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高亞仁宣布了比賽結果,大家都無甚在意,似是這比賽的過程比結果更為重要一些。
賽場上打得酣暢淋漓,諸位英年意氣風發,比起十年前來,英姿更甚。
正如柳芙所想的那樣,這次的比賽,其實參賽的諸位王爺與世家公子都不年輕了。大康王朝英才輩出,如今京城炙手可熱的貴公子,早已經換了一批人。
而眼前的這些,都已早是做了丈夫做了父親的、即將邁入中年行列的大齡青年人了。
十年前,他們是大康冉冉升起的新星。十多年後的今天,再次賽場逐鹿,揮灑汗水,不顧身份不顧立場,這麼熟悉的場面,也讓這些英年想念起從前來。
馬奴牽走了馬,宮婢們也都遞了濕熱的毛巾來,太子妃領著諸位王妃夫人們,也都迎了過來。
太子妃帶頭,接了熱毛巾幫太子擦汗。
王妃夫人們見狀,也都紛紛效仿起太子妃來,以示夫妻恩愛。
順王妃被葉千榮打出去的那一球嚇暈了過去,被宮人扶著回去歇息了。而順王側妃,則被太子妃差遣走了,太子妃讓側妃跟著去照顧順王妃。
所以,此番順王未免就顯得有些孤零零了。
別人都有妻子幫忙擦拭額頭臉上的汗,便只有順王殿下,只能自己擦自己的。
太子這才想起順王妃來,問太子妃:「順王妃可還好?有請了太醫來看嗎?」
太子妃說:「妾身吩咐下去了,弟妹無礙。吩咐去照顧的宮婢遣了人來回話,說就是嚇著了,好好休息休息就沒事。」
又看向順王道:「二弟也請放心。」
順王無甚在意,不過面上功夫還是需要的,他朝太子妃拂手說:「勞煩皇嫂費心了。」
太子妃笑:「都是應該的,哪裡有什麼費心不費心的,是二弟你見外了。」
葉千榮朝太子順王這邊走了兩步,對順王道:「此事是臣的失誤,驚擾了王妃。」
順王輕笑一聲,搖搖頭:「此事與葉將軍無關,將軍不必掛心。」順王不願一直將話題圍在順王妃身上,便轉了話題道,「將軍的球打得十分不錯。」
葉千榮稍一頷首,算作是回敬。
「比順王殿下,臣還是稍遜一截。」
太子也道:「學必,你這些年是不是都躲在王府里偷著連球了?怎麼感覺球技突飛猛進,叫孤眼前一亮。」又說,「本來孤不覺得你多厲害的,還以為你的球技與孤跟三弟差不多呢……」
太子望著順王,目光溫潤若三月微風。
順王從前都是藏拙,是不想去應付皇后一黨人。
而如今,他是煩夠了被人打壓與壓迫,也是他一點點開始反擊的時候了。
但是從前藏拙,在外面,一直製造的都是風流王爺的形象。如今要突然扭轉形象,自然也需要一個過程。
而這次的馬球賽,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好好露一手,讓大家都知道,他順王朱學必,其實也並非一無是處。
「臣弟愛玩兒,自己在家偷著練過。不過,與澄之跟葉將軍比起來,臣弟還是差得遠了。」順王笑容斂去一些,負手望向一旁的嬴鴻兄妹,「喜和的球打得也甚是不錯,本王素來知道你是女中豪傑,卻沒想到,竟然也是這樣傑出的英才。」
嬴凰抱手道:「順王殿下過贊了,臣女不敢當。」
高亞仁匆匆跑了來,氣喘吁吁的:「諸位爺都在說什麼呢?陛下還等著諸位爺去領賞呢。」
太子一拍腦袋:「是孤的疏忽。」他笑著道,「孤一時高興,都忘記要去見父皇了。」
高亞仁忙道:「陛下知道。陛下可開心了,見諸位爺聊得甚歡,陛下說了,已經吩咐了人準備了熱水,諸位爺先去沐浴更衣再稍作休息。等到晚上除夕宴上,再做獎賞。」
「謝父皇/陛下隆恩。」
*
太后仁慈,也不拘著這些小媳婦們。
用完午飯後,都將她們打發走了,要她們玩自己的去。
柳芙與眾人不熟,簡單聊了幾句,便想去找顧晏了。
她請宮人領自己去顧晏暫時歇腳的地方,去了顧晏暫時在宮裡歇腳的地方后,卻被告知,顧晏等諸位爺,被太子請去了東宮。
柳芙想了想,太子妃好似也回了東宮,此番過去的話,正好可以拜見,也好見到顧晏。
宮人又帶著柳芙去了東宮,太子妃親自接見。
太子妃心裡也明白,怕是來找顧王的。
太子妃話沒說破,只坐著與柳芙說笑,而後差了宮人去告訴了顧晏。
「顧王妃不常來宮裡,怕是有些認生。」太子妃瞧著十分精明,一雙眼睛亮亮的,似是透著算計般,她面上含笑,「如今你也是王妃娘娘了,往後怕是會常常受召進宮。若是不嫌棄,可以常來我這裡坐坐。」
柳芙忙稍低了頭道:「多謝太子妃娘娘,臣婦若是日後進宮來,定常常給娘娘請安。」
太子妃笑著道:「你不必這樣客氣的,大家都是一家人。」
柳芙便也笑應著說:「是。」
很快,便有宮人走進來說:「娘娘,顧王殿下在宮外候著呢。」
太子妃起身說:「走,那咱們一道去。」
柳芙伴在太子妃身旁,出了宮門,便就看到門外正負手立在一棵大梅樹下的顧晏。
顧晏已經換了一身家常袍子,藍色的杭綢錦袍,溫潤的白玉冠束髮,越發顯得他冷俊,與上午球場上英姿勃發的樣子截然不同。
瞧見人來了,顧晏抬腿迎過來。
「顧王,本宮親自將你的王妃交給你。」太子妃笑著,語氣略有奚落,卻是玩笑的語氣,「太子請你們來東宮玩,可就只有你的王妃尋了來。」
顧晏朝太子妃抱手,面含淺笑道:「叫娘娘笑話了。」
太子妃點點頭說:「本宮便也不打攪你們,這東宮的任何地方,你們都可以去。再等一會兒,怕是父皇那裡得來人傳話了,每年除夕晚宴都得早早過去。」
「是。」顧晏道,「臣記著。」
太子妃與顧晏道了別,便領著宮人去尋太子,只剩下兩個小宮娥遠遠跟在顧晏柳芙身後。
柳芙知道,剛剛太子妃那是笑話自己了,所以此刻,她有意離得顧晏遠了些。
顧晏卻伸過手去,牽起她軟綿綿的小手來。
柳芙掙扎了一下,見掙扎不掉,也就作罷了。
「你現在心裡是不是也在笑話我。」她聲音低低的,心裡想往他身上靠,卻又有所顧忌,心裡貓爪撓似的癢,卻也忍著,「我聽得出來,太子妃剛剛那是取笑我,取笑我小家子氣,沒見識。」
顧晏卻笑起來。
他聲音低沉醇厚,十分悅耳。
「是嗎?那恕為夫愚笨,為夫沒聽出來。」顧晏捏了捏她手面,稍稍提了些力,將她拉靠在自己身邊來,見她跌跌撞撞的就靠過來后,顧晏道,「你來找我,說明你心裡想我,我高興都來不及。」
柳芙一下子就開心起來。
「是有點想你,而且我也想家了,想念只屬於我們兩個的家。」她靠在他身邊,將腦袋歪靠在他手臂上,緊緊抱住他胳膊道,「我都不曉得,原來你球打得那麼好,我都……我更喜歡你了。」
顧晏平素是穩重的性子,寡言少語。
但是一般在親近的人面前,他說話還是沒什麼顧忌的。且此番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仰慕自己,他作為男人的那顆虛榮心,無限放大到幾乎要膨脹的地步。
「是嗎?那想必日後你會越來越喜歡我。」顧晏說,「這些都不算什麼,為夫還有更厲害的。」
聽到「厲害」兩個字,柳芙總會胡思亂想想岔了去。
而此刻,她也的確想岔了。
不過還好,她臉埋在他臂彎間,他又高出她那麼多,看不見。
「我喜歡你,想必有人更喜歡你吧?」柳芙嬌嗔起來,「你別忘了,你從前可還有一個未婚妻呢。」
顧晏自然沒忘。
不過,喜和郡主的性子,他還算了解。
那個女子自尊心極強,既然她知道自己已娶有妻室且夫妻恩愛,想必她也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來。
再說,要自己娶喜和,那只是陛下的意思。嬴家那邊,未必肯。
況且,好男兒多得是,她未必就非得覬覦他這個有婦之夫。
那個葉千榮,除了出身低了些,旁的都不比他差。最重要的是,他未娶。
顧晏正在想著事情,一時間未答話。
柳芙等了會兒,見他一直不說話,便仰頭看去。
「怎麼了?是不是後悔當初沒跟我和離?」柳芙本就有些小性子,加上說起這種事情來,她因為喜歡他,所以就更加在意了,在他面前,她將所有缺點全部暴露。
小家子氣,善妒,愛生氣,喜歡胡思亂想等等。
但顧晏偏就喜歡她的這些。
柳芙說:「喜和郡主是巾幗英雄,她生得貌美又出身好,球也打得好……你定然是今天瞧見了她的英姿,便想起以前她是你未婚妻的事情來,你定是念上了。」
柳芙知道他心裡有自己,可,她也怕他心裡也有別的女人。
她就是善妒,就是想要一個人霸佔他……否則的話,她就不要他,才不會與別的女人一起呆在他身邊。
她寧可江湖不見,也不願天天瞧見他身邊站著另外一個女人,從而受氣。
顧晏捏她臉道:「我什麼還沒說,你就已經給我定罪了?」
「那你不回答我的話,你剛剛在想什麼?」柳芙嬌嗔。
「我在想你。」顧晏道,「想從前我與別的女人定親的時候,你當時心中會是什麼感受。」
說罷一頓,顧晏便問起她來:「當時你是什麼感受。」
什麼感受?當時她什麼感受也沒有啊,反正那時候他們都沒關係了,他娶誰不娶誰,關她什麼事。
那時候的情況,跟現在怎麼能一樣。
可柳芙卻不敢說當時沒感覺,她怕他會生氣。
這個男人,其實他也很小氣的。
柳芙支支吾吾的,便敷衍著說:「那人家當時忙得要死,都想著怎樣能賺更多錢呢,旁的都沒功夫想。哪像你啊,又威風又厲害,還有閑功夫想這些……」
顧晏停住腳步,側過身來。
柳芙忙也停下腳步,眨了眨眼睛。
顧晏問:「是不是沒當回事?」
「不是。」柳芙連忙否認,卻不敢看他眼睛,「我有當回事,我真的有。我當時就在想,你果然真的不要我了,你生我氣了,你跟別的女人定了親,往後就永遠是別人的夫君了。」
「你晚上會抱著別的女人睡覺,就像從前抱著我一樣……」
柳芙半真半假的說了一些,忽而也念起那時候的日子來。
那時候的確是忙,而且日子過得特別糟心。
正像她說的,忙著賺錢還來不及呢,哪裡有閑功夫想別的啊。
而且,當時父親完全被蘇氏蒙蔽,她孤立無援,就只想著如何與蘇氏鬥了……聽到他與喜和郡主定親的消息后,不過也只是恍惚了一番,很快就翻篇了。
顧晏承諾她:「不會有別的任何一個女人,你是我的唯一。從前是,現在也是。」
「真的?」柳芙驚訝,「那你不是跟她定親了嗎?你都答應了,還能反悔啊。」
顧晏便又牽著她手,繼續緩步往前走。
「定親並非成親,是有一段時間的。再說,那時候我與她的親事,完全是政治婚姻,彼此心中都清楚。我不願意,她也未必是心甘情願的。」顧晏慶幸今生沒有走到那一步,否則的話,其實事情還是有些難辦的。
「我不會與她成親,等大事成了,婚事自然不作數。」
前世他到二十七歲,臨死的前一刻,都不曾知道,原來他才是真正的三皇子。
今生因為許多事情都不一樣了,所以,有些蛛絲馬跡,讓他提前知道了這個秘密。
不過,他至今都還弄不明白到底是誰對自己下的手。
他素來警惕,若不是他信任的人下的毒手,他必然是會有防備的。
可若是他信任的人的話……又能是誰呢?
柳芙越發緊緊挨著他了,心下歡喜地說:「我信你。」
*
晚上的除夕宴,陛下也留了今天參加馬球賽的另外幾位世家子弟一起吃飯。
所以,今年的晚宴,十分熱鬧。
先是皇后領頭,之後諸位嬪妃一一給陛下敬酒祝賀。
之後,便是太子領頭,諸王爺諸世子爺紛紛恭祝陛下皇后萬福安康。
等一一敬了酒後,高宗便喚了賞。
「朕今天看到你們在球場上的樣子,便想到你們小的時候。」陛下喝了幾杯酒,有些感懷,「這似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們一個兩個竟然也都這麼大了,都已經是……孩子的父親,有兒有女,孩子們也都大了,朕要不服老,也不行啊。」
皇后說:「陛下萬歲,如今才多大,怎麼能說自己老。」
高宗搖搖頭:「旁人不知,皇后還不知道嗎?朕……」
「陛下。」皇后道,「今兒是高興的日子,不如便說些高興的事情吧。」
皇后還是想要撮合自己的侄女與葉千榮,想著拉攏到葉千榮,便說:「臣妾想給喜和賜婚,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高宗笑起來:「皇后還是看中了葉將軍?」
皇后道:「葉將軍年輕有為,而且,今天球場上,臣妾見喜和似也是對葉將軍有意。她女孩子家麵皮薄,這種事情,只能我這個做姑母的來替她操心了。」
「皇后問過她了?」
皇后笑著道:「下午的時候,臣妾問過喜和了。這孩子……說什麼反正她的親事自己也做不得主,便由陛下與臣妾做主。」
高宗只是笑,也不說話。
半餉,高宗才道:「其實……朕心中也有一個較為合適的人選。只不過……」他搖搖頭,「可惜了。」
皇后問:「陛下心中合適的人選是誰?」
高宗說:「皇后覺得……」他抬手朝顧晏的方向指了指,「覺得顧王如何?」
「顧王?」皇后詫異,立即朝顧晏的方向看去,面上的笑,便有些怪異起來,「顧家的兒郎,自然個個都是好的。只不過,這顧王殿下早已娶有妻室,且臣妾瞧著,他對自己妻子也甚是愛重,想必也不會停妻再娶。」
皇后對陛下說的這些話是很有意見的,本來嬴家與顧家就不和,這顧晏雖說是異姓王,但又不是親王,他又比自己的侄女嬴凰高貴到哪裡去?
難道,還要自己的侄女去做他的側妃不成嗎?
皇后話沒說得明白,但是話中卻是有些怨念。
「臣妾倒是不覺得顧王比葉大將軍好多少,臣妾就覺得葉將軍不錯。」
高宗喝得有些多,話便也說得多了些。
「葉千榮如何能與澄之比?」高宗醉眼迷離,望著皇后,「他如何配?」
皇后眉心一跳,總覺得陛下這話里似是有話。
再結合近些日子來發生的一切,皇后便越發覺得,陛下對顧四郎有些好得太過了。
縱然是賞識,但是何至於賞識到如此地步?
顧四郎卻是英才,但是顧家其他三位又何嘗不是?
皇後天資聰穎,凡事也總會多想幾分。
而此番,她心中是有所疑慮的。
高宗見皇後面色不對勁,便岔了話題說:「素來天家賜婚,賜的是姻緣,而不是拿皇權壓制臣子。皇后覺得喜和看上了葉將軍,但是葉將軍卻未必喜歡喜和,皇后難道真的要當著眾人的面賜婚嗎?」
這個問題,皇后也想過。
但她想著,就算葉千榮心中不願,可既是賜婚,想必他不願也得願,這也是她想當著眾人的面提起此事的原因。
若是私下找他說,萬一不答應,她也實在尋不到什麼借口。
葉千榮就像是一塊肥肉,雖然嬴鴻說他保持中立便是對太子的助益,但是身為母親,皇后還是覺得只有成為連襟才是最有保障的助益。
也是對嬴家的助益。
皇后心中清楚的明白,如今嬴顧兩家瞧著相安無事,但是日後必然會再掀起血雨腥風。
顧家英才輩出,嬴家與之相比,卻略顯人丁單薄。
皇后想,她不能不為將來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