總是聽到金嫂冷冷的一句「小姐不在」，他也曾直接去過方家，卻被擋在門外不準進去。甚至推掉幾次會議等候在方家大宅的門外，也遍尋不找她的身影。而他與方哲之間的友誼，因為方葉影的關係，變得越來越淡薄
「把林經理給我叫上來！」他重重地摔下話筒。
揉揉隱痛的太陽穴，他用力把手中的筆甩了出去。好像直到最近，他才發現他的部下居然那麼鬆散，那麼懶惰，讓他越來越不能容忍他們的瀆職。
此刻，林經理正抹著腦門上的汗珠，戰戰兢兢地立在大辦公桌前。
「你睜大眼睛看看，這就是你交給我的數據？！」黎睿煬狠狠地將資料摔到桌上。
林經理連忙拿過資料一看，有一行數據被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是點錯了一個小、小數點」
「點錯了一個小數點？」黎睿煬雙手撐在桌上，狠狠地瞪著他，「你知不知道點錯一個小數點會給公司帶來多大損失？！」
「是、是」
「拿回去重改！再出現這種錯誤我立刻撤你的職！」
林經理拿著資料一路小跑著跑出辦公室，迎面碰上姜秘書。
「發火了？」她壓低聲音。
林經理點點頭。
「一個小時前才批了張經理一頓。」她畏懼地朝裡間的辦公室望一眼。
「最近黎總是怎麼了，這麼大火氣？以前他從不這樣的。」林經理低聲問道。
姜秘書聳聳肩，攤開雙手做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要走了，免得又被——」林經理將手擱在脖子上做個「咔」的動作，然後快步走出門去。
辦公室里，黎睿煬坐在椅子上，瞪著桌上的咖啡出神。
「姜秘書！」
「是！黎總，您有什麼吩咐？」她膽戰心驚地站到門口。
「你泡的咖啡越來越難喝了！把它拿走，倒掉！」
她趕緊上前將咖啡端走，心裡卻忍不住犯嘀咕。以前總是誇獎她咖啡泡得好，很對他口味，現在卻嫌它越來越難喝。
黎睿煬像個困獸般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他不知道方葉影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難道給她一個婚姻還不夠嗎？她到底想要什麼？
「damnit！」他一拳砸在牆面上，「方葉影，算你行！」
*****
直到將近一個月，在連續的等候和跟蹤之後，黎睿煬終於在餐廳將方葉影堵住。他不顧旁人的驚訝目光，將她橫蠻地拉到一個空房間，重重地鎖上門。
「你到底想怎樣？」他咬牙問道。
「我們已經結束了，這樣不是很好嗎？」她反問。
「為什麼要躲著我？」
「我沒有刻意躲著你，只是不想再見你。我需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你的所謂新的生活，就是莫名其妙地失蹤，然後讓我毫無頭緒地找尋你嗎？！」
「你不需要找尋我，真的不再需要了。」她輕輕搖頭，「我只想好好地開始自己的生活，請你不要再來打攪我好嗎？」
「你就這麼想跟我撇得一乾二淨？」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也許以前的確有過一些，可以，從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有了。」
「真相？」他冷冷地看著她，「你知道了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輕聲道，「只是真相，你不愛我的真相。」
「我愛不愛你有那麼重要嗎？我說過了可以給你一個婚姻，為什麼不接受？」
「不要勉強自己好嗎？」她微微笑了笑，凝視住他，「我不喜歡看見你為難。如果是因為孩子的原因，你大可不必這樣勉強自己來接受我。孩子沒有福分來到這個世界上，也許是上天註定的，我已經能平靜地接受這個結果了。現在，我只想你能再給我一個平靜的生活，不要再破壞它。」
「這是你的心裡話？」
她緩緩地點點頭。
「好，既然你能放得下，我又有什麼辦不到的呢？」他冷笑一聲，「我們之間就到此結束吧。」隨即打開門，大步走出門去。
望著他毫不留戀的背影，她重重閉上雙眼。生活，真的可以從新開始嗎？
*****
日子平靜地過去，方葉影也漸漸適應了這種富家千金的生活。購物、美容、社交、旅遊她幾乎都要忘記曾經有個男人出現在她的生活當中。
草飛鶯長的春天過後，就是從容寧靜的夏天。躺在搖椅上，愜意地望著頭頂湛藍的天空，時間彷彿就停留在這一刻。
「小影，快過來，我有件喜事要告訴你。」方家業朝她招招手。
「什麼事？」她笑著走過去。
「你還記不記得林子俊？林家的二公子，上次你們在酒會見過面的。」
「林子俊？」她歪頭想了想，「哦，我想起來了，是木業公司的那個林子俊嗎？」
「對，就是他，你還記得呀。」方家業笑起來，「子俊這個孩子不錯，年紀跟你相當，人又穩重，對人非常體貼，你們兩個一定會很合得來的。」
「爺爺您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解。
「就是跟他相親啊。」
「相親？」她嚇了一跳，「不行，我才見過他一面，連他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再說我已經答應他了。」
「您答應他什麼了？」她緊張地望著爺爺。
「他請你明天晚上在法國餐廳吃飯，我已經答應他了。」
「爺爺，我不想去。」他連連搖頭，「我現在不想跟任何人交往。」
「你看你這傻丫頭，身邊就那麼幾個女朋友。你應該多跟男孩子接觸一點，也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一下了。」
「我真的不想去。」她還是搖頭。
方家業望著她，半晌不說話。
「是不是因為他的原因，所以你不願意？」他輕聲問道。
「不是的。」她趕緊否認，然而心裡還是狠狠地痛了一下。「我只是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如果不是，那就應該嘗試著放開心胸，好好地享受這種生活。」
她凝視著旁邊一朵嬌艷的鮮花，腦海里卻閃過一句似曾相識的話放開心胸，只用感覺然而放開心胸的結果就是狠狠地將心撕成兩半，再也不能復原
她以為自己已經麻痹了，然而想到他的時候，破碎的心還是在繼續破碎，彷彿一個傷口，撕開之後結了疤，結了疤之後又再撕開她不願想起他，希望能借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忘從前，可是，卻總是事與願違
「我可以去嗎」她茫然地問。
「去吧。試著去接受別的男人，也許可以讓你忘記他。」
她抬頭望著天空很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
環境雅緻的法國餐廳里，林子俊端坐在椅子上，望著燈光下美得如仙子般不真實的方葉影，目光中有著顯而易見的驚嘆。
上一次在酒會上，他對這位美麗的小姐一見鍾情。可是她似乎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雖然在表情和動作上並沒有很明顯的疏離，但是從她的眼神里卻看不到一絲喜悅，有的只是漠然，甚至還有一晃而過的哀愁。
他也聽說了，她似乎跟世業集團的總經理黎睿煬曾經有些曖昧的關係，但是都只是一些傳聞，並沒有人真正地證實過。無論如何，對於他喜歡的女人，他並在乎她的過去。
「能邀請到方小姐，真是我莫大的榮幸。」他客氣地招呼道。
「林先生太客氣了。」方葉影微微一笑。
林子俊呆望著她，差點就迷失在她燦爛的笑容里。
「可以上菜了嗎？」侍者過來小聲詢問。
「哦，」林子俊回過神來，「可以了。」
侍者逐一送上各式精緻的菜肴和葡萄酒。
「來嘗嘗這道湯，」他殷勤地招呼道，「有美容的作用，很受女士們的歡迎。不過，像方小姐這樣天生麗質，根本就不需要喝什麼美容湯。」
「林先生太誇獎我了。」
「不、不，」他很認真地說道，「這是實話。其實方小姐叫我的名字就行了，稱呼我為林先生顯得太生疏。」
「這樣太失禮了——」
「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沒必要那麼多講究。」林子俊笑笑，又小心地問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叫你小影嗎？」
「可以。」她呆了兩秒才回答。
「其實，上次在酒會上見到你之後，我就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可是又怕唐突了佳人，所以只好請方家老爺子幫我一個忙，」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魯莽？」
「不會」他的直接讓她有些遲疑，「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
「是啊是啊，我們是朋友了。」他笑起來，「小影，你平時都喜歡做些什麼，能告訴我嗎？」
「我平時就看看書，有時候會出去旅遊。」
「真的？」他笑得很開心，「我也喜歡旅遊，以後我們就可以做伴了。」
她微笑著點點頭。
這頓飯，在林子俊爽朗的笑聲中進行得頗為順利。
她能明顯地感覺到林子俊對她的示好。他親切隨和，風趣幽默，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富家子弟的紈絝之氣。也許，這種類型的男人才是最理想的，而那種捉摸不定、變幻莫測的男人註定只會成為一場肥皂泡的表演。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能力再去接受另外一個男人，但是，生活還在繼續，那麼她最終還是會選擇某一個人過完餘生
*****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謝謝你。」方葉影招手叫來一輛的士，微微一笑，「今天我很開心，真的很謝謝你。」
「那師傅麻煩你一定要將她安全送到家。」林子俊不放心地叮囑司機，又對她做個打電話的手勢，「到家了記得給我打個電話。」
「再見。」她朝他揮揮手，慢慢離開他的視線。
車子沿著海邊的道路向前賓士，一盞一盞的路燈飛快地向後退去。這個城市的夜景，她已不知看過多少次，卻總是覺得缺少些什麼，就像一張久遠的照片，有些泛黃，有些不真實。她叫司機將車停下，然後獨自一人漫步在燈光迷漫的街頭。
「這麼晚還在街上，也不怕被搶？」
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她以為自己又陷入夢境里。回過頭，黎睿煬就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背光的臉龐讓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治安很好。」她冷淡地回答。
他慢慢走近她，腳步輕得不能再輕，像是害怕驚醒一個美妙的夢。
「你喝酒了？」他似乎聞到一股似有似無的葡萄酒清香。
她眼睛盯著前方，沒有回答。
「喝了酒還敢一個人在路上晃悠，膽子不小。」
「對不起黎先生，我還有事，恕我先行一步。」她轉身就想離開。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手勁大得出奇，方葉影掙扎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棄了。
「你男朋友？」
她瞪著他。
「說話！林子俊是你男朋友？」
「沒錯。」她遲疑了一秒。
「這麼快就有新歡了？」他嘲弄地一笑。
進餐廳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看著她跟林子俊輕聲細語地談話，看著她對他露出笑容直到她起身告辭，他毫不猶豫地跟在她身後
「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跟誰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情，請你不要過問。」她冷淡地答道。
他慢慢放開她的手腕，深吸一口氣。
「他不適合你。」
「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什麼樣的人適合自己。」
「我說了，他不適合你！」他突然提高聲音。
「那你告訴我，誰才適合我？」
他一頓。
「我只是關心朋友。」
「我們已經分手了，就不要再過問彼此的生活。」她抬頭凝視他，輕聲道，「如果還能成為朋友，那麼只需要送上祝福；如果，我們做不成朋友，那就彼此遠遠地離開，誰也不要再見誰。」
「就是因為是朋友，我才提醒你，他基本就不適合你。」
「你不懂，你不懂」她喃喃道。
「我的確不懂你心裡在想什麼。」他緊緊地盯住她，眼裡有似乎有隱隱約約的怒氣。「明明不愛他，為什麼還要赴約？」
「可以的，我會慢慢愛上他，一定會的。」
「撒謊！」
他猛地將她拉過來，將唇狠狠地壓在她的唇上。她用力掙扎，卻掙脫不開他鐵一般的禁錮，慢慢地，喪失了力氣，只能被動承受這個霸道的吻
這個吻，不帶一絲溫柔，像是帶著報復、帶著懲罰，要將她徹底揉碎
「放開我！」理智終於回來，她用力推開他。
他一驚，後退一步。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莫名其妙地想吻她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閉一閉眼，輕聲道，「上車，我送你回家。」
她瞪著他，站在原地不動。
「我叫你上車！」
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到路邊的車旁，然後狠狠地把她推進車裡，用力關上車門。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看誰，車內彌散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下車。」他將車子猛地停在方家前面的路口。
方葉影沉默地走下車，快步朝大門走去。他追上來，握住她的手臂。
「記住，不要再跟他見面。」
她狠狠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