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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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端著的妻子,讓他很是不習慣。

他皺眉望著,目光追隨老遠。

「怎麼?自己的媳婦都不認識了?」順王笑話他,「別看了,人已經走遠了。要看等我走了再看,你這樣做,分明就是在我的心口插刀。」

顧晏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便收回目光來,請著人一道往裡面去。

順王與顧晏從小交情就不錯,以前兩人常常一起讀書一起打馬球,顧晏是他的伴讀。有顧家在京城照拂幾分,嬴家倒是還不敢對他這個皇子如何。

只是,後來顧家被貶黜,他沒了靠山,日子便一落千丈。

既然知道嬴皇后一黨人有意對付他,他自然需要收斂鋒芒養精蓄銳。所以,他也不好好讀書了,成日外頭鬼混浪蕩,結果惹得父皇生氣。可嬴皇后,倒是高興了。

這些事情尚且都能忍,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嬴皇后做主替他擇的那兩位王妃。

他知道,嬴皇后是故意的。

那樣的兩個女子,粗鄙不堪,叫他如何看得下去?且不提長相,便是那性情,他也是不喜歡的。所以,他平時根本不回王府,只眠花宿柳,繼續裝著一副浪蕩的樣子。

每日喝得醉醺醺回去了,也是歇在前頭。

對待兩位王妃,他好吃好喝供養著。但是,他絕對不可能下得去口,去創造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這些事情,顧晏自然都知道。

「你倒是好福氣,雖然做了幾年普通老百姓,但是姑祖母疼你,親自給你選了這麼好的媳婦。」順王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他見過那麼多的鶯鶯燕燕,世家女子他見過,那些青樓里的花魁他也見過,但是他這位好兄弟的媳婦,算是他見過的女人中顏色上乘的。

顧晏只笑笑,卻不欲再提這個,只說:「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走一步算一步唄。」順王如今倒是坦然了,無所謂地聳聳肩,「皇後跟嬴家的人,就是見不得我好。我母妃都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皇后何故一直針對我。」

顧晏說:「你從小就聰慧過人,她是知道的。太子智慧不及你一半,她自然處處針對你。」

「難道,還怕我奪了儲君之位不成?」順王冷笑。

顧晏望了他一眼,喉結滾動了下。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夠做得了決定的。

嬴家勢大,嬴皇后又有效仿武女皇的意思,她自然不會眼睜睜瞧著另外一個皇子在她眼皮子底下一點點做大。順王想翻身,勢必要先將嬴家連根拔起。

但想清君側,想拔掉嬴家這個禍根,又談何容易。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談著,一道去了顧晏的書房。

順王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四下望望后,目光落在書房裡的書案上。

緩步踱了過去,隨意伸手撿了一本來看,笑著:「準備得怎麼樣了?你之前那些年呆在富陽,書本上的東西沒荒廢掉吧?」

「放心吧。」顧晏不怎麼將這次的秋闈放在心上。

他從小便聰慧,這些書本上的東西,早就爛熟於心。再說,他也沒有想過求第一,能高中就行。

太冒尖了,反倒是會惹得嬴皇后一黨人不高興。

民間呆了十年,回來后立即參加秋闈,按著常理來說,能中就很好了。若是再拔得頭籌,反倒是顯得他事事有備而來似的。

他前世就是過於驕傲自負了。

重活一回,自然是選擇韜光養晦,收斂鋒芒。

順王將書冊放回去,手輕輕背負在腰后,面上含著笑意說:「你跟子冉一回來,父皇就讓你們考科舉。依著我的想法,他是希望你跟子冉進一甲,至少可以震一震嬴皇后那邊的人。」

嬴家門生也很多,朝中做官的,幾乎一半都是嬴家一黨人。

當朝天子權勢被架空,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當初顧家遭難,陛下自然是竭力想保全顧家的,不過,奈何嬴家人強勢干預,半朝臣子參奏,逼得陛下不得不下那樣的一道旨意。

如今顧家回來了,陛下自是將希望都寄托在顧家人身上。

他恨不得,顧家老三老四,一個狀元一個榜眼才好呢。只不過……

「只不過……」順王微頓一下,才說,「能中就好,不能太冒尖。一會兒見了子冉,我也一樣跟他說。」

這些事情,顧晏自己心中都有數。

讀書考試的事情,甚至朝堂中的事情,他現在都沒什麼心情去管。此時此刻,他滿腦子裡浮現的,都是剛剛門口那樣的畫面。

只要一想起那個畫面來,他心中便極為不舒服。

「你怎麼跟小芙一起回來了?」

談秋闈的事情談得好好的,顧晏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來。

順王一愣,險些沒順著他的腦迴路轉過彎來,他都不知道小芙是誰。不過,只稍微想了會兒,便猜得出來了。

原來,顧四奶奶名字里有個「芙」字。

倒是人如其名。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順王眼睛亮亮的,臉上的笑容,猶若三月春風般。

「既是順路,如何不能一起過來?」

順王心裡還有意見呢。

他顧澄之如今是越發擺譜了,這架子較之從前更甚。怎麼,如今他順王不堪,連順王府,他都不願親去一趟?

在他跟前還端著架子,非得勞他媳婦隻身去。

他媳婦可是新婦,竟然也捨得,叫她一個人大老遠跑王府去。

當然,順王並不知道顧晏不知道柳芙去王府的事情。

這邊,顧晏也並不知道妻子是去順王府的,他以為,她是跟他鬧脾氣而他又多日不理她,她索性耍小性子回娘家去了呢。

「如何能順路一道過來?」顧晏皺眉。

如何能順路?一個騎馬一個坐馬車,集市上招搖過市,都不曉得避嫌的嗎?

小芙不懂這些,他堂堂王爺難道也不懂?

順王:……

「如何不能?」他說,「你還好意思說呢,你怎麼捨得讓你媳婦一個人出門去?人家小姑娘可是初次進城來,你就不怕她迷路了?顧澄之,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愛裝了。」

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麼,聽了順王這句話后,顧晏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自然,他也不會給順王好臉色。

「你還是好好管好自己的王妃吧。至於我的娘子,自己會管。」

「顧澄之!」順王徹底炸毛,抬手指著顧晏,對著空氣戳了好幾下,「你……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她們兩個根本不能比,你還這樣刺激我?啊?是不是想氣死我!」

顧晏也惱了,眉心凸起來。

「素來知道殿下風流,但也請殿下注意分寸!凡事,要適可而止。」他面色冷俊嚴肅,即便面對當朝王爺,也是絲毫沒有畏懼之意。

「簡直是莫名其妙。」順王狠狠甩袖子。

兩人雞同鴨講了半天,也說不通,順王決定不再呆在這裡。

順王推門出去,門才開,看到正朝這邊走來的顧晟,順王忙快走幾步,拉著顧晟說:「走,子冉,我去你那裡。」

顧晟是聽說順王殿下來府上了,他才找過來的。只是沒想到,他才來,順王便怒氣沖沖說要走。

顧晟目光朝裡面望了眼,這才又轉回順王身上,笑著問:「這是怎麼了?」

順王與顧三顧四關係十分好,年歲差不多,從小便一起玩大的。三個人性格不同,平時也常常會鬧些矛盾來,但都沒有隔夜仇,說出來后也就好了。

顧晏性格冷肅話不喜多,偏順王與他相反,極為喜動愛玩鬧。常常鬧不愉快的,就是他們倆。

顧晟溫雅如玉性情溫順,一旦顧晏與順王鬧了不和,便是他在其中調解。

順王愛玩歸愛玩,凡事心中卻有數得很。知道此刻顧晟在,便是他跟顧四彼此給對方一個台階下的機會。

所以,順王先告狀說:「好,那你來評評理。」說罷,又沖顧晏書房喊,「顧四,你給我出來。」

話音落了片刻,顧晏才緩緩踱著步子出來。自然,臉色也不會好看。

順王這才說:「他讓他媳婦一個人去我府上,我正好要過來找你們,便與他媳婦一道過來了。他不但半個謝字沒有,反倒是給我甩臉子。」

「她去你府上?」顧晏皺眉,「做什麼?」

「你還在裝?」順王冷冷哼著說,「一個月前!你救了嬴王世子夫人那回,我巧合半道遇到你們家馬車。當時見你們家的那匹馬也發了瘋,便跳上去制止了……你媳婦去我府上,就是為的這事……喂!顧澄之,你去哪兒?」

順王話說一半,顧晏便一聲不吭大步離開了,順王心下更是不爽。

他指著顧晏跟顧晟說:「他怎麼如今還是這副死人臉?」

顧晟卻笑,不說顧晏,反倒是問順王:「你既然救了弟妹,何故不跟澄之說?」

「我怎麼知道他不知道啊……」順王覺得好生冤枉,沉默一瞬,又問,「等等,他不知道?他媳婦沒跟他說?」

顧晟說:「不必管他們,他們鬧彆扭,也不是這一回兩回了。只是……這回鬧得時間久了一些。但是現在看來,應該是沒事了。」

「顧四房裡的事情,你這個做伯子的,也知道?」順王好奇。

顧晟說:「我自然不會特意打聽,是小玥告訴我的。」

順王眼睛一亮,立即忘了顧晏夫妻的事情,此刻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顧晟身上。

「你跟小玥如何?」

「挺好的。」顧晟面上笑意淺淺。

顧晟往外面走,順王自然也跟上,兩人一道朝西院去。

順王感嘆說:「過得好就好,凡事想得開一些,日子照舊能過。再說,小玥挺好的,雖不比她姐姐美貌,但是又乖又可愛,配你絕對綽綽有餘。」

其實顧晟早就想開了,起初是接受不了,但是與小玥處得久了,自然就覺得她好。

順王望了眼走在身邊的人,見他只笑著不說話,以為他心中還有怨恨呢,便說:「想想也是,你跟小珂又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而且,當時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若不是出了那種意外,如今她便是你妻子了。你也不能怪宋家,宋珂可是嫡女,他們捨不得,能給你一個宋玥,就不錯了。」

顧晟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如今再去想這件事情,他心中倒是有些替妻子鳴不平的。

宋珂是人,小玥難道不是嗎?

嫡女捨不得,庶女便捨得了?

顧晟說:「小玥如今廚藝十分不錯,你若是得空,晚上便別走了。去我那邊吃飯,順便嘗嘗她做的菜。」

順王求之不得。

*

顧晏步履匆匆回到後院的時候,柳芙正端端坐在榻沿吩咐丫鬟們事情。

銀串兒一陣風似的跑了過去,匆匆福身勉強行了個禮后,氣喘吁吁地說:「奶奶,爺回來了,已經進門子來了,馬上就要過來了。」

柳芙卻紋絲不動。

她腰背挺直,身子稍微側一些,單手手肘處擱在矮几上。聞聲,只嚴肅抬起眼睛來,看著銀串兒。

「四奶奶……」銀串兒覺得不對勁,再次提醒,「爺回來了。」

「我素日是怎麼教你的?這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回話也要有個回話的樣子。」柳芙學著她婆婆訓人的樣子訓銀串兒,「你要記住,如今不是在富陽,這可是榮國公府。你的一言一行,必須按著國公府的要求來。這回念你初犯,我且不計較,若是再有下回,拿你是問。」

「是……是。」銀串兒低了頭,果然規矩起來。

其她丫鬟見狀,相互望了望,也都匆匆低了頭,不敢吭聲。

柳芙雖然是看著銀串兒的,但是餘光卻瞥著屋裡的每個角落。見那些丫頭們一個個老實起來,她心下十分高興。

不過,面上卻依舊嚴肅。

雖說院里的人都是顧晏親自挑選的,但是她這個主母身份不高,那些做事的丫頭們,難免不會有些瞧輕了她去。再加上,顧晏連著一個多月不來後院了,她們便越發怠慢起來。

起初柳芙不計較,不過是等著一個機會。

現如今她在婆婆那裡學了規矩來,一言一行都是無可挑剔,她就不信了,她還管不了這麼一個院子里的人。

此番正是立威的時候,自當要好好立一立這威風。

本來還有些嘈雜的屋子,瞬間安靜下來。

柳芙打一棒子給一顆糖,這才軟了語氣,拉著銀串兒手說:「你是我從娘家帶來的,若是你都不規矩,豈不是叫旁人笑話我這個做主子的?好歹我也是顧四奶奶,是四爺的結髮妻子,就算再不得四爺寵,身份地位也擺在這裡。四爺一日不休了我,我便還是做一日的四奶奶。」

「既是擔著這名分,便少不得要費心管著這院里的事情。」

「你們都聽到了嗎?」柳芙聲音揚了揚。

「是,奴婢們聽到了。」一個個老老實實。

柳芙說:「既然聽到了,那日後就看你們表現。我素來賞罰分明,也最喜歡手腳勤快不議主子是非的人。記住我的話,都下去吧。」

丫鬟們魚貫而出,門口瞧見穩步走進來的顧晏,都撫身行禮:「四爺。」

顧晏沒理,只繞過人,朝裡面去。

見到顧晏人進來了,柳芙這才端著一張笑臉,迎接過去:「爺怎麼現在過來了?沒陪著王爺?」

一邊好生行了個禮,之後,才起身來,手腳利索的倒了杯茶遞過去。

顧晏只覺得哪裡不對勁,望了她一眼,才喝了茶。

柳芙沖門口道:「你們都下去吧。」見得了準的丫鬟們都下去后,柳芙這才扶著顧晏坐在榻邊,說,「這是爺最愛喝的明前龍井,我新煮上的,如何?」

「不錯。」顧晏輕輕頷首。

顧晏望著站在身邊的人,見她離得自己有些遠,他便伸出手去,想要牽著她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哪成想,他手才碰過去,她便跟觸電似的,立即說:「既然爺回來了,那妾身便去安排晚飯吧。」

說完就要走,顧晏喊住了她。

「你們也下去。」顧晏揮退了金雀兒跟銀串兒兩個。

柳芙眨了下眼睛,依舊端著,臉上沒顯出絲毫異樣。

等屋內只剩下夫妻兩人後,顧晏站起來說:「那日鬧市上,我並不知道你也受了驚嚇。方才順王殿下說出來,我才知道。原是……我的錯。」

咦?他這是在跟自己道歉嗎?

可他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他擺著架子冷了自己月余是事實。

再說,以前不懂規矩,與他廝混玩鬧就算了。如今學了規矩,她自然是要端著架子的。若她再笑笑鬧鬧的,這院里的人,都以為她是傻子好欺負呢。

於是,柳芙便道:「爺您能關心妾身,乃是妾身的福氣。若您說您錯了……實在叫妾身惶恐不安。以前是妾身不懂這大戶人家的規矩,所以……很多事情任性了些,還望爺能夠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原諒妾身。」

說罷,柳芙微微彎腰,行了個禮。

望著近在咫尺的人,顧晏頭皮一陣發麻,他彷彿看到了第二個他娘……

不過才一個月沒見,他娘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顧晏喉結滾動幾下,才說:「做你自己便好,不必學那些死板的規矩。」

柳芙卻恭恭敬敬說:「爺您這話往後可別再說了,妾身覺得自己如今這樣才是好的。爺您不知,婆婆都誇我聰慧學得快,說往後出去,指定不能丟了顧家的臉。這月余時間,妾身學到了很多東西,現在是越來越能夠融入婆婆跟大嫂的話題了。」

「往後妾身一定日日早起,去婆婆那裡晨昏定省。閑暇的時候,會再去大嫂那裡,跟她學一學如何管著這些下人們。這也是一門學問,不比您念書輕鬆。爺您方才瞧見沒?妾身這威嚴一立起來,那些丫鬟婆子,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柳芙完全感受到了那種高高在上的權勢給予的快感,心情愉悅地說:「做大戶人家的夫人,合該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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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寵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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