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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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奇完全沒察覺到。
血流了一地,可其實不算疼——長期過著糟糕的獨居生活,英奇早就練就了一身花式作死的能力,她不是強作堅強,是真的沒感覺。
「啊呀!」
查理徹底慌了神,他看見傷口,立刻把自己的悲傷拋到腦後:「莉莉安娜,怎麼回事呀!」
男孩兒的尖叫換來了樓下尤利安的聲音:「英奇,查理?怎麼了?」
英奇:「冷靜一點,小夥子。」
她檢查了一下傷口,木刺釘得還挺深,一路踩過來幾乎嵌進了皮肉里,血流的到處都是,場面有些誇張,可傷口其實已經自行止住了血。
「幫我拿著鞋子,好嗎?」她對查理開口。
「沒問題,」查理點頭,「用我扶你嗎,莉莉安娜?」
「……」
就你這身高。
不論樹屋的樓梯是否陡峭,英奇都不會把自己託付給一名四歲的孩子的。她擺了擺手,站了起來:「咱們先把樓梯擦乾淨。」
查理急了:「現在就不要管樓梯了呀!」
英奇:「那怎麼行,這可是你的樹屋。」
查理著急了:「尤利安!」
英奇:「…………」
最終她也沒拗過查理,只得拽出樹屋裡沾血的帆布,一瘸一拐地跟著男孩兒走下樓梯。
站在樹下的尤利安被英奇滿腳的血跡嚇了一大跳,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查理就拎著英奇的高跟鞋飛奔到他面前。
「尤利安,」男孩兒止不住地晃著他的手臂,「莉莉安娜受傷了呀,怎麼辦!」
「怎麼回事?」
他走向前問道。
英奇晃了晃手中的帆布:「踩到了木刺。」
尤利安看向沾著血跡的布,還有查理手中的高跟鞋,和形狀不均勻的木屋台階,頓時明白了大概。
「你得負一部分責任,布瓦洛先生。」尤利安拍了拍查理的腦袋。
查理嗚咽一聲,委屈又愧疚。
英奇:「好了,又不是他讓我踩到木刺上面的。」
尤利安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我來背你。」
英奇:「……」
她又不是不能走路,至於這麼誇張嗎。
英奇真的沒怎麼感覺到痛,要不是看見傷口,她根本都沒意識到自己受傷了。但所有推辭的話,在看到一大一小兩位男士嚴峻的目光下,徹底卡在了喉嚨里。
「好啊,」於是英奇笑起來,她朝著尤利安抬起雙手,「你來背我。」
尤利安:「…………」
她這一副佔了便宜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有人背還不好嗎,英奇還懶得走路呢。
她攀上男人的脊背,尤利安穩穩噹噹地邁開了步子。
平日里看著他如此瘦削,可趴在尤利安的後背上,英奇發現他的肩膀意外的寬闊。隔著布料,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邁出每一步時,後背肌肉細微的運動。
真是……微妙。
起初英奇的目光一直落在走在前面的查理身上,男孩兒拿著英奇的高跟鞋,就像是個開路的威武將軍。
可是尤利安的呼吸聲就在她的耳畔,英奇想忽視也很難。
他的側臉在夕陽下,薄薄一層汗水閃爍著光輝。在這個角度看不到尤利安的藍眼睛,可那雕塑般的側顏也很漂亮,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纖長的睫毛蓋住視線。
英奇忍不住挪動放在他肩頭的手,環住了男人的脖頸。
皮膚相貼,他後背的肌肉因此而繃緊了瞬間。
她的手腕環在尤利安的頸動脈處,他的脈搏有力、茁壯,跳得飛快,不知是因為負重還是別的什麼。
尤利安側過頭:「怎麼?」
英奇:「用我幫你擦擦汗嗎?」
他笑出聲。
「沒事,馬上就要醫院了,」他溫聲開口,「再忍耐一會兒。」
然而他們還沒到醫院就被攔了下來。
路過小學附近的餐館,正在門口掃地的老闆呂西安喊住了尤利安,他的廚房裡常年備著急救箱。
尤利安把英奇放到餐館的卡座上,呂西安看到她的傷口立刻擰起了眉頭。
「我先把查理送回去,」他說,「尤利安來處理吧,走時記得鎖好門。」
「這怎麼行?」
英奇有些訝異。
呂西安對著英奇勾起嘴角:「放心吧,莉莉安娜小姐,按照尤利安的脾氣,他一準忍不住要幫我打掃一遍衛生,我還不用付工錢呢。」
尤利安:「抓緊走吧,求你。」
英奇:「……」
想到尤利安幫自己收拾房間的情景,英奇竟然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呂西安帶著不情不願的查理離開餐廳,準備打烊的餐館立刻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尤利安被老闆一頓擠兌,這會兒都不敢抬頭看英奇的眼睛。他蹲下|身:「我看看你的腳。」
英奇:「我自己來就行。」
尤利安沒說話,他只是伸出了手,一動也不動。
在某些奇怪的點上,尤利安真是格外的執著。英奇無法,只得抬起腳。
他輕輕地握住了英奇的腳腕。
在看到傷口時尤利安的呼吸一滯,但他沒開口,而是從醫療箱里拿出了:「抱歉,你忍一下。」
「沒——媽的!」
直到這一刻,英奇才感覺到尖銳的疼痛直竄腦門。
她抓緊了尤利安的肩膀,罵出了一句髒話。
尤利安乾脆利落地拔下出了木刺,然後消毒、包紮,一氣呵成,明顯是受過訓練。
當然,他可是個小學教師,為了防備有小孩子受傷,怕是學了不少東西。
自始始終尤利安都沒有看他。
他低著頭,英奇能看到的只有男人的黑髮,他的頭髮短且凌亂,和尤利安溫順且英俊的面龐不同,桀驁不馴地胡亂長著。
「歇一會我們再去醫院。」他說。
「你都處理好了。」
尤利安搖了搖頭:「還是去看一眼。」
英奇原本很想說沒那個必要,她還沒開口,青年就彷彿猜到似的繼續說:「你想改變過去的生活,英奇,那得從尊重自己的身體開始。」
「……」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
她乾脆放棄了辯解,卻沒想到尤利安還有話要說。
「這幾天不要下地和沾水,」他叮囑道,「我接送你上下班。」
「……尤利安。」
英奇扶住了額頭。
「我不是玻璃做的。」
「不會太久。」他根本沒回應她的話。
算了,英奇說不過他,乾脆向卡座後方一仰:「好啊,你得親自來。」
尤利安:「當然。」
他仍然握著她的腳腕,修長的手指在英奇凸起的關節輕輕摩挲著。
細微的觸感讓英奇顫了顫。
他似乎是察覺到了英奇的顫動,終於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很長時間內誰也沒開口,直到英奇的臉上再次浮現出揶揄的笑容:「摸夠了嗎?」
尤利安:!!
他像是觸電般猛然鬆手,站了起來。
尤利安窘迫極了,他清了清嗓子,強自鎮定地開口:「你,嗯,你餓了嗎?」
原本是要到克洛伊家吃晚飯的,計劃落空,她當然什麼也沒吃。
「一會兒去買個三明治好了。」她滿不在乎地說。
「我來做點什麼吧。」
英奇挑眉。
尤利安這才笑起來:「怎麼也要幫呂西安打掃衛生,就當是報酬好了,想吃什麼?」
好吧。
英奇頓時來了興趣,她早就猜到尤利安會做飯了,他當然得會,否則怎麼對得起這一身的奶爸屬性。
她靠在卡座邊沿:「那我可要點單了,蒙德先生。」
尤利安拿起呂西安解下的圍裙:「別點太難的,我可沒有呂西安的廚藝。」
說著他轉身,把圍裙套在襯衣外。
白襯衣、白色圍裙,系好的衣帶更是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和瘦削的腰身,圍裙擺半遮修長的雙腿。
天,英奇倒吸口氣,這太犯規了。
尤利安不解地側了側頭:「英奇?」
英奇:「……你隨意吧,簡單點就好。」
他這麼看著她,英奇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而尤利安則完美地奉行了英奇的命令,他迅速地搞定了晚餐:一人一份意麵,再加上蔬菜沙拉和煎肉排,健康又簡單。
拿起叉子,英奇的目光仍然落在尤利安的身上,他解下了圍裙,襯衣上的汗水干透,似乎有些不舒服,使得青年不住拽著自己的衣領。
一頓折騰下來,英奇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妝已經花了,他們都一樣的狼狽,可為什麼這個男人即便在這幅情況下,帶著這麼濃烈的煙火氣,還是那麼的像個天使?
她多少明白了查理祖先的心情——把心上人畫成宗教畫里的天使,要擱以往英奇肯定是要嘲笑一聲矯情的,可是在碰到尤利安后,她多少理解了這種心情。
或許是英奇的目光太灼熱了,尤利安不自在地輕咳幾聲。
「你的傷,」他打破沉默,「感覺如何?」
「其實沒事,你處理得很好,謝謝你。」
「我明天會去接你的。」
他特地強調了一遍。
英奇當然不介意,她拿起水杯,似是揶揄也似是挑釁般開口:「怎麼,你在大白天背著我去博物館嗎?」
尤利安忍俊不禁:「其實要不是我也要工作,你想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你會寵壞我的。」
「……我只是想幫你。」
她的調情換來了尤利安片刻的窘迫,這就夠了,光是他臉頰上淡淡的紅暈就足夠英奇回味整整一晚。
「明天八點,我在你樓下等你。」尤利安說。
尤利安向來準時。
第二天清晨英奇洗漱完畢,就聽到樓下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拖著受傷的腳走到窗邊,打開窗子。
尤利安換了一件米色的運動衫,騎在自行車上,在看到英奇后揮了揮手。
英奇:「有意思。」
尤利安:「什麼?」
「你知道,往日里來接我上班的都是跑車。」
鎮子就這麼大,真的開輛豪車也很難跑得起來。
英奇似挑釁似玩笑的話換來了青年的笑顏。
他按響自行車的鈴,清脆的聲音回蕩在A鎮和煦的街道上。尤利安鄭重其事地邀請道:「那就只能請求你將就一下了,英奇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