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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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要那幅畫。」
尤利安的轉述落地,警局內一片沉寂。
賈維爾探長靠在辦公桌邊,袖口挽到手肘,額頭上還帶著奔波的汗水。聽到尤利安的話語,他當機立斷,轉頭攔住一個路過的年輕警員:「給勒內先生打電話。」
英奇:「真的要把畫給他?」
賈維爾探長:「當然不,布瓦洛夫人的這幅畫價值高昂,但不論如何,我們得先引他出來。」
價值高昂,卻也不是無價之寶。
布瓦洛夫人的畫作留下來的不少,那副天使又是經過修復的。真的要賣出去,英奇覺得大概也就二十萬歐左右。
更遑論剛展出的畫,非法奪走再賣掉,他也賣不了這麼高的價錢。
而布瓦洛家是A鎮當地首屈一指的富裕人家,十幾萬歐元的贖金總是出的起的,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還碰上了雅賊。」賈維爾探長身邊的年輕警員開口。
但他立刻被探長瞪了回去:「我還沒聽說過雅賊會幹出綁架兒童的事情來,打你的電話去。」
如果這一幕是在電視劇里發生,英奇會笑出聲的。
可這不是電視劇。查理去向不明,綁匪打電話要挾,情況非常緊張,賈維爾探長的訓斥是發自真心的嚴厲。
英奇有點擔心地看向尤利安,她很怕在這關鍵時刻他撐不住。
但尤利安的情況,至少是表現出來的情況比英奇預想的要好的多。
綁匪親自聯繫上了他,尤利安反而是冷靜了下來,他拿著手機——從接到電話到抵達警局,尤利安就沒將它放回去,生怕綁匪再次聯繫他。
「綁匪打電話過來,竟然先問我是誰。」
尤利安若有所思地說。
「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老實說那時的尤利安非常驚訝——綁匪聲稱自己知道他在哪兒,卻不知道他和查理是什麼關係?這不和常理吧。
賈維爾探長沉吟片刻:「如果他不知道你的身份,怎麼會給你打電話?」
尤利安:「可能是查理告訴他的。」
賈維爾探長:「就算如此,他去問查理電話號碼,也應該問家屬的號碼,問不到你。我們也是按照這個思路做好準備的。」
所以探長叫警局裡的人帶著監聽設備去布瓦洛夫婦家,為的就是截獲綁匪的電話。
可誰都沒想到綁匪一通電話是打到尤利安的手機上。
「他沒說別的嗎,尤利安?」
「沒有。」
尤利安搖了搖頭。
「這就奇怪了。」賈維爾探長也有些疑惑。
英奇倒是有個想法。
她想到了今日見到尤利安和查理時的模樣。兩位男士風風火火跑進博物館,而布瓦洛夫婦早在開館前就被請到現場了。
而在查理跑開之前,跟在他身邊的一直是尤利安。他的姨夫姨母和他的老師,查理與誰更為親近,不是一目了然嗎。
「他是不是在懷疑?」英奇突然開口。
「什麼?」尤利安側過頭。
「懷疑尤利安與查理是不是還有親戚關係。」
畢竟不是每個老師都像尤利安一樣,和孩子們如此親密。
賈維爾探長挑了挑眉:「有可能,但這也只是猜測。」
英奇明白。
她也只能猜測,畢竟她不是什麼專業人員。
「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她問道。
賈維爾探長則是看向了尤利安:「我們得監聽你的所有通訊設備,尤利安。他一定會再打電話過來的。」
尤利安:「我知道。」
青年說完抹了一把額頭,英奇注意到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但他的神情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這應該是腎上腺素褪去后的副作用。
探長也注意到了這點。
他長嘆口氣,拍了拍尤利安的肩膀:「把你的手機給技術部,處理好后就去吃個午飯。你得撐住,尤利安。」
因為接下來與綁匪聯絡的任務將會落在他的肩上。
然而尤利安根本沒心情吃飯。
走出警局,兩個人只是在就進的攤位買了熱狗和餡餅,找了把長椅坐下。
在警局外擺推車的攤主也認識尤利安,常年以來他的顧客基本上都是警員,十幾年來從沒見到尤利安在警局附近出現過。
頂著他好奇的目光,尤利安只覺得格外的難熬。
「賈維爾探長有自己的考量,」英奇把熱狗遞給尤利安,「你得相信他。」
「我相信他。」
話是這麼說,可尤利安卻一點沒有進食的意思。
英奇頓覺無奈。
「維克多·利特剛剛確診的那段日子,」英奇開口,「我過的很不好。」
尤利安一怔,回過神來。
他從未料到英奇會親口訴說那段過去,更沒料到會是這個關頭。但英奇選擇這時談論,總是有理由的。
所以他只是擺出了傾聽的姿態。
「不想吃東西,也睡不著覺,腦海中時時刻刻縈繞著他的影子,無數記憶在眼前晃來晃去,」英奇淡淡地說,「那時我甚至覺得自己也離他不遠了。」
尤利安注意到,每當英奇提及自己的事情時,她的表情總會變得好像和自己完全無關一樣。
「然後呢?」他問。
「然後我發現酒精能使得我平靜,」英奇自嘲道,「結果就是等我從醉酒中醒來已經是成年累月之後的事情了。」
說著她抬起眼,拆開熱狗的袋子。
「我知道你很擔心,尤利安,」她說,「但賈維爾探長說得對,你得撐住了,一直以來你都在保護查理,而現在真的只有你能拯救他。」
尤利安一時無言。
就算再心緒煩亂,再毫無胃口,他也不得不承認英奇說的是對的。
或許是那句保護查理起到了作用吧。
英奇看到尤利安闔了闔眼,再睜眼時那雙淺藍色的眼眸恢復了往日的剔透。
「你說得對,」他說,「我會冷靜下來。」
「在這之前,我會留在A鎮。」
「……」
尤利安眨了眨眼,才明白英奇說的是什麼意思。
得到承諾后尤利安點了點頭:「謝謝你。」
英奇:「沒什麼,我現在很疑惑。」
「什麼?」
「綁匪的目的是那幅畫,那他肯定不是為了錢。他會是為了什麼?」
以及,他又為什麼如此在意尤利安的身份問題。
尤利安:「你說過,賈維爾探長會有自己的考量。」
也是。
英奇可以指導查理的美術功課,可以幫助尤利安平復心情,但她不能幫警察破案。
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配合警方工作了。
迅速解決完午飯後,技術部門將手機還給了尤利安,並且跟著他回了家。
英奇也一併去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到訪尤利安的公寓——根本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景下。
他的公寓質樸且溫馨,傢具都很老了,整個裝潢還停留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一看就是尤利安的父母留下來的。
尤利安將這兒收拾的很好,所有的東西擺放整整齊齊,每件物品也被擦得乾乾淨淨,完全看不出住戶是一位單身漢。
還算寬敞的客廳里站著四名警察以及尤利安和英奇,瞬間變得有點擁擠。
警員們擺出監聽設備,與電話聯通。賈維爾探長還叮囑其中一位下樓去問詢情況,看看這一周來有沒有陌生人在附近盯梢。
「勒內先生已經答應了先將畫借給我們。」賈維爾探長說。
「這件事能保密嗎?」尤利安問。
回應他的是賈維爾探長無可奈何的笑容。
不用想也知道很難,別說是尤利安了,連英奇都對著鎮子里傳播消息的速度印象深刻。
他們跟著賈維爾探長走訪了大半個鎮子,不出幾個小時,勒內先生還要把剛剛掛上去展出的畫作拿下來,想瞞住這個消息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尤利安也沒指望。
他吸了口氣:「如果……如果綁匪再來電話,我應該注意什麼?」
賈維爾探長:「一定要確認查理的人身安全,以及讓他相信交換畫作是可行的。」
英奇突然插嘴:「我想勒內先生大概說了什麼畫哪兒有人值錢,乾脆送給他,只要查理能好好歸來之類的話。」
賈維爾探長愣了愣,他臉上的表情告訴英奇,勒內先生真的這麼說了。
「是這樣,」他肯定道,「但不要給綁匪這麼說,不知道他的動機,就不知道什麼樣的話語會刺激到他。等他來了電話,我會及時給你提示的。」
.
七個小時后,當天晚上,尤利安的手機終於響了。
依然是那個虛擬號碼,接聽后依然是那個陌生的男人。尤利安剛剛把電話放到耳邊,他就直奔主題:「我知道警察在你身邊。」
「……」
「無所謂,我只要那幅畫。明天你帶著那幅畫,開車到B鎮,到時候我會再聯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