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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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的事情,老夫人一應都做得了主。

但是孫女與人苟合還懷了孩子,如今這個孩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萬一出了事,將來禍害的可是整個顧家。而關乎國公府名譽甚至存亡的事情,她老人家也不敢獨自拍板。

所以,老夫人思前想後,最後還是選擇與老國公商量。

「混賬東西!」

榮老國公古稀之年,卻依舊龍精虎猛,精神抖擻。

平時不怒的時候都有威嚴,何況現在發起火來。

老夫人雖貴為公主,但是與他做夫妻的幾十年,還是打從心底懼怕他的。

老國公高大魁梧,雖則滿面白須,但雙目有神,依舊瞧得出年輕時候的英俊勃發之姿。他一雙虎目瞪著老夫人,嚇得老夫人都不敢看著他那眼睛。

「你在這裡對我發火有什麼用?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解決啊。」老夫人嘆息一聲,「老大媳婦也是疼旻姐兒才會有那樣的想法,到底是她女兒,捨不得她也是正常。」

「婦人之仁!」老國公道,「我看那個丫頭叫你們給慣的,現在都成了什麼樣?這種敗壞門風的事情,她竟然也做得出來!」

老國公心裡早憋著一口氣了,只不過,之前忙著與嬴家一黨人周旋,暫時沒空正家風。

他暫時沒空,不代表不會管。

如今倒是好,還敢有留下這奸生子的想法。

就那丫頭的行為,不打死她留她一條命在,就算是仁慈了。

「來人。」榮老國公忽然揚聲朝外面喊了一聲,立即有小廝走了進來,老國公說,「你去將大老爺跟大夫人都叫來。」

「是。」小廝應聲出去辦事了。

「你要做什麼?」老夫人了解自己這個夫君的脾氣,他輕易不管內宅的事情,一旦插手管了,便是家法處置鞭子伺候。

「我在正家風,你一邊呆著去,少管。」老國公聲音粗啞,顯然是動了真怒。

「國公爺,你還嫌家裡不夠亂嗎?」老夫人也是沒了法子,跟在老國公身後說,「你這一動手,就算不死,也得蛻層皮。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武。」

「你先回去吧。」老國公已經轉身在上位的圈椅上坐了下來,嚴肅地望著老夫人,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我管兒子,爺們的事情,你少插手。」

沒一會兒,大老爺與大夫人先後都趕了來。

「都跪下。」老國公聲音不高,卻有著股子威嚴在。

大老爺與大夫人相互望了眼,這才跪下。

「去拿我的馬鞭來。」老國公吩咐隨從。

「國公爺!」老夫人撲過去,抱住老國公,「你還真打啊?」

「那丫頭犯了錯,是你們做父母的失職。我今天,就要好好正一正咱們顧家的家風。」說罷,一把從顫巍巍捧了鞭子來的隨從手裡奪過馬鞭,二話不說,就狠狠抽打在大老爺身上。

虧得大老爺也是騎過馬打過仗的,這幾鞭子,還受得住。

消息很快傳了出去,二老爺三老爺還有顧家四位爺,也都聞聲趕了過來。

老國公沒打大夫人,只是叫大夫人跪著。那一鞭鞭的,都抽在了大老爺身上。

顧旭跟顧晏瞧見了,自然是要擋在自己父母親跟前的。二老爺三老爺,還有顧昶顧晟,則想攔住老國公,熟料,老國公翻臉誰都不認,誰擋他他揮鞭子打誰。

二老爺三老爺,還有顧昶顧晟都挨了打,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見跟前沒了阻攔,老國公揚起鞭子,對顧旭顧晏說:「你們兩個給我讓開!」

顧晏道:「小妹九歲的時候,家裡落了難。之後的十一年,她是我這個兄長帶著長大的。她做錯了事情,不該怪父親母親,是孫兒的錯。」

「澄之!你讓開!」老國公並不打顧晏。

但旁邊顧旭也跪下求情的時候,老國公卻毫不吝嗇也賞了他幾鞭子。

見這老頭子瘋了,打人上了癮,老夫人扯著他手道:「國公爺,差不多也就得了。難道,你還想打死他們父子兄弟嗎?此時不是生氣的時候,打一打罰一罰就行了。忠孝明兒一早還得當差,難道,你想讓全京城的人都看咱們顧家的笑話嗎?」

「此番家裡起了內亂,豈不是讓仇敵高興。」

老國公重重「哼」了聲,他心中是有數的。覺得差不多了,也就扔了鞭子。

「行了,你們都回去吧。」老夫人將眾人都遣散。

顧旭起身,去扶自己父親,顧晏則扶母親。奈何大夫人心中還暗怪著兒子,生他的氣,所以顧晏手才碰過去,就被大夫人打開了。

顧晏想了想,也就沒再管。

方才不過老國公本能間的異常舉動,卻讓顧晏心中存了疑惑。

帶著這個疑惑,顧晏一路緩緩回了于歸院。

柳芙站在院門口等著他,瞧見人回來了,忙迎過去問:「怎麼樣?你可挨打了?」

「我無礙。」顧晏怕妻子擔心,挽起她手,兩人一併往院內去。

顧晏挨了大夫人一巴掌,半邊臉頰還稍稍有些紅腫。方才柳芙正替他敷藥的,卻有人來說,大老爺大夫人在老國公那裡出了事情,所以顧晏葯敷了一半,趕著過去了。

「還疼不疼?」繼續幫丈夫敷了葯后,柳芙在他臉頰上吹了吹,倒有些心疼。

「這點傷,不算什麼。」顧晏本來也不在意母親打自己。

她老人家心中有怨,怎麼打自己都成。只要這怨氣不撒在妻子身上,他受點皮肉之苦,是無礙的。

「你在想什麼?」見他似是出神,柳芙好奇問了一聲。

顧晏的確在想著心事。

前世他會試殿試高中不久,便授命欽差大臣前往江南查一樁貪污案。功成之後回京,陛下借著重賞葉千榮的機會,也賞了他異姓王的爵位。

葉千榮是他大嫂葉氏的庶出兄弟,卻因葉府內亂,而於數年前逃去了北境之地。

他於北境禦敵,立功無數。不過才二十齣頭的年紀,卻已受封大將軍一職。

他一回京,風頭便是蓋過他的兩位兄長。

前世的時候,顧晏就心中明白。封葉千榮為大將軍,授其大將軍的軍印,乃是皇后的意思。

皇後知道葉千榮與如今的葉侯爺不合,而顧家又與葉侯府乃是姻親關係。所以,皇后授葉千榮軍權,想借他的手來殺顧家的威。

陛下阻止不了皇后,便只能立即提拔他起來,授他實權,與葉千榮抗衡。

以前他只以為,是陛下想提拔他來對付皇后一黨,也沒往別的方面想過。不過後來的種種,他倒是隱隱有了些別的想法。

顧家四個兄弟,何以陛下只親信於他?

顧晏心中隱隱有個大膽的猜測,不過,他又覺得猜測得似乎不對。總覺得,哪裡出了些問題。

顧晏垂眸想著事情,柳芙便也不打攪,只坐在他對面,看著他。

他想著事情,她心裡也想著事情。

柳芙左手捏著右手,其實心中隱隱存了一個念頭。

讓他夾在母親與妻子中間,她也感到非常抱歉。

這些日子來,自從小姑出了事後,她心中也萬分壓抑。

一個人如果過得不快樂了,總是會想要逃避的。

她承認她很慫,也很自私……

*

真正為了顧家好,為了顧旻這個大小姐好,這個孩子,也是留不得的。且不論這個孩子是誰的,是林續有的也好,是嬴鴻的也罷,總歸是不能留。

大夫人冷靜下來細細想過後,同意讓女兒打掉這個孩子。

馬大夫是家裡人,他是二房馬姨娘的叔父……顧家的事情,也都沒有瞞著他。顧旻打胎這件事,自然是完全交給了馬大夫。

女子打胎,本就是十分傷身子的事情,一個不小心,身子一輩子虧損也是有的。

馬大夫一再小心配藥,結果還是出了問題。

顧旻肚子里的那塊肉,始終出不來,她疼得在床上來回打滾。

陪在身邊的幾位夫人並奶奶,都跟著急出了一身汗來。

除了幾個貼身的丫鬟跟婆子在,其他人都被打發了出去。

「這可如何是好?」大夫人急得滿頭是汗,她衝出去,到外間,一把揪住馬大夫衣領,「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馬大夫也是嚇得冷汗涔涔:「夫人,老朽是按著傳統的落胎配方配的葯,大小姐這種情況,老朽也不明白。夫人,大小姐保命要緊,還是趕緊出去請別的大夫來。」

「都這個時候了,去哪裡請大夫?」大夫人急得握緊雙拳,骨節發白,「你行醫多年,又是府上的老人了,曾經顧家落難的時候,你也是跟著一道去吃過苦的。馬大夫,旻姐兒小的時候,你也是看著她長大的啊,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

馬大夫說:「大夫人,老朽並非擅長這些。真為了大姐兒好,還是另外請了大夫來吧。再晚一些,怕是……」

聽著內室的哭喊聲,馬大夫重重嘆息一聲,後面的話,也不敢說。

柳芙站在門口,聽著屋內小姑的哭喊尖叫聲,她扶著門框的手漸漸攥緊。

「婆婆要是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幫忙請一個大夫來。」一邊說,柳芙一邊走了進去,她此刻表情嚴肅,目光堅定望著自己婆婆。

「你?」大夫人遲疑。

此時此刻,她也不過是一個擔心愛女會隨時喪命的母親而已。

柳芙親眼見過她動手打自己夫君的樣子,也厭過她不分是非黑白,怨過她偏心。但是此刻,柳芙見她已經隱隱有皺紋的臉上毫無形象的掛滿淚水,柳芙到底還算是理解她的。

她想,若是自己出了事,自己娘肯定也會這樣擔心。

柳芙道:「時間來不及了,回頭再說。」

救人要緊,柳芙直接親自去了一趟齊家醫館。

柳芙親自出面,齊明茹自是會來的。

齊明茹的母親是婦科聖手,而她如今也從母親那裡學了個七八成。所以,救顧旻一命,還是沒有問題的。

齊明茹淡定從容,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只留了柳芙一個人下來。

柳芙給她打下手,兩個人配合得好,不到半個時辰功夫,便替顧旻止住了血。

呆在外間的幾位夫人並奶奶,漸漸聽不到內室的哭聲后,個個都十分緊張,生怕顧旻會出事。

等齊明茹撩帘子出來的時候,一窩蜂全都擠過去問:「齊大夫,怎麼樣?」

「已經睡著了。」齊明茹一如既往淡定,面對權貴,也沒有攀附畏懼之心。

「那就好,那就好。」

正當都拍胸脯稍稍鬆了口氣的時候,齊明茹說:「孩子還在,大人氣血虧損,怕是得好好補一補才行。」

「你說什麼?」大夫人愕然。

齊明茹對上大夫人的眼睛,表情嚴肅認真:「若是你們想打掉那個孩子,也行。那麼,連顧大小姐的性命也一併奉送上吧。」

「你的意思說……」大夫人渾身發抖,「旻姐兒的這個孩子……打不掉?」

齊明茹微垂了眼眸,她垂落在身側的手輕輕攥緊了些,點點頭說:「嗯。」

「娘,這可如何是好?」大夫人險些要崩潰了,「到頭來,孩子沒打掉,旻姐兒還吃了這樣的苦。娘,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公公他……不會真的要殺了旻姐兒吧?」

老夫人重重嘆息一聲,緊緊咬著牙關說:「國公爺那裡有我在,我好歹也是公主,他不敢如何。旻姐兒這陣子好好養著先,等過了這風頭,送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好……好。」大夫人抹淚。

老夫人望向齊明茹,握住她手說:「今兒多謝你救了我兒一命。」

齊明茹略微矮了下身子,稍稍行了一禮說:「老夫人客氣了,行醫救人,乃是我的本職。」

老夫人想了想,又道:「府上還有一位待產的孕婦,雖則說也請了穩婆在,但女人生孩子,終歸是有危險的。你若是願意的話,能不能在府上多住幾日?」又望向柳芙,老夫人倒是體貼小輩,「我看得出來,你與小芙姐妹情深。恰好這幾日,你們姐妹也可以敘敘舊。」

「多謝老夫人。」齊明茹接受了,又道,「那也正好,大小姐若是有什麼反覆,我也可以再來瞧瞧。」

老夫人也是這樣想的:「你真是個好孩子。」

齊明茹只抿了下嘴,沒再說話。

姜氏一直都住在老夫人福壽堂旁邊的跨院,老夫人帶著齊明茹一道過去,也讓她住在那裡。

柳芙許久未見齊明茹了,既然有這個機會多相處,自然不會放棄。

姜氏聽說來了客人,立即出去迎接。

她肚子已經很大了,圓滾滾的,大得有些嚇人。

扶著腰,由丫鬟攙扶著,站在門口。

柳芙也有些日子沒來這裡與姜氏說話了,乍一瞧見她肚子大了何止一圈,也有些嚇著了。

「這才不到一月的功夫,怎麼大了這麼多?」

姜氏笑道:「是啊,好像都是這樣的。我生連哥兒的時候,最後一個月也長得快。」

她望著齊明茹,笑著上下打量。

柳芙介紹道:「姜姐姐,這位是齊姑娘,我自小的手帕交。她也是一位大夫,這些日子,怕是要與你為伴。」

姜氏忙熱情迎著人進去說:「老夫人真是體貼我,其實我沒事的,害得齊姑娘要費心了。」

齊明茹望了眼姜氏住的小院,與國公府別的地方不同,這裡布置得素凈雅緻,倒像是以前富陽的時候,普通人家的院子。

姜氏坐著陪齊明茹說了幾句,她也通透,看得出來齊明茹與柳芙姐妹倆有話說,便稱自己累著了,先進屋歇著去了。

從姜氏屋裡出來,丫鬟請著齊明茹柳芙兩個去了齊明茹暫住的屋子。

「那個孩子……真打不掉?」只有姐妹兩人在的時候,柳芙認真問齊明茹。

齊明茹抬眸掠了她一眼,這才輕輕點頭說:「不是所有的胎想打就能打得掉的,顧大小姐的狀況十分不好。打掉孩子,怕是她的命也難保。」

「我是大夫,不是劊子手。我是救人的,不是殺人的。」

柳芙點點頭:「你做得對。」

「你呢?姐姐。」齊明茹挨著窗戶坐下來,望向對面的柳芙,「姐姐你似乎過得並不好,你不開心。」

柳芙笑著,微垂著腦袋,笑容有些酸澀。

「其實你姐夫對我很好,但大宅子里,並不是只有夫妻兩個相處。事情多了,難免不會有磕磕碰碰的時候。」柳芙原是想裝著自己其實很好的,不過,想著齊明茹與自己親妹妹也無二樣,也就不再裝了,只說,「我與府裡頭旁人關係很好,只是因為小姑的關係,近來與婆婆關係有些僵。」

齊明茹微蹙了下她秀氣的眉,喝了口丫鬟上來的茶后,才說:「姐姐如今嫁了人,且是嫁到了這樣的勛貴人家,很多事情,我本來是不好說的。只不過,你我從小姐妹情深,我見你不高興,總也得開導幾句……」

「若是話說得不好聽,姐姐勿要怪我。」

柳芙笑著:「我拿你當親妹妹,再不好聽的話,你也是為了我好的。既然是為了我好,又何來怪罪之說?」

齊明茹點了點頭,說:「這京城裡的貴人很多,隨便一磚頭砸下去,十個有至少六七個非富即貴。其實看得久了,覺得那些富貴人家也就那麼回事。」

「你又不低賤,又沒做錯事情,何必畏懼強權?」

「很多時候,你越是遷就,旁人就越是欺負你。你錯了,就認錯,沒做錯,就把頭抬得高一些。我雖沒見過多少世面,但總歸也知道,旁人再怎麼作踐你,你也不能作踐自己。」

「活著為了什麼?難道你活著,就是為了處處受氣的嗎?」

「旁人我不知道,但是姐姐你……」齊明茹眉心微微蹙,一雙眼睛蓄著水意,看著面前的少婦,似是有惋惜,也似是有同情,「我們自小一塊長大,你的性情,我是知道的。姐姐從小跟著柳叔父一起做生意,七八歲就可以自己打理一間鋪面,你是有行商的天賦的。曾經你有你的理想,我也有我的抱負……」

「若是姐姐如今的理想便是相夫教子,便當明茹今兒的話沒說。」

齊明茹的每一個字,都砸在柳芙心上。

許是前世奔波疲憊得太累了,做生意艱難,父親又惹上官司,她沒一個可靠的人……

所以重生后,她便放棄了所有自強奮發的念頭,只想賴在某人身邊,享受他給與的榮華富貴。

她幾乎是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如何討好他、討好顧家每一個人上,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把手給我。」

正當柳芙沉思的時候,齊明茹朝她伸出手去。

「做什麼?」

柳芙雖是這麼問,卻還是伸出了手去。

齊明茹指腹搭在柳芙腕上,搭了會兒后,才緩緩抬眸看過去……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見齊明茹似是有話說,柳芙倒是擔心起來,「我前陣子病了一場,但很快就好了,難道留下了什麼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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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寵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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