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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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溫熱而有力量,掐在柳芙纖柔的手腕處,不容柳芙拒絕半分。

柳芙雖起初知道真相的時候受不了打擊,但也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她倒是還算找回了理智的。也知道,此刻在外面,她不能跟他鬧,所以,柳芙沒反抗。

「明茹,那我先回去了。」柳芙轉身望向齊明茹,還記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我往後會常常過來找你的。」

齊明茹沖柳芙頷首,又望了眼顧晏,朝他稍稍施了一禮,算作的敬意了。

齊嫂子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眼瞧著顧晏是親自過來接人的,她忙就張羅著說:「顧四奶奶若是往後能常來咱們這兒看看,乃是咱們的福氣。您與明茹從小交好,如今您還能記著這份情,我與明茹哥哥都十分感激。」

「好好照顧明茹。」這句話是柳芙對齊嫂子說的。

齊嫂子道:「明茹是我的小姑子,就算您不說,我們作為兄嫂的,也必然會好好照顧她的。」

道了別後,柳芙便跟著顧晏出去。祝安駕著馬車候在門外,顧晏直接抱起妻子來,動作敏捷的閃進了馬車去。

「回去。」

人身影才閃進車去,顧晏便吩咐了祝安一句。

祝安應了聲后,「駕」了一聲,馬車便緩緩行駛起來。

柳芙安安靜靜坐著,從進了馬車后,她就刻意離得他遠遠的了。顧晏感覺得到她在疏遠自己,也就坐著沒動。

只要人肯跟著回去,凡事都好慢慢說。

一路上柳芙不說話,但是她以為顧晏會主動跟她說話的。此番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他開口,於是她有些忍不住了,悄悄拿眼尾的餘光去瞅他在做什麼。

顧晏什麼也沒做,就是穩穩坐著,朝她這邊看來。

瞥見他在看自己,柳芙嚇得眼珠子立即挪了回去。不自覺的,她腰杆子就漸漸挺直了些,人也更規矩了。

她昨兒好似罵他了,罵他心狠手辣不懷好心。好像還說了別的,但是她忘記自己具體都說了些什麼了。

她當時受了打擊,一時間口無遮攔,說的全是發自內心的話。當然,罵他的那些話,也是她真正想罵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暗暗在心中記下了這筆賬。

現在回去,是不是要好好跟她算賬?

這樣一想,柳芙立即慫了,她不想回去。

在那個深宅大院里,若是連他都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那她還回去做什麼?不如……趁早和離算了。

反正他知道自己自始至終都在裝,在演戲,她對他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情,都不是真的。他心裡很清楚的知道,她之前攀附在他身邊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從一開始,他就完完全全將自己牢牢抓在了掌心,那自己還不是任他捏扁搓圓。

「我……我去我娘那兒。」柳芙緊張。

顧晏沉默,只是略皺眉看著她,並未說話。

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他開口說話,於是柳芙更加壯著膽子大聲點說:「我……我要回自己的家。」

「于歸院就是你唯一的家。」

這回,顧晏倒是回得快。

男人聲音略低,卻十分有穿透力。短短几個字,每個字都砸在柳芙心上,嚇得她更是腿軟。

她很沒出息!

她真的很沒出息!

她怕他,很怕!她就是莫名其妙害怕他……

她不想跟他獨處,尤其是在晚上的時候。

他就像是黑夜裡的雄獅子,她跟他在一起,她恐慌。

「我想回去。」柳芙繼續跟他辯駁,卻不敢看他眼睛,聲音也很低,「我想我娘。」

顧晏眉心越皺越深,最後凸起,成了一個「山」字形。

「你一味逃避,是沒有用的。你我之間,難道還需要繼續藏著掖著?有些話,勢必是到了要攤開來說的時候了。」顧晏哄著她,跟哄一個孩子也沒二樣了。

其實他也知道,這件事情也怪他,他該早早告訴她。

不過,也是一直未尋得到合適的機會。自從進了京城,家裡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他們彼此也沒能真正交過心。

「還有什麼好說的,事實擺在眼前。」柳芙依舊聲音很低,「我是因為曉得你將來會飛黃騰達,所以一開始就存著心眼賴著你的。以前以為你不知道,我想著,既然咱們沒有從前的那些過節,也可以好好過……」

「可是我萬萬不曉得,原來你也從開始就什麼都知道。」

「你什麼都知道,卻忍了這麼久都不說,你心裡也是瞧不起我的吧。」柳芙篤定他是瞧不上自己的,他們兩個從前世到今生,從相識結為夫妻,到鬧得分崩離析,到最後坐在這邊。

雖說過程也有溫存蜜語,但終究與旁的夫妻不一樣。

他們貌合神離,他們各懷鬼胎相互算計。

若是鬧成這樣了還能把日子過下去,柳芙覺得,除非是將彼此的那段不美好的回憶統統劃掉。

否則的話,往後最多舉案齊眉,不可能真正走心。

若是以後的每一個日子都得小心翼翼,那她會覺得很難捱。

「小芙,不要只拿眼睛去看,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我是不是瞧不起你。」顧晏嚴肅。

他其實是生氣的,因為錯怪了他的好心。

這些日子來,他們也算是風風雨雨一起牽著手走過來了……難道,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還抵不上她心裡的那些所謂的猜測嗎?

他很生氣,但是也怕嚇著她,所以聲音盡量壓得很低。

柳芙低了頭去,手下意識絞著裙子上的綢帶,聲音悶悶的:「你又不喜歡我。」

顧晏氣得咳了一聲。

柳芙立即扭頭去望向他,顧晏說:「我要是不喜歡你,早在你在我面前裝的時候,就將你扔出去了,還能留著你過年?」

「你喜歡我?」柳芙不可置信,「這不可能。」

顧晏望著她,沉默。

柳芙想著前世他對自己的絕情來:「如果那樣都能是喜歡的話,那麼你的喜歡,太可怕了。」

顧晏知道,前世打她的那二十板子,怕是叫她一輩子都記恨上了。

「你可知道我為何打你?」

柳芙本來沒想到那二十板子的,顧晏這一提,她瞬間就記起那種痛來。

她戰戰兢兢望向他,只見他玉顏薄怒,非常嚴肅。

「打人還需要理由嗎?」柳芙想起那日的情景來,自己都覺得羞愧。

若是當時有選擇的話,她也不會那樣自甘墮落。

「你乃是京城裡高高在上的顧王殿下,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市井女子。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然敢肖想你的美色,你憤怒了,就打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又懼怕又委屈。

但凡他前世的時候對她好一些,她都不會這樣怕他。

顧晏知道這個誤會太深,一時半會兒根本說不清楚。而此刻的她,需要的也不是過多的解釋,而是安全感。

所以,顧晏朝她伸開雙臂。

「幹什麼?」她看到了。

「抱著你。」他語氣似是有些急促,他發現了,停頓了下,穩住了,說,「你自己也感受一下,我到底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可怕。」

柳芙心中狠狠掙扎著。

他對自己不好,可他又對自己很好。

她有些搞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他的本性。

「你已經拋棄了我一次,難道還想拋棄我第二次?」他是質問的語氣。

「我不是故意拋棄你的,我是有原因的。」柳芙解釋。

但想想自己的那個原因,又覺得連爭辯都有些蒼白無力……

顧晏索性也不由著她做選擇了,直接將人抱過來。

柳芙起初是掙扎的,但是掙扎了會兒見無用,便就老實呆著了。

顧晏抱著她,臂力一點點收緊。

柳芙雖伏在他胸口,卻再不似從前那樣會黏著人了。心中到底有了些隔閡,她對他本能有些抵觸的情緒在。

顧晏知道,所以,並不再多說什麼。

等回了于歸院,顧晏對她道:「你先休息休息,我去父親那裡一趟。」他望著她,肅容認真,「有什麼話,回來再細細說。」

「你去吧。」柳芙輕應一聲。

顧晏離開后,金雀兒立即走了來。

「奶奶,您怎麼了?」

見主子神色不對勁,金雀兒怕她與爺吵架。

「沒事。」柳芙艱難沖金雀兒擠出一個笑,撐著身子站起來,「我有些困,先去睡會兒。一會兒爺回來,你喚我一聲。」

「是。」

柳芙昨天夜裡幾乎是一夜沒睡,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今兒一大早又起來了,齊家醫館呆了大半日,一刻也沒合過眼。

這會兒回來睡著,一直睡到了很晚。

金雀兒想進來喊的,卻被顧晏阻止了。

柳芙一覺睡到半夜,醒來的時候,顧晏正靠坐在窗邊的炕上看書。

屋裡很暗,只炕上的矮几邊,點著根蠟燭。

顧晏耳力好,幾乎是柳芙醒了才動下身子,顧晏目光便朝她那邊望過去了。

柳芙這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醒後有些睡懵住了。

定神想了想,才知道近來發生了什麼。

見本坐在窗下的男人邁著長腿緩緩朝她走來,柳芙下意識坐正了身子。

在這樣的一個他面前,她不敢不規矩著。

走到床邊來,顧晏彎腰挨著她坐下。

「餓不餓?小廚房裡飯菜都還熱著。」

柳芙搖搖頭,繼而又點點頭。

顧晏揚聲道:「去把飯菜端進來。」

外面有守夜的丫鬟,自是應著去了。

室內有一瞬的沉默。

顧晏望著她問:「還在生我的氣?」

柳芙緩緩抬起眸子來,望著就近在眼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是每天睡在她枕邊的男人啊,是每天都會將她摟在懷裡的男人。他對她那麼好,甚至為了她,都願意頂著大不孝的罪名與他的母親對著干。

可是正是這樣的男人,他曾經……也對自己那樣狠過。

因為她拋棄了他,所以,他便不讓她過舒坦日子。後來,借著她父親入獄她去求他的時候,他還狠心打了自己……

她有些沒了主意,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生氣自然是有的,不過過了那股子氣勁兒后,剩下來的只是無盡的彷徨。

「我……不敢生您的氣。」柳芙說,「我只是沒有想到,原來你也是跟我一樣的人。」

顧晏說:「當初在富陽沒告訴你,是我存了私心。我怕告訴了你,你會又轉頭跑掉。」

「你為什麼不讓我跑?」柳芙問。

「你說為什麼?」顧晏看著她,嚴肅。

柳芙忽而有些明白過來,她別開頭去,不再看他。

「我不信。」她說,「那個時候你對我那麼不好,進了京城后,我日子過得一點都不好,都是因為你。後來,我為了爹爹的事情去求你,你還打我……」

「我打你,我後悔了。」顧晏老實與她說。

本來他是存著自己的心思,怕她太過鬧騰,會惹出事來。所以,狠了心打了她。

但是事後再想想,他也後悔了。

雖說打的不重,不過就是意思著警告她一番。但當她趴在長凳子上哭著,用那種憎恨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時候,他當時心下是害怕的。

怕因這一回,往後兩人一輩子再無可能。

顧晏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何會那樣想,本來兩個人也是沒有可能了。

柳芙不知道該不該信他……

想著今生他對自己所有的好,她本來是該怎樣都完全信任他的……可是,前世的他,也的確讓自己心裡烙下了很深的陰影。

見她不說話,顧晏也不逼她。

「先吃飯吧。」

他起身要走,她卻扯住了他袖子。

「你要去哪裡?」

「我不走,我去將桌上收拾收拾,一會兒吃飯。」

柳芙聽他這樣說,便鬆了手。

這幾日顧晏很忙,同時,也很威風。

顧家更是威風。

顧家兩位爺,一個科舉,一個狀元及第,一個乃是陛下欽點的探花郎。

若論文采,自然是自小便酷愛讀書的顧晟更勝一籌。但金殿之前,陛下考問,顧晏卻答得也不差。

顧晏乃是狀元,顧晟是探花。

對這樣的虛名,其實顧晟顧晏都不甚在乎。

入場考試,一來為的是顧家,二來,也是陛下派給他們兄弟倆的任務。陛下要他們走仕途,他們也不敢不從。

這幾日,顧家兄弟又是騎馬遊街又是應酬吃飯的,忙得腳不沾地。而榮國公府,門檻也險些被踏破了,一時間,前來賀喜的人,四面八方蜂擁而至。

老夫人應酬了幾日,嫌煩了,索性對外稱病不見客。

雖說不見客人,但是家裡人還是見的。

一群重孫圍在老夫人身旁,個個聽話孝順,老夫人心中十分滿意。

柳芙坐在角落裡,望著幾個侄兒侄女,她忽而想起自己來。子嗣艱難……

她手一點點攥緊,心裡恨毒了曾經的那個蘇姨娘。

本該是開心的時候,但柳芙心裡裝的事情多,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也想附和著笑,可心裡不高興,笑也笑得敷衍難看。

終於挨到傍晚各自散了,柳芙回到于歸院,依舊沒精打采。

顧晏今兒回來得早,天沒黑,他就回後院來了。

「今兒沒應酬?」

看到了人,柳芙起身迎過去。

顧晏喝了些酒,但人卻是清醒的。

「已經應酬了幾日,也差不多了。」顧晏其實不耐煩應酬那些,不過是不得不去,這才在外面喝了幾天酒。

柳芙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兒了,忙說:「已經讓金雀兒備了醒酒湯,你喝了醒醒神。」說罷,給金雀兒遞個眼神。

顧晏望著她。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顧晏看出她臉色不對,「不是已經不氣了嗎?」

「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柳芙鼓足了勇氣,她也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我……」

「四爺,四奶奶,醒酒湯來了。」金雀兒端著湯來。

顧晏接過碗來喝了后,才抬起黑眸重新望向妻子:「有什麼事就說吧。」

柳芙倒是沒著急說,只認真問他:「你喜歡兒子還是閨女?」

顧晏微怔了一瞬,繼而眸子亮了幾分,忽然就笑了起來。

他平時穩重嚴肅的時候多,像這樣笑得似個孩童般,還從來沒有過。

「你有了?」

他做夢都想做父親,想要一個身上流著他們血液的孩子,想要一個屬於他們的完整的家。

之前因為一直沒動靜,他就算喜歡孩子,也不敢催。

「我……我沒有。」柳芙連忙否認。

怕他高興過頭,後面會失望更重。所以,她立即又說:

「爺,我可能這輩子都懷不上孩子,我做不了母親。」她這樣說著,自己也有些哽咽起來。

但是她不想哭,及時忍住了。

她覺得心澀得難受,她喜歡小孩兒,她想要。她特別喜歡三哥三嫂家的皎姐兒,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要抱抱親親。

她早就想著,如果跟他過下去的話,將來也定要生一個那樣的。

可是現在,不管她跟不跟他過下去,她這輩子可能都再無機會做一個母親了。

她很絕望。

顧晏是理智的,他思維混亂,不過也只是一瞬的功夫。

「一輩子不可能再有孩子?這是誰說的……」他語氣盡量輕柔。

自然放鬆的語調,帶著些許不信,倒是讓柳芙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明茹說的,不會有假。」她雖這麼說,但心裡還是有些期盼著的。

他在她眼裡,是神一般的存在,無所不能。

或許……他有法子?

顧晏說:「齊姑娘雖然醫術高超,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也無需放在心上。你還年輕,好好養著身子,將來調理好了,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

柳芙說:「明茹也是這樣說的。」

顧晏抬手,緩緩送到她面前,輕輕捏了下她臉。

「我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那一日她是真的氣,但是後來漸漸的想通了后,其實也就不氣了。

她也的確是怕前世的那個他,但是有些話說開了,也就不是那麼怕了。

只要他不是真的想對自己下毒手,她就不怕。

「我已經不氣了。」柳芙說,「那你打我板子的事情,我還記著。這個陰影,一輩子都不能好了。」

顧晏說:「你要是心裡真過不去這道坎,我也讓你打回來。」

「啊?」柳芙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怎麼打?」

「你還真敢想著打回來?」

柳芙忽而泄了氣:「是你自己說的……」又嘀咕,「這樣逗人很好玩嗎?」

顧晏只笑著,並不說話。

笑了一會兒,又伸過手去,將來摟進懷裡來抱著。

只是,在柳芙看不見的時候,他眼裡的笑意,一點點凝重起來。

他的眸子透黑犀利。

這絕對不是一個善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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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寵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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