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祝安幾個也是嚇得面色蒼白,立在顧晏跟前,抱手說:「爺,四奶奶跟大姑奶奶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顧晏就怕會出事,每年的燈節廟會,只要人多熱鬧的地方,總會發生些事情。只是他沒有想到,派了人跟著,他又時不時看幾眼,這人還能在眼皮子底下丟掉。
「去找!」顧晏逼迫自己冷靜,雖然他此刻那張英俊的臉上,已經是虛汗淋漓。
不可能是她們自己躲起來鬧著玩兒的,妻子雖然愛玩,但是懂得分寸,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肯定是被人擄走了。
大戶人家的奶奶跟姑奶奶走丟了,也不好大張旗鼓的找。顧晏打發一個人回去叫人,他則安排另外幾個跟他一起四下尋找。
林續有顯然也是嚇得愣住了。
他沒想到,自己娘子會被人拐走。林續有覺得這是天大的事情,他很著急,但這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顧晏望了他一眼,對他說:「你跟著祝安,別聲張。不過是眨眼功夫的事情,應該走得不遠。」
「好。」林續有身子左右晃蕩了下,應著后,轉身要跟著祝安去找人。
只是,他擔心妻子,怕她出事。就剛剛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想到了很多種不好的情況。
所以,自己嚇唬自己,越想越害怕。腳下步子都是虛浮的,走了幾步,險些跌倒。
方才衝過來的一群人,是踩高蹺的。擠過來的時候,也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
柳芙被人流擠著走,等人流疏鬆開后,她則頗有興緻的看著人家踩高蹺。旁邊,金雀兒也還跟著。
金雀兒四下望了望,沒瞧見顧旻,忙對柳芙說:「奶奶,大姑奶奶人呢?」
「小妹……」柳芙這才反應過來,四下張望好一會兒,也沒瞧見人,她忽然如同五雷轟頂般,「小妹!」
「旻姐兒!」柳芙喊了幾聲,也不見有人回應,她忙說,「走,回去找四爺!」
柳芙抓著金雀兒的手要趕緊回到方才的攤位去,卻發現,自己都迷失了方向。剛剛是被人流擠過來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個方向被擠過來的。
「先往這邊。」柳芙指了一個方向,「挨著找。」
「好。」金雀兒嚴肅,緊緊拉著主子手不敢鬆開,生怕主子也丟了。
柳芙主僕正找回去的路,顧晏立在高處,瞧見了人。
看到人後,他那顆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回肚子里一些。二話沒說,大步朝人走來后,就厲聲訓斥:
「讓你好好獃在原地別亂跑!又亂跑什麼?」
顧晏身上有股子凌厲的狠辣勁兒,嚴肅起來的時候,別說柳芙了,就是顧家府里的那些長輩,也得畏懼一二。
老夫人曾經就說過,幾個孫子,老四的脾氣最像他祖父年輕的時候。
平時不愛說話,但是一旦發起火來,連她這個公主心裡都要顫幾顫。
柳芙本來就怕他,前世的時候,他打自己板子的那個陰影還沒過去呢。這倒是好,才對自己溫柔沒兩天,又開始凶自己了。
柳芙也是很不爭氣,他才凶一句,她就忍不住哭了。
本來就不是她的錯,她沒有亂跑。
金雀兒也嚇得雙腿亂顫,但還是替主子解釋說:「四爺,奶奶不是貪玩兒故意跑走的。方才奴婢隨著奶奶還有大姑奶奶在看捏泥人兒,忽然就擠過來一群人。奶奶是被人擠過來的,我們正準備去尋四爺。」
顧晏那雙薄唇輕輕抿緊了些,心裡的火氣消了點。
他也是太過擔心的緣故。
見她滿臉都是淚,委屈得跟什麼似的,他也心疼。
方才金雀兒沒解釋的時候,她還只是默默哭。現在估計是見自己占理了,越發抽泣得厲害。
顧晏伸手過去,要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
柳芙跟避瘟神似的,一把打掉他的手:「不要你碰我!」
顧晏垂眸睇著她,也沒說話,就將人緊緊摟進懷裡抱著。
這人來人往的,路過的人,時不時朝他們望幾眼。
不過,都當是小兩口鬧彆扭,也沒當回事。
「呦~這恩恩愛愛的,怎麼還恩愛到了大街上?可是叫我這個傷心人……越發傷心了……」一把輕浮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語調略溫潤,卻帶著刻意顯出來的無奈跟散漫。
「順王殿下。」金雀兒立即請安。
「起來吧。」順王說,「大街上的,沒什麼殿下不殿下,都是出來玩兒的。」
顧晏心裡還擔心妹妹,直接將妻子交給順王說:「幫忙照顧一下。」他道,「我知道你的船在哪兒,事情辦妥了,直接去找你。」
說罷,顧晏直接轉身就走。
順王朱學必,他自然是放心的。人交給他暫時照拂,是顧晏此刻最好的選擇。
「喂!顧澄之,你把話說清楚。」順王不幹。
憑什麼他要勞累幫著照顧人,他還沒玩夠呢。那煙花雨巷裡,還有相好的等著呢。
柳芙也不願跟一個不熟的外男一處呆著,覺得挺尷尬的。不過,此時此刻,自然是小姑的安危更重要。
「怎麼了?」順王見情況不對勁,目光垂落,落在柳芙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龐上,頓時「嘶」了一聲。
方才沒看她,只顧著瞧他們夫妻恩愛的熱鬧了,現兒細細瞧了才發現,原來佳人落淚了。
本就是麗人,長得好看。順王沒想到,漂亮的人哭起來,更是楚楚動人,心裡直道顧晏這小子有福氣。
柳芙忙擦了眼淚,也依禮朝著順王福了個身子。
「給殿下請安。」人身子還沒矮下去,就被順王喚起了。
順王道:「看來是出了事,本王的遊船就在那邊停著。這樣吧,先帶你過去,咱們吃點點心喝點茶水,然後你再將事情一一說與我聽,好不好?」
柳芙謝恩:「多謝殿下照拂。」
*
柳芙本來以為順王妃也會在呢,上了船才發現,這船上根本沒有女主人。
本來有幾個吹拉彈唱的女子在,但也被順王揮手打發下去了。
吩咐人去打熱水跟準備茶水點心來,而後,順王才邀請著柳芙坐下。金雀兒陪在自己主子身邊,寸步不離。
順王府的遊船停在湖泊邊,又靠窗戶坐著,岸上的景色一覽無餘。湖面上不止順王府一艘船,鶯鶯燕燕的,不停有絲竹聲傳來。
這裡安靜,景色又好,還能聽著小小曲兒,柳芙覺得不錯。
有隨行的婢子端了茶來,順王親自給柳芙斟了一杯。
柳芙道了謝,喝了口后,問:「王妃娘娘怎麼沒來?」
順王聞聲抬眼朝她睇了眼,似笑非笑的:「本王不知道,本王王府里的事情,夫人竟然這麼感興趣。」
柳芙咬了下舌頭,閉了嘴。
順王給自己斟好茶,茶杯握在手裡摩挲著,而後問:「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跟顧澄之不是濃情蜜意關係好著呢嗎?怎麼大街上,他不但把你凶哭了,還棄你而去?」
「是不是……」順王眼睛忽而一亮,十分感興趣地問,「莫非外頭養著相好的,被你發現了?」
一拍大腿,順王樂滋滋的:「這個顧澄之,平時瞧著正兒八經的,沒想到啊,原來也會出來偷腥。」
柳芙見他樂得歡快,忍不住潑他冷水。
「殿下你誤會了,我跟夫君沒有吵架。我跟他走丟了,他看著我后,一時心急才說話嚴厲了些。我心裡明白,他是在意我才那樣的。」
顧晏擔心她才凶她,柳芙心裡清楚。
只不過,他凶起來的樣子太可怕,她就算懂他的心,也是被嚇著了。
這回哭倒不是矯情,一來是顧旻不見了,她心裡擔心。二來,也是顧晏的確太過凶厲了些。
順王笑起來:「這倒是像他的作風……」頓了一頓,又問,「只不過,他這火急火燎的,去哪裡?」
「有什麼事情,比你還要重要?」
柳芙知道順王是自己人,所以也沒瞞著。
「小姑丟了。」她忽而皺起眉心來,十分擔憂,「我們一起在看捏泥人,然後被衝散了。我起初不覺得是有人故意為之,可後來想想,覺得怕是有人故意的。」
順王這才嚴肅起來:「京城的治安,也忒差了些。知道今天熱鬧人多,還不派兵嚴加防範,是京兆尹的失職。」
順王摸著茶杯,目光落在一處,瞧著似是在想著什麼心思。
朝堂上的事情,柳芙不懂。當然,她也不知道順王此番這話的意思。
京兆尹,乃是嬴王府的門生。
若是真出了事情,便可以上書治京兆尹的罪。至少,也算是拔掉了嬴王府的一顆爪牙。
順王聰明,腦袋瓜子靈活。只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差不多籌謀好了整盤局。
柳芙見他失神,也不再搭理他。
婢子端了盆熱水來,金雀兒伺候著柳芙洗了把臉。
柳芙歇在順王的遊船上等丈夫,只是等得都打瞌睡了,也不見人來接。
柳芙心裡越發擔心起來,怕小姑真的出了事。
她與顧旻兩個,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常常拌嘴。不過,柳芙知道她心眼不壞,並沒往心裡去。
此番她出了事情,柳芙也跟著擔心起來。
「澄之想必一時半會來不了,這樣,本王留一個人候在這裡給他消息,先送你回榮國公府吧。」說罷,順王起身,抬手招了一個人來。
柳芙想了想,也覺得還是回去的好。
再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想必家裡已經翻了天了。這個時候,她需要跟他們在一起。
順王送柳芙回國公府,他人也沒走,跟著進去了。
顧晏還沒回來,顧旭顧昶顧晟三個,也都出去了。
老夫人的福壽堂,此刻燈火通明,幾位夫人跟奶奶都在。
「小芙!」看到柳芙人後,老夫人顫巍巍迎過來,一把將人摟抱在懷裡,哭著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柳芙扶著老人家說:「我沒事,是小姑……是她……不見了。」
「旻姐兒……」老夫人捶打著胸口,「她到底去了哪裡。」
縱然大夫人平時再穩得住,此刻見時間一點點過去,而女兒卻沒有一點消息,她也是撐不住了。
坐在圈椅里,整個人身子都是軟的。
二夫人三夫人雖則也擔心,但還算好些。
「娘,他們哥兒幾個都去找了,肯定沒事。」二夫人平時伺候在老夫人身邊的時間最多,所以,與老夫人更為親近一些,扶著她坐下來說,「娘您別擔心,咱們旻姐兒福大命大,指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三夫人也說:「二嫂說得對,一會兒旻姐兒回來了,您豈不是白擔心了?」
「希望她好好的!希望一切都好好的。」老夫人心揪著,怎麼都放不下心來。
「學必,今兒倒是苦累你了。」老夫人坐回去后,這才對順王說話。
順王道:「自家人,姑祖母何必見外客氣。既然出了事,我也留下一起等著。若是用得著我的地方,姑祖母與幾位表嬸,吩咐就是。」
順王才撩袍子坐下,屁股還沒捂熱,外面有人跑了進來說:「回來了,人找回來了。」
「旻姐兒回來了?」老夫人激動得立即站起身子來。
卻是因為過於激動,又起得著急了些,人晃了幾晃,瞧著就要暈過去。
「老夫人!」
「娘!」
「祖母!」
一時間,都撲了過去。
老夫人仰躺在貴妃榻上,尚且撐著口氣醒著說:「我沒事……快,去喊了旻姐兒來,我要好生瞧瞧。」
大夫人聽說女兒回來,人也忽然好了起來。
「娘,您歇著吧,明兒再見也不遲。再說,天兒已經晚了,您也該歇著了。」
二夫人也附和大夫人說:「大嫂說得對,人回來就成。再說,那丫頭指定受了驚嚇,就讓大嫂去看看她,明兒再讓她過來見你。」
「也好。」老夫人點頭,覺得大家說得在理,「你們說得對,這麼晚了,該叫她好好歇著。」
又問:「如今旻姐兒人在哪兒?」
那丫鬟說:「在大夫人的靜心院里,四爺說,大姑奶奶今晚想跟大夫人睡。姑爺也留下了,現兒在前院呢。」
「好好……」老夫人再沒什麼擔心的了,「那你們都別聚在我這兒了,都散了吧。」
三位夫人並四位奶奶,一個個都高高興興請安退下了。
老夫人說:「學必,今兒晚了,你也留下歇一晚上吧。」
「多謝姑祖母留客。」順王抱拳,往前院去了。
「旻姐兒回來了,也不知道她受傷沒受傷。」老夫人心裡總歸覺得不踏實,「到底是走散了,還是有人想鬧事?若只是走散了還好,不過虛驚一場受了點驚嚇而已。但若是有人故意鬧事,我也一定要好好替旻姐兒討回這個公道來。」
瑛婆笑著說:「您老人家如今好似越發像年輕的時候了,明明在富陽那幾年,脾氣已經收斂不少。」
老夫人:「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有些時候,就得囂張跋扈些。你不跋扈,縮著腦袋裝龜孫子,可有人跋扈呢。」
瑛婆順著老人家的話道:「您這樣也好,至少叫那些生事的在生事前也得思慮幾分。不過,總歸大姑奶奶是回來了,萬事皆大歡喜。」
*
柳芙回了于歸院,原以為顧晏已經回來了呢。
沒想到,回去后,沒見著他人。
「四爺沒回來?」柳芙問銀串兒。
銀串兒還因為今兒晚上帶金雀兒出去沒帶她出去的事情鬧彆扭呢,仗著平素主子寵她,還敢甩臉子了。
「奶奶您信任金雀兒,那問她好了,何必來問我。」
金雀兒道:「銀串兒,你如今可是越發沒規矩了。奶奶寵你是她心善,你心裡可別沒個數。」聲音壓低了些,「這裡可不是富陽。」
「算了。」柳芙勸著,「她今兒心情不好,由著她去吧。」
柳芙總覺得不對勁,便差了人去打探顧晏下落。
很快,金雀兒回來說:「大爺四爺此番都在靜心院,四爺交代了,說是他一會兒就回來。」
「在婆婆那裡?一起陪著小姑嗎?」柳芙想了想,忙從炕上下來,要繡鞋,「那我也該去。」
金雀兒攔著人說:「奶奶,您出不去。方才守門的黃婆子說,四爺交代了,奶奶您回來后,就不讓您再出於歸院的門,叫您早點歇著去。」
「為什麼?」柳芙不明白。
「奴婢也不知道。」金雀兒搖頭,「奴婢問了黃婆子,她說爺就是這樣交代的,做奴才的,不敢多嘴。」
「指定是出了事兒了。」柳芙出不去,心卻不安,「你再去打探打探,看看爺什麼時候回來。」
「是。」金雀兒應著去了。
柳芙一個人呆著,在外間走來走去,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安得很。
為什麼不讓她去靜心院?為什麼還特意交代了不讓她去。
如果她現在非要出這個門的話,能出得去嗎?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真的覺得自己累了,希望自己早點休息,還是說……有另外什麼別的原因,不能讓她去?
柳芙一個人呆著胡思亂想,心裡不踏實,自然也是睡不著的。
柳芙沒歇著,一直坐在外間的榻上等丈夫回來。
直到深更半夜,顧晏才回來。
「小姑怎麼樣?」一見著人回來了,柳芙立即撲過去問,「是不是真的一點事情都沒有?」
顧晏此刻,已經平靜很多了。
他垂眸望著妻子,想著她今兒也受了驚嚇,又想著若不是擄錯了人,此番吃虧的就是她……
顧晏按捺住心中那股子不斷往上躥的邪火,抬手攬著人說:「沒事,她已經睡了。」
「那就好。」柳芙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話,拍著胸脯說,「你讓人外頭攔著不叫我去婆婆那裡,我都擔心死了,怕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
「我又擔心,雖然小姑人回來了,可萬一出了事情呢?不過,你說沒事,那我就安心了。」
柳芙徹底放下心來,她一不緊張的時候,話就特別多。
顧晏只端端坐在一旁,微抬眼眸看著她,也不說話。
柳芙兀自說了很多,又覺得不對勁,歪著腦袋靠過去。
挨著他坐下,身子輕輕撞了撞身邊的人,問:「怎麼了?你今天那樣凶我一頓,我都沒放在心上,難道你還生氣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