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與她的夢中之門(6)
我稀里糊塗,莫名奇妙。一點也搞不懂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沒有被投進監獄,而是被重新放回九月里鏡子般熠熠閃爍的陽光中。那個尼姑庵庭院里,高大的樹枝重疊交錯,在頭頂沙沙作響,響得我心底堆滿了綠綠的寂寞和一種沒有準確對象的思念。我的瘦鴨爪似的裸腳旁,濃郁得如蜜似酒的石竹、天竺葵、矢菊野蒿們古怪的吟唱,輓歌一般點綴著這世界末日。遍地艷花在我眼裡全是撒在棺材上的祭奠之花。這世界遍地棺材。我無比懊喪,想不明白為什麼不把我投到監獄里去,而非要把我留在外邊四敞大開的陽光中。那陽光爬在肢體上,不動聲色,貌似溫暖,卻充滿冷冷的殺機。很多年過去,許多問題想得骨頭髮涼,仍然想不明白。大概是腦子裡問題太多的緣故,有一天,我對著鏡子端詳自己模糊不清的臉頰時,忽然發現我太陽穴下邊的耳朵上,墜著兩隻白光閃閃的「?」造型的奇大無比的耳環,我走路或擺動頸部時,那耳環就影子似的跟著我的腳步丁冬作響,怪聲怪氣,那聲音追命地敲擊在九月的門上。我發誓那耳環不是我或別人戴上去的,它肯定是自己長出來的。靜寂之夜,我仍然習慣沉湎於九月這扇打不開的死門。我在設想自己的死期,這種沒完沒了、不厭其煩的設想,簡直成為我生命里一個無法抵禦的誘惑。死在九月,死在九月,我每天想,這是我惟一的夢想。我無需等待那顏色褪到盡頭,敗局早已註定。我想,那九月的歌為我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