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早，聶曉薇去了一趟超市。

走在路上，隱隱約約發覺身後似乎有人跟著。轉念一想，在轉過一個彎后立即閃身躲到一家商店的門后。

於芳芳和趙敏芝偷偷地跟在她身後已經很久了，不料轉個彎卻不見了跟蹤的人影。

「咦，人呢？」

「明明在這兒啊」於芳芳摸摸頭，「是不是進商店了？」

聶曉薇悄悄地走到兩人身後，聽到她們的嘀咕聲。

「找我嗎？」

兩人嚇得趕緊轉過身來。

「你是——」眼前的兩個女人似乎有些面熟。她仔細想了想，其中有一個曾在百貨大樓見過一面，當時見到她就像見到可怕的人一樣。那另一個是——

趙敏芝盯著她，臉色漸漸有些發白。即使於芳芳已經告訴過她兩人之間的相似程度，在第一眼見到聶曉薇時，她還是嚇白了臉。

最近一兩個月，她明顯地感覺到黎睿煬跟以往不同。儘管仍然像以前一樣冷漠無情，但是，在冷漠之餘又有了一些陌生的狂熱。她知道，這份狂熱不可能是給予她的，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又遇上了第二個方葉影。直到於芳芳告訴她，在百貨大樓遇到一個神似方葉影的女人，她才真正恐慌起來

「你是趙小姐？」聶曉薇冷淡地問道。她想起在電腦上看到過趙敏芝的照片。

「你、你認識我？」

「我知道，世業集團黎總經理的未婚妻，網上有你的照片。」

「既然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那我也就直說吧。」於芳芳鎮定地看著她，「我們想找聶小姐談談，能抽個時間嗎？」

「有什麼事嗎？」她戒備地盯著兩人。

「我可以請聶小姐喝杯咖啡嗎？」趙敏芝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容，「就在前面的咖啡館，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思索了一會兒，聶曉薇點點頭，跟著她走進一家高級咖啡館。

「我想，聶小姐既然已經知道我是睿煬的未婚妻，應該猜到了我來找你的目的。」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趙小姐有話就直說吧。」聶曉薇平靜地看著眼前亮麗的女人。平心而論，從外貌上來看，趙敏芝與黎睿煬非常相配。只是，愛情不在於外表是否般配，而在於內心是否有愛的感覺。

「那我就直說。」趙敏芝正色道，「我想請聶小姐跟睿煬保持距離。」

「我不明白趙小姐的意思。」

「你明白。」她優雅地一笑，「我和你一樣，都有婚約在身，應該同未婚夫以外的任何男人保持應有的距離。」

「我想，我並沒有影響到你和你未婚夫之間的關係。」聶曉薇加重語氣。

「我們都是女人，難道還不了解男人的心嗎？」趙敏芝始終保持著完美的笑容，「不瞞你說，我在睿煬身邊已經八年了，見慣了他身邊來來往往無數的女人。可是，那些永遠都只是逢場作戲，只有我，是唯一一個能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女人。」

八年？

聶曉薇微微一怔。一個女人該懷著怎樣的愛，才能無怨無悔地等候八年？

「可是據我所知，」她遲疑著開口，「他心裡一直有另一個人存在。」

「你是說方葉影？」趙敏芝一怔，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微笑。「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五年的時間足夠讓人忘記一切。睿煬只不過是在懷念一段逝去的感情，就像人都喜歡懷念自己無憂無慮的童年，並不是說就此深陷在回憶里不可自拔。」

「那能不能告訴我，五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時間太久，已經記不太清楚了。」於芳芳插話，「誰沒有犯過錯？五年前的事情只是姐夫犯的一個小小的錯誤，他不應該跟另一個女人糾纏不清。」

錯誤。

聶曉薇悲哀地一笑。黎睿煬心底深切的悲痛，在她們眼中只不過是幾年前的一個小小錯誤。到底是誰在欺騙誰？

「你跟方葉影長得很像，我想這也是睿煬接近你的原因。」趙敏芝徐徐說道，「我不想看到你被蒙在鼓裡，所以我要告訴你，不要做方葉影的替身。」

「替身？」聶曉薇怔怔地望著她，「我跟他之間，只是談得來的朋友」

「不要自欺欺人。睿煬是個怎樣的男人我很清楚，他很固執，認定了一件事就不可能再回頭。他把你當成了方葉影，就不會再改變看法。你能大聲說，你對睿煬沒有一點特殊的感覺嗎？」

「沒有。」聶曉薇平板著聲音。

「我也希望你沒有。聶小姐，我知道你來中國是為了陪伴你的未婚夫，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回到英國，所以，千萬不要辜負了尚先生對你的愛。」趙敏芝微笑道，「我可以先祝福你和你的未婚夫白頭偕老嗎？」

「謝謝。」聶曉薇遲疑了一下，露出笑容。「我也祝福你和黎先生能夠永結同心。」

「很高興能與聶小姐成為朋友。」趙敏芝優雅地站起身來，「我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再見。」

望著兩人的身影漸走漸遠，聶曉薇的笑容慢慢變得苦澀

*****

趙敏芝的話，讓聶曉薇幡然省悟。

如果真的只是一個替身，她又何必在迷霧裡苦苦掙扎？既然沒有結果，那就索性連過程也扔掉，重新回到尚謙的身邊，靜靜地等到最後。

只是，連她自己都無法把握自己的心

桌上的手機已經響了一遍又一遍，顯示的都是同一個號碼。她靜靜地坐在陽台上，刻意不去理會手機鈴聲。終於，忍不住奔過去將手機關掉，然後換了鞋子就衝出家門。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只有她，心底一片茫然

「你以為關了手機，我就找不到你？」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你——」

「我一直在門口。」他自嘲地一笑。

明知道是一個錯誤，卻還是越陷越深。她不接他的電話，讓他在辦公室坐立不安，扔掉手上的文件就衝到她家門口，靜靜地等著，直到看到她茫然地走出家門，在大街上亂逛

他知道她的心很惶恐，而他又何嘗不是

「跟我來。」感覺到她的抗拒，他索性抱起她，在驚叫聲中將她塞進車裡。

「你、你真的很霸道！」她不悅地瞪著他。

「如果你再躲著我，我會比現在霸道一百倍。」他微笑，語氣卻是百分之百的強硬。

「你想做什麼？」她有些生氣。

「看海。上次你去過的地方。」

「不去！」她彆扭地將頭扭過去看窗外，不理他。

他突然將車鎖落下。

「你幹什麼？」她急得伸手亂按車門上的按鈕，卻始終沒辦法打開它。「我說了，我不去！我要回家。」她嚷道。

「只是看海。」他平靜地說道。

「我、不、去！」她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曉薇，」他扭頭盯住她，眼底的冷漠讓她不寒而慄，聲音卻仍然平靜無波。「不要考驗我的耐性。」然後伸手幫她繫上安全帶，再平緩地開動車子。

她獃獃地望著他，突然有些心酸。這個男人，為什麼總是霸道得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感想

「對不起，因為你又開始躲著我。」他忽然說道，「你答應過不再躲我，為什麼失信？」

「我」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我不躲你就是了」她喃喃道。

車廂里陷入沉默。

他伸手打開CD，一首經典老歌《RightHereWaiting》緩緩流淌在密閉的空間。

「我喜歡這首歌，你呢？」他重新露出笑容。

她點點頭，報以微笑，靠在舒適的座椅上專心傾聽歌曲

*****

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呈現在眼前的，是蔚藍的海水和金色的沙灘。

「啊——」她興奮地衝到沙灘上，把鞋子一脫，歡喜地奔進海水裡。

「你很喜歡大海？」他喊道。

「喜歡！我家就住在海邊，天天都可以看到海！」她在水裡跳來跳去，又不時地彎腰看看有沒有貝殼。

他站在沙灘上，緊緊地盯住她雀躍的身影，心臟又開始隱隱地疼她分明就是藏在心底的那個她。五年前消失在他眼前，五年後又從另一個國度回到他身邊這一刻，他寧願相信神鬼之說，相信方葉影的靈魂就附著在她身上

她抬起頭，看到天邊一朵烏雲正向這個方向移動。再看看他，像雕塑一樣佇立在岸邊，眼神卻狂熱得像火焰一樣。

「不要老是盯著我看！」她笑，轉身向不遠處的車子跑去。「要下雨了，回家羅！」

「曉薇！」他突然從身後大步追上來，雙臂緊緊地摟住她的腰。

「你幹什麼？！」她駭住，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讓我看看你，好好看看你。」不顧她的反對，他強硬地將她的身子掰過來，臉對著臉，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臉龐遊走。「為什麼總是要逃走？為什麼？」他的眼裡有不解，還有深深的無奈。

「你怎麼了？」她愕然地望著他，只覺得他彷彿又回到了悲傷的情緒中。

「別走我有多愛你，你知道嗎」他將頭深深地埋進她的長發中，雙臂像鐵鉗一樣緊緊禁錮住她，讓她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不要離開我我不許你再離開我，永遠不許再離開我」

「我是曉薇啊」這一刻，她感到深深的悲哀，原來他真的把她當成了方葉影。委屈的淚水順著臉龐悄然滴落

「為什麼哭？」他慢慢地撫上她的臉，手指沾上了她的淚水。「不要哭，我不喜歡看你哭」

「我沒有」她哽咽著說不出話，只能淚眼朦朧地凝望他。

他屏息。

終於，從她的眼裡看到了熟悉的憂傷。他獃獃地望著，恍若回到了五年前

「葉影？」他低低地呼喚。

「你叫我什麼？」她僵住。

「葉影，你是葉影。」他伸手觸上她的發，她的眉，她的唇

「黎睿煬，我是聶曉薇——」

話音未落，他滾燙的吻已經落在她的唇上。

「不要放開我」她拚命掙扎，卻抵不過男人的力氣。

「葉影」他喃喃地念著，將她緊緊鎖進懷裡，放肆地蹂躪她的唇

他溫熱的舌，撬開了她緊咬的牙關，兩片舌葉相互追逐交纏深度熱烈的接觸，像電流一般迅速將她擊倒，她已經毫無反抗的能力，只能沉醉在迷亂的激情當中

纏綿的熱吻結束時，聶曉薇還微閉著雙眼，輕輕地喘息。

「葉影？」

這一聲呼喚，像晴天霹靂一樣，打斷了她的翩翩聯想。

「你——」她蒼白著臉，「我不是方葉影！」

「你是！」

「不是，我是聶曉薇！」她狠狠地推開他，「看清楚，我是聶曉薇！」

他怔怔地望著她。

「曉薇？」他遲疑地伸手想撫摸她的臉。

「我恨你黎睿煬，我恨你！」她狂亂地搖頭，然後拔腿跑開

一聲雷鳴從天際傳來。

黎睿煬愣愣地撫著唇，站在原地，直到豆粒大的雨點打濕了全身，才發覺下大雨了。

「曉薇！」他往四處尋找，卻沒有聶曉薇的身影。

「曉薇，你在哪兒——」他攏起雙手放在嘴邊大喊。

沒有回應。

他立即跑到車旁，迅速發動車子，在大雨中瘋狂地搜尋

*****

雨越下越大

聶曉薇狂亂地在路上奔跑，她的心痛得彷彿撕裂了一般

原來他真的一直把她當成方葉影，從一開始就是。而她這個大傻瓜，還以為他對她有些許的情意，卻不知，只是做了另一個女人的替身。

「我恨你」她喃喃道，「我真想恨你」

滂沱大雨中，根本分不清方向，她只能憑著本能不停地走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了寒冷和乏力，終於，無力地坐在泥濘中，再也跑不動一步

「曉薇——」焦急地呼喚聲隱隱約約傳來，緊接著，一輛車停在她身邊，黎睿煬冒雨鑽了出來。

「你走開！」她甩開他伸過來的手，「我不想見你！」

「淋了雨會生病的！」他上前緊緊抱住她，大喊道，「上車！」

「你走！你走！」她不停地掙扎，想推開他。

「算我對不起好不好？快上車！」

他一把抱起她放進車的後座。她努力想擠出車子，他只得抱緊她，將她壓倒在車座上，然後鎖上車門。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他抱緊她。

「本來就是你不對是你不對」她捶打著他，聲音慢慢低下去，臉色也白的嚇人。

「曉薇，你怎麼了？」

她喘著氣，意識漸漸有些模糊

「曉薇？」他伸手摸到她的額頭，才發現她的額頭滾燙。

「曉薇，堅持一會兒！」他趕緊將她放平在後座上，將外套蓋在她身上，然後迅速坐上駕駛室，發動車子，風馳電掣般駛向醫院

*****

望著病床上蒼白憔悴的小臉，黎睿煬心臟一陣緊縮。

「她怎麼樣了？」

「不要緊，只是發燒，過了今晚就好了。」護士小姐小心地調節好吊針滴水，又囑咐道，「你好好看著她，如果這瓶快吊完了，要趕緊來叫我換下一瓶。」

「謝謝。」他鬆了口氣。

護士小姐輕輕地退出病房，將門關上。

他靜靜地守在病床邊，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直到一瓶藥水吊完后，護士小姐換了另一瓶，他仍然獃獃地坐在床頭凝視她。

「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當成她。」他歉意地握緊她的手，輕輕貼在唇上。「可是為什麼你會這麼像她，又為什麼要來到我身邊」

她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道陰影。

「曉薇」他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凝視她蒼白的面容。「你是老天派來的嗎？或者，是葉影讓你來找我」

「嗯」她呻吟一聲，似乎有些不舒服，扭了扭身子，然後側過身將後背對著他。大大的病號服被捲起，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生病了還這麼不老實。」他輕笑。伸手將滑落的被子往上掖掖，不經意間，似乎看到她後背上有個淡色的疤痕。

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掀開她身上的衣服。

在她雪白的背上，印著一個小小的疤痕，像是像是——子彈的痕迹。

他驚愕地後退幾步。

不可能！不可能的，只是巧合罷了。

他笑自己的多疑。

然而，一探究竟的強烈**，讓他忍不住伸手

他鼓起勇氣，將她的身子輕輕地翻轉過來。然後，顫抖著手，解開她胸前的紐扣，屏息看向她的兩乳之間——

一個小小的心型胎記躍入眼帘。再往下，同樣是一個淡淡的疤痕——

「啊！」

他駭然地跌坐在地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不是巧合，絕不是。

（請關注草戒指4——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