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此為防盜章,訂閱比例達60%即可觀看,防盜時間為36小時。既靈不喜歡這座城。
從進入城郊,天就開始下雨,厚厚的黑雲壓得低低,彷彿伸手就能碰到,讓人喘不過氣。好不容易緊趕慢趕進了城,天色非但沒轉晴,反而愈發黑下來,加上時值盛夏,滿城槐樹枝繁葉茂,往日里的樹蔭成了黑雲的幫凶,將這座城遮得愈發晦暗壓抑。
這種地方不招妖才怪。
既靈剛這樣一想,天上就劃過閃電,而後雷聲悶響,時機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
既靈吐吐舌頭,連忙在心裡默念,罪過,罪過。
沒有誰是真的想招妖,而且妖一來,普通人就只有被禍害的份兒,像她剛才那樣想,有點不太厚道了。
既靈穿著蓑衣前行,壓低的斗笠將她那張靈動清麗的臉遮了大半。不知是不是錯覺,雨勢好像越來越大,街市上沒有半個人影,兩邊的店鋪葉門窗緊閉,雨水打在青石路上,發出猛烈聲響,又很快流往地勢低的方向。
終於,既靈看見一家客棧,就在前方不遠處,抬頭便能瞅見用竹竿挑在半空的粗布,上書「槐城客棧」四個大字。那粗布不知歷經多少年風霜,邊緣已開裂出線頭,隨著粗布一併在風雨中飄搖。
既靈加快腳步,眼看就要抵達客棧跟前,卻忽然覺得腳下受阻,一低頭,水已漫到腳踝。
既靈詫異,回頭去看,來路雖仍被雨水沖刷,但青石依稀可見,而這槐城客棧門前,別說路了,那水儼然就要漫過台階,直逼門檻。
不僅僅是客棧,既靈抬頭遠眺,發現越往槐城深處去,那水積得越深。她很快明白過來,由城郊到城中,地勢是往低了走的,也就是說越靠近城中,被水淹的越厲害,而且雨要是照這樣下不停,再過幾個時辰,八成連客棧這邊和城郊都能划船了。
咚咚咚。
自己已經成了落湯雞,既靈也沒工夫擔心別人了,抬手便叩響了客棧大門。
隔了很久,久到既靈有點想改敲為砸了,門板終於被人搬開縫隙。客棧夥計警惕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既靈無奈,只能先開口:「住店。」
客棧夥計一愣,沒料到來者是個姑娘,這才卸下防備,當然,也卸下了門板:「客官請進——」
既靈進入客棧大堂,立刻將蓑衣解開斗笠摘下,渾身輕巧舒服許多,才半抱怨半玩笑道:「小二,哪有客棧大白天關門的。」
小二重新把門板放上,客棧又恢復了閉門姿態,這才回過身來一臉苦笑:「姑娘,你看外面這天像大白天?」
沒等既靈說話,角落裡正在撥算盤的掌柜出了聲:「這雨斷斷續續下了半個多月,姑娘是這半個月來唯一登門的,你說我這店還開個什麼門。」
既靈心下一驚:「這雨已下了半個月?」
掌柜嘆口氣,放下算盤,道:「姑娘不是槐城人,有所不知,槐城往年盛夏雨水並不算多,但今年不知怎麼了,自入夏起就三天兩頭下雨,最近更是要命,雨竟然不停了,斷斷續續足下了半月有餘,往往前一天的雨水還沒退,新的雨水又來了,你看我這滿堂木桌,桌腳都要被泡爛了。」
既靈愣住:「掌柜的知道我不是槐城人?」
掌柜也愣住,繼而內傷,他剛剛說了那麼多,這位倒好,一把穩准狠地抓住了最不重要的那句,偏人家是客,他還得賠笑臉:「當然,我們槐城人世代居住於此,各家各戶間都認識相熟。」
滿足了好奇心的既靈點點頭,這才認真思索掌柜說的這場雨。
斷斷續續下了半個月的雨,說蹊蹺也蹊蹺,說不蹊蹺也不蹊蹺,畢竟老天爺的臉,誰也講不準,但如果和浮屠香所示有關,那就不是老天爺的事了。
「姑娘,你要的茶。」端著托盤的小二上到二樓,叩響了新來客官的房門。
「進——」門內傳來清澈脆亮的聲音。
小二推門而入,下一刻怔住。
落湯雞一樣的女客這會兒已經擦乾頭髮,換了衣裳,露出本來模樣。小二沒讀過什麼書,說不出那些個文縐縐的詞,就覺得眼前的姑娘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走大街上能讓人一眼認出來完后還要多看幾眼的那種好看。
「小二,你幫我看看……」
正發愣著,佳人說話了。
小二不明所以,將茶盤放到桌上,走到佳人身邊,這才發現佳人是盤坐在椅子上,坐姿之洒脫與剛才那些美詞美句搭不上半點關係,且手中執一炷燃起的香,打他進門,佳人就沒看他一眼,由始至終緊盯著浮起的香縷,哪怕是和他說話時,仍全神貫注,眼睛一眨不眨。
一頭霧水的小二隻能開口詢問:「姑娘,你讓我看什麼?」
「煙,」佳人的聲音沉下來,一字一句,緩緩道,「你幫我看看這煙往什麼方向飄。」
小二被這嚴肅氛圍感染,不自覺緊張起來,瞪大眼睛湊近那炷香,直到久不眨眼,眼眶發酸,才誠實道:「姑娘,這煙直著往上,往上……算方向不?」
佳人果斷搖頭:「你再仔細看看。」
小二手心開始出汗,後背卻越來越涼:「姑娘,這屋裡又沒有風,肯定是往上飄啊……咳,那個茶我放這裡了,你慢慢喝。」
小二幾乎是逃出客房的,然後一路小跑回了大堂,直至看見掌柜沒有多少頭髮的腦袋,才稍稍安心,有種重見光明的踏實。然後想,那麼好看一姑娘,神神叨叨的,可惜了。
既靈不知道她把淳樸的店小二嚇著了,她真的就是單純想讓小二幫她看看浮屠香。
小二說浮屠香的煙是往上走的,她信,畢竟她看也是如此,但她又不願死心,因為正是三天前的那炷香指引她來到了槐城,沒道理距離妖怪近了,浮屠香倒不動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比來時更大。
既靈吹滅已經燒掉三分之一的香,放回油紙包,那裡還躺著十數根嶄新的香,足夠她用上一年半載的。
肚子咕嚕嚕叫起來,既靈這才想起今天光趕路了,一口飯還沒吃,便將浮屠香包好放回行囊,這才推門而出。
本想讓樓下的小二幫忙弄一些飯菜,卻見小二正好從走廊盡頭的客房裡出來。
既靈記得小二說過,半個月以來只她一位客人,當下心中疑惑,便抬手招呼小二過來。
小二現在看著既靈都有點緊張,而這位姑奶奶眼下又散著頭髮,估計是想迅速晾乾,可這如瀑的黑髮披下來,著實讓人壓力頗大。
「姑娘,有事?」小二過來是過來了,但在距離既靈還有兩丈的地方就停住不再往前。
既靈沒察覺小二的「敬而遠之」,先說自己餓了,想吃飯,待小二應承,便緊接著問:「我看你剛從那間客房裡出來,又來客人了?」
不想小二搖頭,道:「那裡面是我們掌柜。」
掌柜住客房?
既靈發現這槐城的風俗和它滿城的槐樹一樣,都挺特別。
小二迎來送往見過那麼多人,一看就知道既靈誤會了,連忙解釋:「掌柜原本住樓下的,但看今天這雨勢,樓下又得淹,只好挪到樓上來睡了,反正客房都空著。」
既靈上前兩步,扶著二樓欄杆往樓下看,果然,雨水正從門板縫隙往大堂里灌。真的是灌,那門板看著挺嚴實,一遇水就現了原形,四下的窟窿都成了泉眼,噴涌不絕,大堂地面已經能養魚了,飽受摧殘的桌腿重新泡在水裡,目測得有一指深。
大堂已經如此,同大堂一樣高度的一層房間,自然也不能倖免。
既靈記得來時外面的雨水還沒漫過門檻,看眼下這架勢,街市上的水怕已經齊膝了。
小二見既靈探頭向下看得出神,以為她被這陣勢嚇著了,便半解釋半感慨道:「半個月了,一直這樣,最嚴重的時候桌子都站不住了,就在水裡漂,好在天一亮,水就退。」
「天一亮水就退?」
「對啊,雨也一樣,白天雨小,越到晚上雨越大,到了午夜,那披著蓑衣都出不去人。不信你聽,這雨聲是不是比你下午來的時候大多了。」
「天天如此嗎?」
「那倒不是,也有雨停的時候,但太少了,而且天根本不晴,轉天就繼續下。」
既靈微微皺眉,終於明白怪異感從何而來。
白天雨小晚上雨大先不說,單說這水淹街市,必定是郊外護城河不堪暴雨,水漫河堤,才返湧出來,混著雨水一起淹了槐城。但照店家所言,這雨連綿半月,雖時大時小,卻沒有徹底放晴過,那就意味著洪水只可能有急速增加和緩慢增加兩種情況,根本沒機會也沒道理往下退。
可它就是退了,且是天一亮就退,半刻不耽擱,堪稱「日落而作日出而息」,規律得讓既靈這種夜裡經常不睡白天又總是睡不醒的人十分汗顏,要不是城門口貼著的密密麻麻的失蹤百姓布告,她真的要相信這洪水裡頭藏著的是好妖了。
是的,雖然她不知道浮屠香為何不動,但多年捉妖經驗告訴她,凡此種種怪事湊到一起發生,非妖即怪。
「姑娘……」小二沒再等來既靈回應,本想下樓梯蹚水去后廚讓馬上就要收工的廚子再受累做點飯菜的,可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多說兩句,「夜裡如果聽見嬰兒哭聲,你千萬別出來,就當沒聽見。」
既靈詫異:「客棧里有嬰兒?」
小二微微湊近,壓低聲音道:「不是客棧里,是水裡。」
既靈沒來由地感到一陣陰風,吹得她涼颼颼。她不怕妖,但前提是那妖得現身,神神鬼鬼躲在暗處,她也會不舒服。
「姑娘進城時有沒有看到城門口的布告?」小二忽然問。
既靈點頭。
小二把嗓子壓得更低了,彷彿生怕被什麼東西聽見似的,聲音帶著清晰的恐懼:「都是這半個月來失蹤的,說是失蹤,其實就是被水鬼拖走了。」
「水鬼?」既靈不喜歡這個稱呼,單是講出來這兩個字,都覺得頭皮發麻。
「對。」小二煞有介事點頭,彷彿他早已看穿真相,「每到發大水的夜裡,就能聽見嬰兒啼哭,肯定是哪個往死在護城河裡的嬰孩成了水鬼,回來找人索命了。」
「哪家孩子死在護城河裡了?」
「不知道。」
「這城裡的家家戶戶你們不都認識嗎?」
「認識歸認識,可沒聽說誰家死了孩子,不過也可能那孩子本就見不得光,死也未必是意外,所以……唉,造孽啊。」
「……」
所謂自己嚇自己,通常源於瞎想過多。
這廂既靈無語,那廂小二卻對於自己的一番講解頗為滿意,緩了口氣,最後總結:「總之,水再大也淹不著二樓,姑娘你放心休息,別亂出來走動就行。」
既靈從善如流地點頭,然後道:「等下飯菜不用端上二樓。」
小二茫然:「那端哪裡?」
既靈:「大堂。」
小二急了:「姑娘,我不是剛和你說完,不能亂走動……」
「放心,」既靈給了他一個「我懂」的眼神,「我不亂走動。」
小二舒口氣:「那就好。」
既靈:「我今晚就睡在大堂桌子上。」
小二:「……」
掌柜你要不要出來看看,這裡好像……不,這裡有個瘋子!
掌柜出來看了。
女客雖然是瘋婆子,但卻是個有錢的瘋婆子,況且言明後果自負,所以掌柜欣然收了銀子,非常慷慨地將大堂全部木桌供給客人選,又讓后廚以最快速度弄了點飯菜,末了連同小二、廚子、雜役等一同躲回二樓,緊鎖門窗,再不露頭,好像多看一眼都會被水鬼拖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