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我的人，還在
我渾身一僵，根本沒回頭，甚至都沒聽過這個聲音。
眉心瘋狂跳動，顯然這是我熟悉的人，劍靈已經認出來了。
「阡陌？」我想要回頭，心裡竟然有點不敢，阡陌應該是年輕的，是王族的一把劍。
「王上，是我啊王上。」他涕泣著跪下，一路向前，繞到我面前。
我已經做足了心裡準備，真的看見他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他的頭髮全都白了。
臉上的褶子活活能夾死蒼蠅，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你怎麼會……」我根本說不下去。
他的混沌靈氣已經衰竭了，甚至在不久之前，他應該都是在沉睡的狀態下。
大概是感應到我的氣息，才蘇醒過來，但這種重逢，怎麼都讓人開心不起來。
這算是他最後的時光了，根本撐不住一時半刻的，我心裡酸澀的難受，他卻開心的像個孩子。
「王上，你終於來了，我等到了，我終於等到了。」
他的時間不多，須臾空間也撐不了多久，短暫的敘舊之後，他就直接說起了，我不在之後的那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
「王上安排的萬無一失，但我們無用，進來的時候，被一個七宗八脈的人混入。」
「什麼？怎麼可能？」我有點驚訝，哪怕沒有記憶，但聽了這麼多，當時的事情，我也基本有了個了結。
須臾空間不是在我死後建立的，可以說，我已經準備了很久。
每一個人，都是我精心排查過的，阡陌是愚忠，什麼都說是他們的錯。
但如果真的放了一個七宗八脈的人進來，還是被封閉在這個環境之內……
我簡直不敢想下去了，那跟在羊群里，放入一隻狼有什麼區別，而這件事，還是我乾的？
虧我剛才還在憤怒，哪怕憎恨自己愚蠢，但對這裡的人，也是失望透頂了。
「我……」餘光看向裂開的地面，裡面已經沒有任何氣息波動了。
阡陌卻連一眼都沒看過他們，也許在他心裡，我做什麼都是對的，哪怕親手殺了他。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自責。
「王上，您不要這麼想，當初的那個人，是早就隱藏在我們中間的。
我們甚至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他還多次跟隨王上征戰，看不出來也正常，是七宗八脈的人太狡猾了。」
他是想讓我安心，或許在他心裡，也真的是這麼認為的。
但我卻一點放鬆的感覺都沒有，準備了萬年，還是輸了嗎？
還是輕敵了。
我的眼圈都紅了，沙啞著追問，「然後呢？」
「然後……」阡陌的語氣低沉下去，那段記憶，對他而言，已經過了萬年，但是沒用，別說忘記了，就連褪色都做不到。
「進入這裡之後，我們就聽從王上的吩咐，把通道徹底封鎖。
開始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擔心王上的安危，也捨不得故土。
須臾空間再好，也不是真的，我們期待王上說的那一天到來，可有些人心裡還是擔心的。」
他心虛的偷看了我一眼，如同做了什麼錯事，怕被家長抓住的孩子。
看我沒有多餘的表情，才又接著說下去。
「那之後，人數突然就減少了，還是看到屍體之後，我們才意識到，這裡也不安全了。」
他說的很平淡，可我還是能感覺的出，當時的場面，惶恐。
這裡早就被封閉了，除非我回來，否則根本打不開，人都是怕死的，慷慨赴死是一回事，但要在恐懼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
還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死，悄無聲息的死，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了。
尤其是像阡陌說的，「我們真的怕，一旦被他們佔據了主導，等您回來，面對的將是什麼。」
哪怕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最擔心的，也只有我。
幾個最親信的人，在一起商量過後，就設定了計劃，用了上百條人命，才確定出，那個混進來的人，到底是誰。
可偏偏不能殺了他，因為他身上被七宗八脈下了禁制，一旦他死了。
整個須臾空間都會毀滅，而且上層位面也會毫不猶豫的攻佔這裡。
我深吸了口氣，「原來是這樣。」
明白了，總算是對上了，我之前就一直懷疑，上層位面的人，怎麼會一直放任我做大。
他們原來一直以為，自己的計劃還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沒錯，我們已經問過了，進入須臾空間，哪怕是他，也不能聯絡。
只要他的氣息不絕，就能一直蒙蔽下去。」
他們只是略微思索，就定下了計策，人當然是不能殺的，不惜耗損大半的靈氣。
合力封鎖了那人的記憶，然後不斷的跟他說之前的事，哪怕他內心裡抵觸，也多少都有點相信，他就是個普通人。
然後安排他娶妻生子，等待他子嗣的氣息足夠強大，能夠代替他的時候，才把這個不確定的因素給殺了。
「還請王上原諒我們自作主張，因為耗損過渡，須臾空間還是受到了影響。
我們幾個全都在衰弱，他們一個一個的全都死了，我怕死後，就再也見不到王上。
沒有一個當初的知情人了，所以就封禁了自己。」
他告訴我，剛才我殺掉的那些，還有跑回去的幾個，全都是七宗八脈那人的後代。
為了不讓他們察覺，所以強行把他們放在一處，單獨調整了那個區域內的時間流速。
「但到底不能完全隔絕，他們還是察覺到一點，所以，我就編了個傳說給他們。
讓他們懼怕，不敢靠近主樓，那人雖然是叛徒，死有餘辜，但也是天賦驚人的才俊。
沒想到後代這麼不堪。」
「難怪。」我趕緊他們還來不及，哪還能怪罪。
那些人體內的混沌靈氣不弱，但用起來總覺得有點彆扭，否則也不會只是一個裂縫，就死了那麼多。
我還以為他們是屬於修鍊，現在想想就明白了，那是因為他們屬於七宗八脈的那一部分傳承。
在阻礙著他們，也不知道最初的那個人，是怎麼躲過去的。
「你確定，當初混在裡面的，只有他一個人嗎？」我最不放心的，還是這個。
這些人都是我必須要相信，倚重的，可如果真的有七宗八脈的人，那一旦帶出去，危害都不敢想象。
「這……」阡陌不會不知道，這句話的分量，在他心裡，我的命，比他們所有人的都要重要。
如果可以，我估計他寧願全都殺了，以絕後患，可是不行，天族現在已經沒人了。
我總不能一個人，去對抗七宗八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硬著頭皮說道：「應該是沒有了。
我們當初也擔心，所以狠狠的篩查了一遍，甚至提出，讓所有人都死絕，只有我們幾個，從後代裡面再次培養。
他們也都同意了，我用王上教的問心術試過，他們說的都是真心話。」
問心術我聽劍靈提到過，說的神乎其神，哪怕有一點點的口不對心。
被問的人自己都不清楚，我都能察覺到，也算得上是天族最強大的秘術之一了。
但現在……
我是半點都不敢相信了，當初混進來的那個人，我肯定也問過，還不是被躲過了？
有時候太依賴一種方法，反而會造成不可避免的損失。
「沒關係，我自有辦法，這裡馬上就要破碎了，帶我去見他們。」
阡陌這才站起來，彎著腰在前面領路，「王上，這裡還跟當年的家園一模一樣。
只是被您配件刺穿的地方，一直在不斷擴大，加深，就算是在須臾空間里，也不能避免。」
一路走來，他都在介紹著這邊的情況，聲音越來越低弱，我深吸了口氣，心裡還是酸澀的難受。
他已經快要撐不住了，是在以這種方式跟我告別，生怕不能再為我做點什麼。
從這邊過去的時候，果然有一段路是幾乎沒有人的，沒有明顯的界限。
但跨過去之後，混沌靈氣的濃度就成倍的增長，隨處可見規矩嚴整的人。
看到我們，都只是隨意的掃了一眼，就行禮離開了，沒有一個議論，或者跳過來多嘴什麼的。
「他們認識你？」我隨口問道。
按說老人都沉睡了萬年了，他們哪怕還有印象，也不會太深了。
我和喬桑就更是陌生人了，為了保護我，他們當初不得不決定，把所有關於我的畫像之類的，全都封鎖。
絕不讓底下的人看到，他們只需要知道，忠於王上就夠了。
看到闖入者，一點反應都沒有，如果他們不是這麼嚴整，我真要懷疑，這些人比之前那些廢物，還要來的誇張了。
老者搖頭，「他們怎麼會認識我，倒是能知道我的名字。」
這也算是種悲哀了吧，阡陌看著這些子孫後代，心裡也說不清楚是個什麼滋味。
「王上放心，這裡的防禦不弱，都是根據混沌靈氣來判斷，是不是自己人的。
畢竟人太多，子子孫孫的，都在繁衍。」
應該是怕我誤會，他趕緊解釋，大家的修鍊都沒有懈怠，甚至子孫也都不是自己照顧的。
都是專門集中在一處培養，合計著人數多一點，力量也能更強大。
「再往裡面走，就能看到當年的人了。」當然，也都不是我身邊，最熟悉的那些。
他們全都為了封禁叛徒，消失了。
我摸了摸鼻子，心裡一陣腹誹，難道上輩子的我很不近人情嗎？
哪怕他們什麼理由都沒有，對外面真正的時間是十年沒錯。
但須臾空間里，他們是真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流淌，總不能真的一萬年不談戀愛，不結婚，不生孩子。
我還沒說什麼，喬桑先忍不住笑了，「阡陌，你還是這麼拘謹，王上雖然不苟言笑，但什麼時候苛責過你？
不然就你那麼笨，總惹禍，腦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阡陌縮了下脖子，沒吭聲，我這才想到，他們原本應該是認識的。
我這個豬腦袋啊，都是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人，怎麼可能沒見過。
之所以沒說話，恐怕還是因為誤會吧，我趕緊解釋，「喬桑之前離開，是我讓的，她……」
「我知道。」沒想到，阡陌毫不猶豫的點頭，「我相信她不會背叛您的。
就像我們，絕對不會離開。」
這回，就連喬桑都有點動容了，但她的性格，除了對我，根本不會輕易表露感情。
只是把頭扭到一邊，「誰要你相信了。」
「王上，王上你終於來了……」
「我以為等不到您了，王上，我有罪啊，沒能受好這裡……」
「王上，我們的家園還在嗎？」
「王上，帶我們回家吧……」
我一路都在調整心態，自認為已經能夠接受一切，但真的到了大殿。
阡陌用指決傳訊，所有人都聚集過來，全都是當年的舊人，都是上萬歲的老人了，這會兒哭的跟個孩子似的。
我一張一張面孔看過去，有的還真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只是叫不出名字來。
更多的卻是陌生，畢竟我一個人，要記住他們所有人不容易，可他們卻不會忘記我這張臉。
他們身上的混沌靈氣當然沒有我的精純，但幾乎各個強大都超過了我，在我見過的所有人里，都是最強大的。
我沒見過七宗八脈，但喬桑和阡陌，都是從那個時候廝殺過來的。
發現我看他們，全都肯定的點頭。
「王上放心，如果是當年的七宗八脈，那我們有一戰之力。」
「喬桑說的沒錯，我們起碼有五分勝算。」阡陌也跟著點頭肯定。
我差點噴出口老血來，這麼強大的陣容，才是五五之數？而且還是對上當年的七宗八脈？
沒錯，這一萬年是我偷來的，七宗八脈的時間，才剛過去十年。
可他們原本沒有混沌靈氣，這十年裡，瘋狂的掠奪，進步的速度喔都不敢想象。
而且底蘊本來就深厚，又一早知道我的盤算，我可不認為，他們真會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一個叛徒的身上。
現在的七宗八脈，真對上的時候，恐怕會讓我們大吃一驚。
「王上，我們讓您失望了。」阡陌到底是敏感，瞬間就知道了我在擔心什麼。
他一跪下，其餘的人也都安靜下來，跟著跪下。
「起來，都起來，這是幹什麼？」我一掃頹勢，「還沒戰，就先畏懼了？
我天族的勇士，竟到了這個地步嗎？」
當年我們被完全壓制的時候，都沒有滅族，現在我已經有了一戰之力，更何況還有另外一個底牌在。
壓上兩個位面的氣運，我就不信不能翻牌。
「聽過狹路相逢勇者勝嗎？你們剛才問我，家怎麼樣了？
讓我帶你們回家，好，我今天就是來帶你們回家的，能不能守住，就看你們的了。」
天族的人可以跪下，但絕不能是因為膽怯，「血不流干，天族不滅。」
喬桑最先站在我身邊，「血不流干，天族不滅。」
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人，後來又成了真神轉世，但從沒有一個身份，像現在這樣，讓我熱血沸騰。
我要帶他們回家。
「血不流干，天族不滅。」
「血不流干，天族不滅……」
他們也全都站了起來，瘋狂的喊著，一開始聲音還只是停留在大殿之內。
很快就蔓延到外面，跟著，越傳越遠，整個須臾空間都在震顫。
上輩子的我沒有做錯，在當時的確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了。
但我現在不能再退，一步都不能再退，「現在，跟我出去，拔巨劍，斷天路。」
這是我早就想好了的，徹底打上上層位面去，憑藉我們現在還做不到。
一直苦苦支撐，讓上層位面想打一下就打一下，肯定也是不行的。
必須要斬斷天路，就像混沌位面一樣，我們擁有混沌靈氣。
只要給我們時間，不怕不能超越七宗八脈，到時候，才是真正報仇的時機。
「拔巨劍，斷天路……」所有人都被點燃了。
我的熱血也瘋狂的沸騰，阡陌悄悄靠近我，「王上，那些人沒有用了。
就讓我去殺了他們，為奪回家園祭旗吧。」
他說的，不只是我之前放走的幾個人，還有不少背叛者的子孫。
我不是心狠手辣的人，更不愛殺人，但他們身體里有七宗八脈的傳承，鬼知道還埋下了什麼隱患。
「嗯。」我點頭答應了。
阡陌這才退後，再次跪下，深深叩頭，一直到我走遠，都沒有起來。
我心裡明白，他是在跟我告別，他的靈氣已經盡了，哪怕勉強出去，恐怕等不到殺一個仇人，就會死去。
在這些人的心裡，他就是支撐，不能倒下，所以寧願不甘心的退場，選擇跟那些背叛者一起，死在須臾空間。
跟老同袍一起，失落的埋葬，也還是堅定的選擇，以這種方式退場。
「阡陌，你若有靈，一定要跟緊了，我帶你回家。」
最後一個踏出須臾空間，右手緩緩攥緊，須臾空間終於破碎，不存在了。
「王上，您看……」
我還沒整理好情緒，前面就有人大叫了起來，我抬頭看去。
天邊已經染成了血紅色，一道道的天梯降下來，屬於七宗八脈的氣息，直接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