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
「順王殿下,您真的非得要這樣嗎?」高亞仁苦苦哀求,「有什麼話,您與陛下父子倆關起門來說不好嗎?那樣的醜聞……那件事情若是說出來,丟的可是皇家的顏面!」
順王說:「皇家如今還有何顏面?你但說無妨……」
又逼迫說:「高公公,你若是依了本王的意思道出事實來,本王會留你一命,甚至厚愛於你。但是如果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助紂為虐的話,那休怪本王不客氣。」
「陛下?陛下!」高亞仁其實早就想說了,這個秘密憋在心中多年,他這些年來又何嘗好受過。
他從十二歲開始就陪在陛下身邊,這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自己的這個主子到底是個什麼心性的人,他比誰都清楚。
但是又能怎麼辦?他是帝王,是自己的主子啊,天威難測。
高亞仁說:「老奴伺候陛下一輩子,自此也只服侍他一個主子。打從被先帝先皇后撥到陛下身邊那一刻起,老奴就起誓,這輩子都會對陛下忠心不二。」
「如今卻要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情,老奴……老奴實在為難。」高亞仁心中已經做了決定來,他流著眼淚說,「不過,主子有錯,自己這個做奴才的卻沒能勸得住,這也是老奴失職。」
「如今,老奴要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說出真相來。二十七年前,其實並非皇後派太醫院的人謀害……」
「高亞仁!」高宗暴怒!
高宗人早已被順王的人控制住,別說高宗了,就是這滿朝的文武百官,皆為順王所控。
高亞仁朝著高宗的方向磕了頭,說:「若說這輩子唯一做出的對不起陛下您的事情,也就是這一件了。但是,事到如今,老奴不得不說一句,陛下您當真是做錯了。」
「您為了宸妃娘娘與二皇子,不惜給太醫院的人強加一個罪名,害死了那麼多的人。這些年來,每逢雷雨夜的時候,難道您的心不會痛嗎?那些人可都是無辜的啊,林神醫更是無辜之人。」
「陛下,您深愛著宸妃娘娘,可皇後娘娘她是您的妻子。老奴憑心說一句,皇後娘娘這些年的確攬權參政,但是皇后她不是奸后,她對您是真心的啊,她替陛下您分憂,這天下的事情,您操心,皇后可也是在操心。或許娘娘強勢了些,逼得陛下您著急了,但是老奴總覺得,這未必不是陛下您的錯。」
「皇後有錯,嬴家有錯,您難道就沒錯嗎?宸妃娘娘就沒錯嗎?」
殿下一片嘩然,都不敢相信,原來這深宮陰私,竟然還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事情。
高亞仁望著齊夫人說:「如今說出這些來,就算去了下頭,也有臉見你的師父了。」
話音才落,高亞仁突然撞向龍案。速度之快,就連離他最近的順王都來不及伸手去拉。
高亞仁侍奉高宗一輩子,的確沒有做出過一件背叛主子的事情,這是唯一一次,但是他不後悔。在他選擇說出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有了死意。
他老人家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一頭撞死在了龍案邊。
「高公公!」順王疾步走過去,扶住他老人家說,「這是何苦?」
高亞仁尚且留著一口氣,他嘴角流著血,臉上卻是含著笑,說:「殿下聽陛下的話給皇後端去毒酒的事情,老奴是知情的。當時老奴眼睜睜看著殿下間接殺害自己的母親,卻沒有阻止,老奴該死。」
「但是殿下是不知情的,殿下沒有半點錯。老奴也知道,這是要改朝換代了,希望殿下可以做一個英明的君王。」
高亞仁說完,便闔上眼睛。
順王咬牙切齒,目光陰沉。
自己的父皇,竟然連一個奴才都不如,竟絲毫沒有一點良知。
順王控制了整個朝政,屬於高宗的時代徹底過去了。
走出皇宮后,嬴鴻邀請齊夫人再去府上小住,順便幫妻子調理身子。
齊夫人站著沒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嬴鴻見狀,心中莫名生氣一股子不好的預感來,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齊夫人這才說:「世子妃的身子,一直都很不好。就算我親自去幫她調理,也只能保得住孩子的命。若不是她堅持要生下這一胎來,怕是早就沒了。」
「母親是強大的,為了自己的孩子,她什麼都能忍。世子爺,世子妃此刻怕是已經沒了,當初小姐落地的時候,她就是在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目的就是為了讓你能夠去辦所謂的大事。」
「她讓我什麼都不要說,求我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我實在不忍心,就幫她一起隱瞞了。」
嬴鴻不知道自己此刻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他覺得這是老天在跟他開玩笑。
這怎麼可能?
央央她明明好好的,明明早上離開的時候……她還在對自己說……說她困了,想睡覺,怎麼突然又說沒了?
嬴鴻有一瞬的失魂落魄,他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腦子裡就只有一個念頭,沒了,她沒了。
嬴鴻不想去相信,直接跳上馬背去,瘋狂揮著馬鞭子,只往自己的府上去。
他衝進府里去的時候,衝進兩人住的院子里的時候,由遠及近,他聽到了哭聲。
才剛剛落地的女兒的哭聲,還有丫鬟們的哭聲。
嬴鴻徹底崩潰了。
徐央央走得很平靜,生完女兒后,她就已經用完了最後一絲力氣。
親眼看著丈夫離開后,她緩緩閉上眼睛,安安靜靜睡著了。
她睡顏安詳,好似走得沒有一點痛苦。
徐央央床邊已經跪了一地的丫鬟,嬴鴻忽然雙膝一彎,跪在了床邊。
他手握住她的手,額頭抵著她的手,男人泣不成聲。
*
順王的人剛剛來顧府報了聲平安,那邊就有家僕急匆匆跑回來說,嬴王府世子妃沒了。
這幾日,柳芙跟著自己婆婆還有兩位嬸嬸兩位嫂嫂去嬴王府弔唁,看到站在棺槨邊一臉沉重的嬴鴻,柳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深愛的人沒了,想活下去,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這一晃,便到了年底,京城裡改朝換代的慌亂過去了,一點點又變得有些喜慶起來,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準備年節禮。
柳芙今年不必跟著自己婆婆忙那些,她如今還是王妃娘娘,除了老夫人外,她品階可比府里每一個女眷都大。
如今又有了孩子,兩個孩子就已經夠她頭疼的了,她也無心再做別的。
因為如今已經換了皇帝,嬴顧兩家雖則不說有多和睦,但是也不再是從前那種敵對的狀態。所以,本來被禁足的顧旻,漸漸也可以出來走動走動。
顧旻人早就回了貴京城來,只不過,孩子是最近才被顧家人接到府上來的。
對外稱,是收養的一個孩子。
顧旻孩子是盛元二十六年十二月生的,如今虛歲已經三歲,等過了年,虛歲就四歲了。
對外稱是收養的,但是顧家人都知道,這是顧旻跟嬴鵠的兒子。
顧旻來於歸院找柳芙說話,順便看看豆豆跟苗苗。
正好柳芙被女兒弄得煩了,直接將豆豆扔給顧旻說:「今天晚上去跟你姑姑睡吧。」
顧旻一把將人摟住,歡喜道:「四嫂要是捨得的話,那敢情好。」
柳芙說:「有什麼捨不得的?讓你帶幾天你也會崩潰,這丫頭太鬧騰了。」
「我看她挺好的,活潑些可愛。」顧旻摸著豆豆頭,一臉慈愛。
柳芙望著她問:「通哥兒呢?」
「被辰哥兒允哥兒兩個喊走了,也不知道幹嘛去了。」
柳芙笑著道:「通哥兒也大了,這時間過得可真是快,想咱們從前在富陽的時候,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兒似的。好在如今那些鬧心的事情都過去了,往後盡都是好日子。」
顧旻也說:「再難的都過去了,往後會越來越好。」
「對了,四哥呢?」顧旻說,「他們京兆府不是二十七休假嗎?」
柳芙先是哼了一聲,然後頗為有些嫌棄地說:「他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紅人,一早被陛下喊進宮裡去了,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顧旻笑起來:「嫂子,怎麼連陛下的醋你也吃啊?陛下又不是女的……」
柳芙不承認:「我有吃醋嗎?我可沒有!我不過就是實話實說而已。」
新帝剛登基,改年號德順,如今是德順元年。
柳芙又捧著臉想了想,道:「陛下如今也二十七二十八了吧?先前兩位王妃被放回娘家任其自由改嫁后,如今後宮是不是竟無一位妃嬪?太可怕了……陛下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女人。」
顧旻說:「陛下對兩位王妃倒也不錯,封了縣主,將來不管是嫁人還是不嫁人,都能瀟瀟洒灑過一輩子。」
姑嫂兩人各說各的,竟然不在一個點上。
顧旻在柳芙這裡略坐了會兒,就離開了。晚上顧晏回來,跟柳芙說了一件大事。
陛下要選一位皇后。
柳芙來了興緻:「陛下喊你進宮去,就是說這個的?」
「嗯。」顧晏點點頭。
柳芙眼睛賊亮,捂著嘴巴笑起來:「說來也是巧了,今兒小姑還來我這裡坐坐的呢。想他們表兄妹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算小姑嫁過人,但只有陛下願意,那些大臣也不能說什麼吧?」
「你想哪兒去了。」顧晏敲她腦袋,「陛下欲立曉姐兒為後。」
「曉姐兒?」柳芙睜大眼睛,懵了會兒后,才說,「曉姐兒才多大啊,過完年也才十三歲吧?」
顧晏道:「年紀是小了些,但是陛下的意思是……先定下親事,等曉姐兒及笄后再成親。」
在柳芙心裡,曉姐兒雖然也是她的小姑,但是畢竟年紀太小,她都是拿她當小輩待,跟靈姐兒她們差不多。可如今,連曉姐兒都要議親了,她總覺得有些傷感,她老了……
「陛下今天不但叫了我,也叫了三哥。現在,三哥應該已經去跟三叔三嬸還有祖父祖母說了這事。」
顧晏自然沒察覺到妻子的反常,兀自說自己的。
柳芙自己傷感了一陣子,又問:「三叔三嫂他們會答應嗎?」
「不知道。」顧晏也不清楚。
*
次日,老夫人身邊的人忽然跑到于歸院來,說:「王爺,娘娘,老夫人喊你們過去。」
顧晏柳芙相互望了眼,都預感到不好,連忙就跟著去福壽堂。
老夫人快要不行了。
府里的人都來了,擠得滿滿一屋子都是,三位夫人坐在床邊,離得老夫人最近,再外面,就是三個兒媳婦跟顧旻這個孫女。
老夫人不擔心別人,只擔心顧旻這個孫女,特意喊她到跟前去,說:「你要聽話,千萬不能再做糊塗事情了。要好好照顧通哥兒,若是遇到心儀的人,讓你幾個哥哥幫你做主,就嫁了去,千萬別耽誤自己一輩子的幸福。」
顧旻忽然哭著跪了下來。
「孫女知道了。」
老夫人又招手喊顧曉去身邊,顧曉是顧家二小姐。
顧曉生得似她母親顧三夫人,明艷動人。才小小年紀,便有國色之姿。
「你的終身大事,祖母也已經知道了。學必雖然比你大了很多,但是也是祖母看著長大的,他跟你三哥四哥關係都很好,將來指定不會辜負了你。你如今有了歸屬,你爹你娘,還有祖母,都替你高興。」
顧曉跪在床邊,認真聽著,聽話地說:「娘已經跟孫女說了,孫女都聽你們的。」
「祖母,您一定要親眼看著孫女出嫁,這樣孫女才能幸福一輩子。」
老夫人卻說:「不行了不行了,等不了那麼久了。祖母老了,能看到四代同堂,已經十分滿足。如今新帝登基,你又將成為皇后,我也沒什麼丟不下的了。」
「我走了之後,瑛婆就跟著你。她是我身邊的老人了,有她跟著你,等你日後進宮,勢必不會吃虧。」
「祖母!」顧曉喚了一聲,悄悄抹眼淚。
瑛婆說:「公主,您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孫小姐的。」
「那我就放心了。」
老人家目光一一在每張面孔上劃過,溫和慈愛。如今孫兒孫女都好好的,幾個曾孫也好好的,她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若說不放心,那就只有忠孝了。
但是忠孝已經大了,早過了而立之年,也不是她三言兩語能說得通的年紀。
她也不想逼他,誰都逼不了他。
德順元年年末,樂平大長公主薨,享年七十三歲。
因為大長公主忽然薨逝,新帝下令,大赦天下。並且下令,這個年不許有煙花爆竹,也不許世家大臣甚至平民百姓尋歡作樂,全天下的人都得一起給大長公主服喪一年。
原本已經掛了大紅燈籠,如今都將燈籠換成了白的。
顧府辦喜喪,幾乎是全貴京城的權貴都來弔唁,給老公主磕頭跪拜。
陛下也來了。
陛下一身素色長袍,走到棺槨前,手一撩袍子,直接跪在了棺槨前。
顧家人見狀,立即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陛下磕了三個頭,顧家人也跟著磕了三個頭。
顧曉與自己幾位兄長跪在一起,直起身子來的時候,悄悄朝陛下這邊望了眼。
隔得遠,她有些看不清男人的臉。
但是遠遠望過去,她覺得他腰背挺拔身形頎長,帝王的威嚴似是能夠震懾四方。
顧曉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因為老公主的薨逝,顧曉與陛下親事的事情,也暫時擱淺了。
到了德順四年春,陛下才又重新提及此事。
而這一年,顧曉正好也及笄了。
顧曉出嫁這日,不但是顧家整個熱鬧的沸騰起來,就連整個京城,都是各種沸騰。
陛下堅持按著民間的習俗娶妻,親自穿著大紅喜袍,騎著大馬帶著一般人去顧家接人。
從顧曉出嫁前幾天開始,豆豆便不肯再回于歸院來住,非要擠在顧曉那裡。她是知道自己這個小姑姑即將成為皇后,所以小丫頭使了渾身解數要抱大腿。
若是跟皇后姑姑搞好關係,將來想進宮去玩兒,不是不費事了?雖然宮裡也沒啥好玩的……
顧晏回來又沒看到女兒,問妻子:「女兒這就打算跟著去宮裡了?」
柳芙坐在窗戶邊撿草藥,聞聲抬眸看了丈夫一眼,笑著說:「她不但要跟著曉姐兒去宮裡,那日陛下來,她還說要給陛下做閨女呢,逗得陛下歡喜得不行,跟她保證說,將來等她長大破例冊封她為公主。」
顧晏都不知道這事兒,心裡可不是滋味兒了。
在妻子身邊坐下來后,顧晏酸酸道:「她真這樣說的?」
「可不是?」柳芙倒是無所謂的,女兒就是個磨人精,就讓她去磨別人吧,「我還能騙你啊?不信的話,等下回你見到陛下,自己問他好了。」
顧晏還真將這事兒記在了心中。
等顧曉嫁進宮裡后,三朝回門那日,見女兒又屁顛顛跑著要去三房那裡,顧晏將人抓住。
「爹爹,小姑回家了,我要去找她玩兒。」豆豆不肯要爹爹抱,要去找陛下姑父跟皇后姑姑。
顧晏虎著臉說:「沒說不讓你去,我帶你去。」
豆豆推自己爹爹:「不要你去!金雀兒姑姑帶我去。」
她小嘴一噘,簡直就是一個縮小版的柳芙。
顧晏明知故問:「為什麼不要爹爹去?」
豆豆眼珠子轉了幾轉,才說:「爹爹辛苦,這麼累,你要好好休息。」又推他,「你去陪娘吧,反正不要跟著我。」
豆豆說完,轉身就悶著頭往外面跑,生怕被自己爹爹追上似的。
金雀兒連忙跑著跟上。
柳芙從內室出來,一身簡樸的妝扮,她打算今兒去一趟祈福堂。
方才丈夫吃癟的樣子,她也是看到了,所以笑話他說:「顧王殿下,您的小情人不理你了,要不要考慮跟大情人出去一趟?」
顧晏望著妻子道:「這丫頭,越來越像你。」
柳芙才不承認:「你又不知道我小時候是什麼樣的,怎麼知道像我?她這麼調皮,我才不承認她像我。」
顧晏終於將眉心舒展開,笑牽著妻子手說:「岳母說的。」
「我娘說的?我不信。」柳芙將頭直搖,「你肯定是誆我……」
顧晏只悶頭笑,倒是也不再說話。
柳芙抱著男人手臂,黏糊糊貼在他身上,二十多的年紀了,還活得跟個小女孩一樣。
都是男人寵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