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畸珠

第三十章 畸珠

冬日天色黑蒙蒙的,眼前又枝丫交錯,和著半壁假山掩映,遮去了大部分視線。如懿聽得動靜,心下本是慌亂,忙繞過假山跑到水邊。池中撲騰的水花越來越小,卻無一點呼救之聲,三寶嚇了一跳,趕緊

喊起來:「救人哪——」

如懿立刻喝道:「喊什麼救人,等人來還不如自己救啊!」三寶咬了咬牙,也顧不得水寒徹骨,霍地往水中一跳,拚命朝著水波揚起處游去。很快三寶從水裡撈出個水淋淋的人來,她猶自咳嗽著喘息,如懿心頭一松,知道是還有活氣,忙喚了惢心一起將她扶到地

上平躺。朦朧中只看那女子一身宮女服色,倒頗有身份。惢心舉過燈籠一照她的臉,不覺驚道:「小主,是蓮心!」

如懿看清了蓮心的面孔也是大驚,轉念間已經平復下來,看她渾身是水,胸口微弱地起伏著,一時說不出話來。如懿使一個眼色,和惢心拚命地按著她胸口,將腹中的水控出來。

三寶冷得渾身發抖,轉身就道:「小主,奴才去請太醫!」

如懿喝道:「糊塗!」她靜一靜,「離這兒最近是養性齋,那兒沒人,你趕緊過去生上火盆烤著,然後找附近廡房的太監換身乾淨衣裳。記著,不許聲張!」

三寶立刻答應了小跑過去。

如懿與惢心使勁按了一會兒,只見蓮心口中吐出許多清水來,眼睛睜開,眼珠子也慢慢會動了。她獃獃地瞪了半天眼睛,終於遲疑著問:「嫻妃……」

如懿鬆了口氣,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脫下披在她身上:「會說話就好了。」她看四下無人,便道,「惢心,這裡風太大,蓮心這個樣子不能見人,送她去養性齋。」惢心答應著,半扶半抱著惢心往養性齋去。養性齋原是御花園西南的兩層樓閣,因平素無人居住,只是太監宮女們打掃了供遊園的嬪妃們暫時歇腳所用,所以一應布置倒還齊全。三寶已經生好了幾個火盆

,見她們進來,方才告退出去換衣裳。如懿看蓮心坐下了,方道:「惢心,你去宮裡找身乾淨的宮女衣裳給蓮心換上,記著別聲張。」

惢心連忙掩上門去了。

如懿見她猶自凍得瑟瑟發抖,拿過桌上的青瓷杯用水沖了沖,摸了摸壺中尚有熱水,便倒了一盞遞給她,又將手上抱著的手爐塞進她懷裡,打量著她道:「連冷都受不住,怎麼還敢去尋死?」

蓮心驚惶地睜大了眼睛:「不,奴婢不是尋死!是失足,奴婢只是失足!」

如懿也不反駁,只是倒了杯茶水自己慢慢喝了:「失足的人落水必定大喊救命,你卻無聲無息,可不是一心尋死?」

蓮心臉色煞白,冒著一絲絲寒氣,囁嚅道:「奴婢不敢尋死,宮女自戕是大罪,要連累家人的。」如懿淡然一笑,撥著髮髻上垂落的金絲流蘇,沙沙地打在鬢邊,晃出一點微亮的熒光。「你家人都在外頭,宮裡還有一個丈夫王欽。你若自尋死路,頭一個要連累的就是他!要是只連累了他也划算,但你還

有父母家人呢!」

蓮心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陡然一凜,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眼珠子也不會動了。如懿搖頭道:「本宮只是提到這個名字,你便已經嚇成這樣,難怪要去尋短見。」蓮心不知是冷還是怕,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像只疲於奔命才從獸口逃出生天的小鹿,猶自驚魂未定。須臾,她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激烈地爆發出破碎的聲音,哭喊道:「是!我要是死了,能拖他一起下地獄,我一定會!一定會!」她的喉嚨中冒出泣血般的哭聲,「可是我沒有辦法!他早就說過了,即便我要尋死,死了也還是他的人!他是副總管大太監,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連皇後娘娘都要對他客氣三

分,百般籠絡,我能有什麼辦法!只能生生地被他沒日沒夜地折磨,折磨到死罷了!」

如懿道:「所以,你就不想活了?」

「這樣的日子過一天還不如早死一天,我既然不能自殺,那總能失足落水吧!死有什麼可怕的?早死早超生罷了!」

如懿凝視著她:「所以,你新婚那夜,廡房裡發出的尖叫聲……」蓮心悲切的哭聲如同被胡亂撕裂的布帛,發出粗嘎而驚心的銳聲:「是!從我被賜婚做他的對食那天起,我的日子就完了。白天是皇後跟前最得臉的大宮女,是副總管太監的對食,看著風光無限,人人討好

。可是到了夜裡,只要天一擦黑我就害怕。他簡直不是人,他是禽獸!少了一嘟嚕東西還要強做男人的禽獸!」

如懿道:「他打你?」蓮心忍著淚,切齒道:「打我?哪個宮女從小不挨打的,我怕什麼?」她撩起衣袖,卷得高高的,手肘以下完好無缺,並不妨礙蓮心勞作時露出戴著九連銀鐲並翠玉鐲的手腕。可是手肘以上不易露出的地方

,或青或紫,伴著十數排深深的牙印,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那些牙印直咬進血肉里,帶著深褐色的血痂。尚未痊癒的地方,又有新的咬傷。幾乎沒有一寸皮膚完好。

如懿看得觸目驚心:「王欽這樣恨你,他何必還要向皇后求娶你?」蓮心冷笑,眼淚在她眼角凝成了冰霜似的寒光:「因為他需要一個女人,一個白天帶給他體面的女人,晚上可以任他折磨的女人。」她呵呵冷笑,發出夜梟似的顫音,「他不會親女人,所以就咬。他沒有辦法像一個男人那樣,就拿針扎我的身體,是身體的每一寸。他極力想做一個男人,補上他所缺失的東西,就拿各種能想到的東西捅我。我求他,我哭,他卻愈加高興!嫻妃娘娘,這樣的日子,你知道我每天

是怎麼熬過來的么?」如懿心裡一陣一陣發寒,她不敢去想象,只要一想,就覺得無比噁心,連帶著心肝肺臟都一起發抖。可是偏生,蓮心就活在那樣的日子裡,掙扎沉浮,不能托生。蓮心看著她捂著胸口,忽然生了一點悲涼的笑意:「嫻妃娘娘,您的臉色和您的噁心告訴我,您是在想象我過的苦日子。多謝您,因為我曾經嘗試著告訴皇後娘娘,可是她才聽了一句就念了阿彌陀佛,要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還好,您是替我想著

的。」

如懿忍耐著腹中強烈的翻江倒海,極力不把那種血腥的畫面與蓮心連在一起,而是由衷地冒出更大的驚詫:「皇后居然知道?她不肯幫你?」蓮心瑟縮著,眼裡只剩下絕望的灰燼:「是。皇後娘娘願意把我嫁給王欽,也是為了多一層保障,知道皇上的所思所想。如果我不僅做不到這個,還要皇後娘娘出手救我,她怎麼肯呢?她是絕對不會為了我

和王欽撕破了臉的!」她的淚有無盡的墮落與絕望,彷彿掉到了崖底的人,再無力爬起來,「王欽和皇後娘娘都告訴我,不能自戕,否則會連累家人。可我實在活不下去了,那失足落水總是可以的吧?」如懿屏住心氣,沉聲道:「如果王欽不願意你死,不願意少了他那點樂子,不管你是自殺還是失足,他都會當你是自殺,拖著你全家一起下地獄。如果猛獸傷人,你以身飼獸之後它還是要吃你的家人,你說

應當怎麼辦?」

蓮心眼中微微一亮:「您是說,殺了猛獸,以絕後患?可是我只是個宮女,能有什麼辦法?」如懿凝視著她,語意沉著:「任何一個想要求生的人,都會這樣想。王欽折磨你,傷害你,他固然無恥,也是看準了你不敢反抗,羞於聲張。既然如此,你就假裝馴服。因為想要持刀殺獸,你既然力氣不夠

,就可以挖陷阱,下毒藥,甚至借別人的手去殺了他。這樣和自己撇得乾乾淨淨,也不會連累了你,讓你受人嘲笑。」

蓮心有些膽怯,惶惑道:「嫻妃娘娘以為奴婢能做到?」

如懿笑道:「你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只是任何事都要忍耐為先,你若沒有耐心,忍不住,那便什麼事情都做不成。」

蓮心似乎十分懼怕王欽,遲疑良久仍說不出話。正躊躇著,惢心抱著一身乾淨衣裳進來了:「小主,奴婢已經盡量選了一身和蓮心姑姑今日穿著相似的衣裳,請姑姑即刻換上吧。」

如懿看她一眼,示意惢心解下蓮心身上披著的大氅。如懿轉身離去,緩緩道:「頭髮已經烤得快乾了,是要換上乾淨衣裳還是任由自己這麼濕著再去跳一次蓮池,隨便你。」

如懿走了幾步,正要開門出去,只聽蓮心跪倒在地,磕了個頭,語氣決絕如寒鐵:「多謝嫻妃娘娘的衣衫,奴婢換好了就會出去。」

如懿不動聲色地一笑,也不回頭,徑自走了出去。惢心在身後掩上門,如懿低低道:「去告訴李玉準備著,他的出頭之日就要來了。」

尚且等不到李玉的出頭之日到來,臘月的一天,玫貴人突然早產了。如懿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個深夜。她坐在暖閣里,看著月光將糊窗的明紙染成銀白的瓦上霜,帷簾淡淡的影子烙在碧紗櫥上。閣內只有銅漏重複著單調的響聲,一寸一寸蠶食著時光。皇帝正在專心地看著內務府送來的名冊,如懿則靜靜地

伏在綳架上一針一針將五彩的絲線化作雪白絹子上玲瓏的山水花蝶。暖閣里靜極了,只能聽到蠟燭芯畢剝的微響和鏤空梅花炭盆內紅籮炭清脆的燃燒聲。

繡得倦了,如懿起身到皇帝身邊,笑道:「向例不是生下了孩子內務府才擬了名字來看的么?如今玫貴人還有一個月才生產,尚不知道是男是女,怎麼就擬好名字了呢?」

皇帝不自覺便含了一分澹澹的笑色,道:「太醫說了,多半是個阿哥。自然,公主也是好的。倒也不是朕心急,是內務府的人會看眼色,覺得朕對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特別期許,所以先擬了名字來看。」

如懿道:「內務府既然知道皇上的期許,那一定是好好起了名字的。」

皇帝攬過她道:「你替朕看看。」皇帝一一念道,「阿哥的名字擬了三個,永字輩從玉旁,永琋、永珹、永珏;公主的封號擬了兩個,和寧與和宜,你覺得哪個好?」

如懿笑著推一推皇帝:「這話皇上合該去問玫貴人,怎麼來問臣妾呢?」

皇帝笑道:「遲早你也是要做額娘的人,咱們的孩子,朕也讓你定名字。」

如懿笑著啐了一口,髮髻間的銀鏤空琺琅蝴蝶壓鬢便顫顫地抖動如髮絲般幼細的翅:「皇上便拿著玫貴人的身孕來取笑臣妾吧。」

皇帝道:「朕原也想去問問玫貴人的意思。但是她身上一直不大好,總說頭暈、嘴裡又發了許多燎泡,一直不見好。朕只希望,她能養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來便好了。」

如懿帶了幾分嬌羞,指著其中一個道:「皇上既然對玫貴人的孩子頗具期望希翼,那麼永琋便極好。若是個公主,和寧與和宜都很好,再擬個別緻的閨名就更好了。」

皇帝撫掌道:「那便聽你的,朕也極喜歡永琋這個名字。」

銅漏聲滴滴清晰,杯盞中茶煙逐漸涼去,散了氤氳的熱氣。如懿依偎在皇帝懷中,聽著窗外風動松竹的婆娑之聲,心下便愈生了幾分蘇和與安寧。如懿與皇帝並肩倚在窗下,冬夜的星空格外疏朗寧靜,寒星帶著冰璨似的光芒,遙迢星河,彷彿伸手可摘。如懿低低在皇帝身畔笑道:「在潛邸的時候,有一年皇上帶臣妾去京郊的高塔,咱們留到了很晚,

一直在看星星。就是這樣,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皇帝吻著她的耳垂,自身後擁她:「如今在宮裡,出去不便。但是往後,朕答應你,會帶你游遍大江南北。」

如懿依依道:「皇上最喜歡江南的柔藍煙綠、疏雨桃花。」皇帝清朗的容顏間滿是嚮往之情:「朕說的,你都記得。小時候聽皇阿瑪講佛偈,一口氣不來,往何處安身立命?朕想來想去,便是往山水間去。最好的山水,便是在江南。所以朕想去的地方,一定會有你

。我們,遲早會去江南的。」他說著,瞥見如懿方才綉了些許的刺繡,「手藝越發精進了,可是那時候為什麼送朕那麼一方帕子,一看就是你剛學會刺繡的時候繡的。」

如懿的笑意如枝頭初綻的白梅,眼中含了幾分頑皮之色:「送了那麼久,皇上到現在才來問。是不是覺得不好,早就扔了?」

皇帝笑著捏一捏她的鼻子:「是啊,就因為不好,所以得珍藏著。因為以後你的綉功只會越來越好,再不會變成那樣子了。」

如懿低低道:「雖然不夠完美,但那是最初的心意。青櫻,弘曆。」

皇帝無聲地微笑,似照上清霜的明澈月光,又如暮春時節帶著薔薇暗香的風,暖而輕地起落。庭院內盛滿深冬的清澈月光,恍若積水空明。偶爾有輕風吹皺一片月影,恰如湖上粼粼微波,漾起竹影千點。如懿看著窗外紅梅白梅朵朵綻放,冷香沁人,只是默默想著,這樣,大約也是一段靜好歲月了

吧。

她正想著,卻聽外頭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步伐,彷彿有低低的人聲,如同急急驚破湖面平靜的碎石。

如懿微微不悅,揚聲道:「誰在外頭?」進來的卻是大太監王欽,這麼冷的天氣,他的額頭居然隱約有汗水。如懿看到他的臉便想起蓮心身上的傷,滿心不舒服地別過頭去看著別處。王欽急得聲音都變調了:「皇上,永和宮的人來稟報,玫貴人要

生了!」

皇帝陡然一驚,臉色都變了:「太醫不是說下個月才是產期么?」

王欽連忙道:「伺候的奴才說用晚膳的時候還好好的,還進了一碗太后賞的紅棗燕窩羹。用了晚膳正打算出去遛彎兒,結果出門從牆頭跳下一隻大黑貓,把玫貴人驚著了,一下子就動了胎氣。」

皇帝的鼻翼微微張合,顯然是動了怒氣,喝道:「荒唐!伺候的人那麼多,一點也不周全!」

如懿忙勸道:「皇上,現在不是動氣的時候。趕緊去看看玫貴人吧。」

皇帝連忙起身,如懿替他披上海龍皮大氅。皇帝拖住她的手道:「你跟朕一塊兒去。」

如懿沉靜地點頭:「臣妾陪著皇上。」

永和宮離延禧宮最近,自延禧宮的後門出去,繞過仁澤門和德陽門的甬道便到了。尚未進永和宮的大門,便已聽到女人凄厲的呼叫聲,簡直如凌遲一般,讓人不忍卒聞。皇帝握著如懿的手立刻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滑膩膩的。如懿握了自己的絹子在皇帝手中,輕聲道:「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純嬪那時候也痛得厲害。」皇帝有些擔憂,道:「怎麼朕聽著玫貴人的叫聲特

別凄厲一點?」

兩人急急進了宮門,宮人們進進出出地忙碌著,一盆一盆的熱水和毛巾往裡頭端。皇上攔住一個人道:「玫貴人如何了?太醫呢?太醫來了沒有?」

那人急得都快哭了:「太醫來了好幾個,接生嬤嬤也來了,可貴人的肚子還是沒動靜呢。」

皇帝急道:「沒動靜就痛成了這樣?快去叫個太醫出來,朕要問他。」

那人答應著跑進去,很快領了一個太醫出來,正是太醫院院判齊魯,齊魯來不及見過皇帝,皇帝便道:「你都在這兒了,是不是玫貴人不大好?」

齊魯忙道:「皇上安心。早產一個月不是大事,只是……只是胎兒還下不來,微臣要開催產葯了。」

皇帝吩咐道:「你趕緊去!好好伺候著玫貴人的胎,朕重重有賞!」

齊魯忙趕著進去了。不過須臾,皇后也帶著人到了。皇后急匆匆問了幾句,便吩咐素心道:「多叫幾個人進去伺候著,不怕人多,就怕人手不夠。」

素心立刻去安排了。皇后低低道:「皇上,臣妾聽聞玫貴人是被黑貓驚著了。黑貓晦氣,不太吉利。臣妾為了玫貴人能順利產下孩子,已經請寶華殿的師父誦經祈福,保佑母子平安。」

皇帝微微鬆一口氣,欣慰道:「皇后賢惠,一切辛苦了。」

皇后含了端肅的笑容:「臣妾身為六宮之主,一切都是分內的職責。」

裡頭的叫聲愈加凄慘,恍如割著皮肉的鈍刀子,一下又一下,在寂靜的夜裡,聽得人毛骨悚然。伺候著的宮女不斷地進出,端出一盆盆染著徹骨腥氣的血水。

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按捺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皇后立刻挽住了皇帝的手臂,語氣柔和而不失堅決:「皇上,產房血腥,不宜入內。」

皇帝想了想,還是停住了腳步。

王欽忙勸道:「皇上,外頭冷,不如去偏殿等著吧。」皇帝低低「嗯」了一聲,攥著如懿的手闊步走進偏殿。只有如懿知道,他那麼用力地握著自己的手,以此來抵禦那可怕的叫聲帶來的驚懼。

等待中的時光總是格外焦灼,雖然偏殿內生了十數個火盆,暖洋如春,但摻著偶爾出入帶進的冰冷寒氣,那一陣冷一陣暖,好像心也跟著忽冷忽熱,七上八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一聲微弱的兒啼。

皇帝遽然站起身,王欽已經滿臉堆笑地迎了進來:「皇上,皇上,您聽,孩子生下來了。」

皇帝臉上的緊張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喜悅。他疾步走到外頭,向著從寢殿內趕出來的齊魯道:「如何?是阿哥么?」

齊魯說不上話來,只是囁嚅著不敢抬頭,皇帝的笑意微微淡了一些:「是公主也不要緊。」

皇后微微皺眉,側耳聽著道:「怎麼哭聲那麼弱?臣妾的永璉出生時,哭聲可響亮了。」

話音未落,只聽寢殿裡頭一聲恐懼的尖叫,竟是孩子母親的聲音。

皇帝不知出了何事,便吩咐道:「王欽,去把孩子抱出來給朕看看。」

王欽緊趕著去了,不過片刻,便抱出一個襁褓來,可是王欽卻抱著襁褓,站在廊下不敢過來。

皇帝當即變了臉色:「怎麼回事?」

王欽面色發青,抖著兩腿道:「皇上,玫貴人她昏過去了。她……」

皇帝只管道:「那孩子呢?快給朕看看。」

王欽遲疑著挪到皇帝跟前,卻不肯撒手。皇后與如懿對視一眼,隱隱都覺得不好。

王欽撲通跪下了道:「皇上,您不管看到了什麼,您都穩穩噹噹地站著。您還有千秋子孫……」他話未說完,皇帝已經伸手撥開了襁褓,撒金紅軟緞小錦被裡,露出孩子圓圓的臉,分外可愛。皇帝情不自禁地微笑道:「不是挺好一個孩子么?」他伸手微微抖開襁褓,王欽幾乎是嚇得一哆嗦,皇帝觸目

所見,幾乎是愣在了當地,碰著襁褓的手似被針扎了似的,立刻收了回來。如懿發覺不對,一眼望去,嚇得幾乎一個踉蹌,連驚叫聲也發不出來了。襁褓中的孩子,四肢瘦小卻腹大如斗,整個腹部泛著詭異的青藍色。更為可怕的是,孩子的身上,竟長著一男一女兩副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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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如懿傳(全6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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