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章二十二

這蝴蝶精雖然個頭不大卻氣勢洶洶，藤丸立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打攪，只是想找個地方借宿一晚，還請諒解。」

「不諒解！」蝴蝶精滿臉非暴力不合作，源賴光頗感趣味的看著她，向御主遞了個詢問的眼神——需要我做掉她嗎？

藤丸立香冷汗漣漣急忙搖頭，本來就是自己的錯，怎麼好對人家下手……他靈光一閃突然想起藤原佐為之前說的話，開口問：「若我沒猜錯，你也是私闖的吧？安倍晴明大人不是已經將式神與妖怪都遣散了嗎？」

蝴蝶精一愣，「你怎麼知道……不對、我跟你不一樣！我已經在這裡住了很多年了，就算被拋棄，晴明大人也是我的主人！」

這小妖的外貌形似少女，這一委屈起來十分惹人憐，藤原佐為當即用譴責的目光看了一眼藤丸立香，趕緊上前安撫：「你不要難過，我生前與晴明大人相識，他不是故意扔下自己的式神的……」

藤丸立香深感莫名，無奈的看著一妖一鬼交流。

「晴明大人說如果不解除契約你們有可能會被壞人利用，而且這麼多年一直約束你們的自由讓他十分愧疚，他希望你們離開之後都可以開心的生活下去。」藤原佐為躬身替小妖怪擦去眼淚，蝴蝶精還沒說話就又聽見草叢裡傳出女孩子的聲音，「是真的嗎？」

離得最近的今劍撥開草叢，一個十公分左右的女妖怪拿著發出淡淡綠光的植物費勁的走出來，蝴蝶精驚訝道：「瑩草、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想回山裡，我要守著晴明大人的家，而且你不是也偷偷跑來了嗎……」瑩草細聲道，順帶還感謝了一下幫他撥開雜草的今劍，「謝謝。」

今劍被小妖怪艱難挪動的樣子所打動，乾脆伸出手讓她站在自己手上，瑩草有些不好意思的拒絕了。

「這位先生說的是真的嗎？」瑩草滿臉期冀，藤原佐為蹲下身看著她回以正視，「晴明大人於我有恩，我不會說謊，請相信我。」

蝴蝶精把同伴抱起來放在肩頭，「多謝你，如果要住下的話請不要損壞這裡的東西。」

「這是自然。」藤丸立香承諾，又問她們：「那你們要怎麼辦？安倍晴明大人已經不在了，我受託要解決京都的亂象，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解答我一些問題……當然，不會對你們或是安倍晴明有害。」如果是對方的式神的話知道的事情應該會多些。

兩妖猶豫了一下，最終雙雙點頭答應，「京都的妖怪太多了，晴明大人在的話就不會變成這樣吧……」瑩草略帶失落的低語了一聲，蝴蝶精也露出思念的神情。

過了一陣，清姬和茨木也都回來了，熟悉的妖氣讓兩個小妖怪有點驚訝，等藤丸立香解釋過之後才恢復平靜，繼續與他講述60年前叱吒京都的陰陽師風采。

在她們口中，安倍晴明溫和而強大，偶爾有些惡趣味，但對待自己的式神和友人都十分有耐心，即使失憶期間也依靠陰陽術的天賦和同伴一起完成了封印八岐大蛇這樣了不起的事，將因妖怪引起的平安京動亂徹底壓下去，京都才得以繼續和平。

八百比丘尼、源博雅、大天狗、座敷童子……大小妖怪乃至冥界的閻魔，藤丸立香在兩位女妖的描述中隱隱窺見60年前的平安京，從光怪陸離的故事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安倍晴明形象。

輕輕眨了眨眼，藤丸立香回過神感嘆道：「真是了不起的人。」

背負著那麼多人類和式神的期待，就連面對死亡都如此坦然，甚至計劃好了所有式神的歸宿……卻唯獨沒有考慮自己，多麼令人動容的溫柔。

即使兩個小妖怪抱怨他平時的懶散和惡作劇時也是真切的笑著的。

「master也很了不起哦。」源賴光摸了摸御主的頭，表情難得的不是「慈母的溺愛」，而是真心的讚揚，藤丸立香沒有說什麼，平靜道：「故事就聽到這裡，謝謝兩位，天色不晚還請都去休息吧。」

雖然在座除了他以外似乎都不需要休息。

「我負責守夜。」三日月宗近起身拿了自己的本體，今劍索性也拿著刀跟上去，「我也一起，大人要早點休息哦。」

……

出於尊重和避諱，藤丸立香自然不敢睡安倍晴明的房間，他歇在被清理過的客房裡，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中有隻白狐如同人類一樣微笑著，用爪子指著北方，藤丸立香想要走進看清楚時，才邁開腿就醒來了。

他望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太長時間沒做夢以至於有點意外。

手邊一片涼意，心有所感，藤丸立香轉過頭去，對上深情望著自己的清姬，那雙燦金色的眼睛依舊驚艷。

藤丸立香：「……」

哦，這熟悉的感覺。

「早安，夫君大人。」面對沉默的御主，清姬一點不猶豫的拱進對方的懷抱，沉迷於他的溫度，發出滿足的喟嘆，很容易引人誤解。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藤丸立香十分冷靜的推開她，坐起身整理衣服，在對方重新撲過來之前開口道：「我餓了，請幫我準備早飯。」

「是！」臉頰緋紅，清姬對於御主的任務別有一番自己的理解，有些懊惱，「身為妻子居然忘了準備早餐，太失敗了！」說完就飛快起身跑出房間了。

隨便打發掉英靈，藤丸立香絲毫沒感到歉意，打著哈欠也走出去，掃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背，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睡了一覺令咒卻沒有回滿，依舊是剩餘兩划。

這樣一來之後的令咒使用就必須好好規劃了……

「早安，master。」坐在屋檐下的源賴光道了一聲，藤丸立香點點頭，她正在和藤原佐為下棋，用的還是沾了怨氣的那面棋盤。

藤丸立香對此沒有太大的興趣，正要走時卻見荒草那頭的院子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位眼熟的白衣男子站在門口皺眉道：「怎麼又是你們。」

正是麻倉葉王。

受到安倍晴明本人的要求，他生前所用所作均要送到城外的舊宅去，半年下來已經陸陸續續送過幾趟了，最後剩餘些雜物的運送過程卻出了岔子。

於是忙了一夜的麻倉葉王都來不及休息就被委派了這份差事，鬼怪很少會在大白天出來作亂，這一趟實際上不過是跑腿罷了，陰陽寮的同僚互相推拒才落到他頭上，通知的人是直接上門的，並且故作嚴肅的告誡他：「這是晴明大人的遺願，千萬不可輕視。」

麻倉葉王只好應下，誰知靠近院落的時候居然聽見裡頭有動靜，推門一看又是昨晚那個怪人。

畢竟一夜沒休息，走進院子里藤丸立香才看出這位陰陽師形容有些憔悴，眼底泛青，大概是心情不好，板著一張臉直衝沖道：「此處乃是安倍晴明大人的故居，你們最好有合理的解釋。」

「要不要休息一會兒，你看起來很疲憊。」藤丸立香沒有直接回復，反而善意的詢問了一句，麻倉葉王皺了下眉頭，「不必了。」語氣十分冷淡。

「不，還是請先睡一覺吧！」一隻蝴蝶從屋檐下飛出，化作少女搖晃了一下手裡的搖鈴，一陣響聲后麻倉葉王的身形晃動一下，不可抗拒的倒在地上，竟然真是睡著了。

對於這小妖怪的本事在場觀眾也有些意外，蝴蝶精鬆了一口氣，解釋道：「快走，晴明大人說過，遇見他以外的陰陽師就趕緊逃跑，這個人很厲害，我控制不住他太久。」

從泥土裡拔出自己的本體，一夜過去就長高了不少的瑩草也點了點頭，「我們先離開，等他走了再回來！」

藤丸立香沉默了一會兒，失笑道：「蝴蝶精你的動作太快了……這個人類昨晚被我們救過，可以試著交談的。」

「哎？」蝴蝶精愣了愣，看著搖鈴有些糾結，「那我們還是叫醒他吧……」

藤丸立香搖頭，「不，先讓他睡吧。」

大概是陷入了什麼美夢，意志力並非想象的那麼薄弱的陰陽師疲憊的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笑，看起來仿若孩童。

他或許也不想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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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寮

安倍家現任家主安倍吉昌與安倍吉平面沉如水，面前是一份長卷，寫著昨日運送出城的貨物清單。

「確認了嗎？」安倍吉昌問道，「沒有找到，一起消失的還有一面棋盤。」安倍吉平揉了揉眉心，「已經派人去父親的舊居查探了。」

「……希望能有好消息。」安倍吉昌嘆了一聲，「先不要聲張。」

「嗯……兄長，我懷疑這早有預謀，之前運送的那麼多次都沒有問題，偏偏這一趟不起眼的雜物被盯上……果然不該——」「吉平！」安倍吉昌呵斥了一聲，「這是父親大人的心愿。」

安倍吉平沉默不語，「是。」

「連同棋盤一起尋找吧，那裡寄宿了一位靈，或許他知道些什麼。」安倍吉昌囑咐，「你去休息吧，晚上可能還要處理妖怪。」

「嗯，您也要保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