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流動馬戲團(1)
第162~190天2003年3月26日~4月23日日記選摘,愛德,後山鄉,2003年4月11日……好不容易爬上去往紙房的山,馬普安突然想到:如果現在讓我在焦蓓和比薩餅之間做選擇,而焦蓓又不知道的話,我會選哪個……我們很虛弱,需要慰藉,不能定太高的目標。好在我們一路上都知道自己在向哪裡走,大方向是明確的,就算偶爾迷路也沒太大關係。紅軍也曾經迷路。老紅軍王道金告訴我們:「有時嚮導搞錯了,走了一晚上還在圍著山轉。請嚮導不是常事,所以要出高價,要不當地人一般不帶路。」但紅軍無法知道何時何地才是盡頭。他們不能奢望有一張舒服的床,一頓可口的飯菜,也不能奢望到達較大的鎮子時能給家裡打個電話。他們的未來充滿了掙扎、迷惑、懷疑和死亡。「當年長征時你們開玩笑嗎?」愛德問老紅軍薛德明。「沒事時就開玩笑。」薛德明說,「我當時運糧,運糧時說說笑笑是經常的事。」根據我們的經驗,這一路上肯定到處都有人沖李德笑———人們冷不丁看見一些出乎意料的東西會感到很滑稽,比如當孩子和大人見到我們時。他們控制不了自己,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好像看馬戲團的雜技表演,在一套眼花繚亂的絕技后,觀眾們感到無比驚奇。但我們完全不必那麼賣力,我們要做的就是隨便他們看,同時繼續走我們的路。人們一定在想:太不可思議了!太有意思了!那麼,當我們開始用筷子(哎喲,快看!),或者當我們說話時(哎喲,快看!),是不是就可以向他們售票了呢?有時候我們想,不妨順著他們玩,讓他們開心一下。一群人站住打量我們,咧著嘴笑,其中一個會問:「你們在幹什麼呢?」「我們在搞『看老外』的活動。」馬普安說。「噢。」「是的,我們賣票,每位2元,但可以給你們打折。你們買票嗎?」這回答出乎那些人的意料,他們互相交換意見后,一個人問:「你們從哪兒來的?」「回答問題恐怕要另收錢,」馬普安說,「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你必須再加1塊錢。你到底要不要票?」這些人搖著頭走開。「也許我們給自己定的價太高了。」愛德說。「不高,我們還需要再花哨一些,」馬普安說,「下次我們應該配上雜耍。」我們沿著赤水東岸的公路又走了最後一天。路邊的圍欄都是酒瓶子形狀的,由混凝土鑄成,塗著紅白相間的條紋,在某個地點可以看到對面懸崖上三個巨大的字:「美酒河」。當地人說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字。兩河口有一座很高的橋,東邊的橋欄上有個寬大的裂縫。兩天前,一輛卡車從那裡衝到河裡,駕駛員和乘客都死了。常聽人說公路更好走,但這一次當我們向東又回到山路上,感到了巨大的解脫。造酒帶來的巨大財富並沒有使仁懷和遵義的農村經濟得到發展,這裡的通信條件是我們見過最差的。當時正是種新水稻的時候,一大家子全都彎腰在泥濘的地里幹活。勞動強度這麼大,農民們當然想多生幾個孩子幫忙。在此之前,我們以為「草鞋」已經隨長征成為歷史,但這裡的農民仍然穿著它。這裡的村子非常美。人們害羞、友好而且有禮貌,就像我們遇到的大多數偏遠地區的農民一樣。我們卻沒有因此而放慢腳步。在靠近仁懷和遵義交界的共和,我們被一群當地人惹煩了。他們的問題一如既往,你們是誰,你們從哪兒來,你們在幹什麼。而我們的回答是我們餓了,能不能幫我們找點兒吃的。我們回答了他們的問題,他們卻不回答我們的問題,反而圍著我們站成一圈,自顧自談論著外國人、長征還有機票價格……看起來,這些圍觀者好像不體諒人,或者乾脆就是對我們的吃飯問題不感興趣。但實際上,這裡的一切都要「慢慢來」。他們扯了快半個小時,一個人才轉過身對馬普安說:「你們來我家好嗎?我妻子給你們做吃的。」於是我們來到這個人的家裡。他叫徐永新,今年77歲。這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春日,是新長征路上天氣最好的一天,我們坐在徐永新的院子里,拿棒棒糖逗他的孫子玩。「我記得紅軍來過這兒。」他說,「他們用了幾天時間才通過這裡,還住過我的房子呢。」我們坐在一間新瓦房的外面。徐永新指給我們看隔壁一個有年頭的木棚屋,「我們不再住那個屋子了,現在用它來裝雜物。」「他們付給你錢了嗎?」愛德問。「我不記得他們付錢了。」我們第一次在路上聽到這樣的說法,似乎不像紅軍的一貫作風——沿途所有老百姓都說紅軍會為他們吃的東西付錢,那些話應該也是可信的。直至今日,紅軍堅決遵守紀律的事迹仍被人們津津樂道。我們也想遵守自己的紀律,卻經常被別人再三拒絕,於是我們把10元錢藏在茶杯下面就匆匆上路了,生怕那一家人發現錢追上來非讓我們拿回去。我們的地圖和長征記錄現在又出現了空白,只能依靠當地人的幫助重新規劃一條路線。於是我們拋開地圖,逢人便問,在他們的指點下進入了遵義縣,後到竹園,在太陽落山的當口,到了一個叫張家灣的村子。一個叫王相的人邀請我們去他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