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殺,殺絕一切敢違我意願之人……(下)
趙姬說著,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道:「什麼事都有個先兒,前人的先例總要被後人打破,怎麼能死抱著祖宗定下的規矩不變呢。納捐取爵不也是祖制下沒有的么,如今實行起來不也是很好,解決了國庫因連年征戰的空虛問題,也促進農商發展。嫪毐沒有軍功,但憑著納捐已是大上造,比侯爵也僅差那麼幾個等次,他一個男人家,為了服侍娘,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付出的東西還少嗎?比戰場上的那些將領又遜色多少?」
趙姬見嬴政仍然無動於衷,索性站起身說道:「我已經向嫪毐許下諾言,人不能言而無信,一般百姓都講究誠信,何況娘是一國太后,我現在就請人算一算,從大上造到君侯需要納捐多少錢糧,這所有費用從我的衣食用度里剋扣,我寧可不吃不穿也給嫪毐買個君侯的封爵,從此以後你我之間的母子情誼恩斷義絕!」
趙姬說完,理一下散亂的髮鬢,走出大殿。
嬴政急忙站起身喊道:「娘,娘。您聽兒臣解釋。」
趙姬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嬴政知道娘的脾氣,認準的事一定要做到底,追出去硬攔也沒有用,頹喪地一屁股跌坐在御椅上。
昌平君入宮奏事,正好遇到趙姬負氣而走,急忙入宮詢問緣故,嬴政把事情經過簡單介紹一遍,最後說道:「太監封侯這是亘古沒有的事,寡人怕呂不韋以此為借口發出責難。為了《呂氏春秋》一書寡人讓呂不韋當眾出醜,他對寡人已經恨之入骨,如今再加封嫪毐為侯,呂不韋一定認為我是故意這麼做的,目的是排斥他文信侯的特權,呂不韋一定會拿祖制要挾我,逼迫我廢除對嫪毐的封爵,再次顯示他的權威,可母后怎麼了解我的苦衷呢?」
昌平君認真想了想說道:「大王與呂不韋之間的矛盾已經公開,即使不是因為嫪毐封侯這件事,也會找其他借口與大王為難的。既然如此,大王何不再用嫪毐封侯一事樹立王權的威信,向國人表明,只要大王樂意,誰都可以封侯,丞相根本無權過問。再說,大王把嫪毐封侯,他一定對大王感恩戴德,從此死心塌地效命大王,大王便可以藉助嫪毐對抗文信侯,這也是制權的一個策略。呂不韋是侯,嫪毐也是侯,二人半斤八兩互相牽制,大王便於從中坐收漁人之利。對於太后,大王也就可以交待了。為了避免呂不韋責難,大王可向華陽太后說明原因,有華陽太后與趙太后鼎力支持,大王還怕呂不韋責難嗎?」
嬴政認為昌平君分析得有理,便起身去長樂宮奏請華陽太后,華陽太后感傷地說道:「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終於發生了,不曾想你與文信侯竟然鬧到了這種地步,他在咸陽城門千金一字懸賞做得實在過分,可你也不應該讓他當眾出醜。最近,《呂氏春秋》上的部分篇章我也讀過了,許多論述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怎能一概將它否定呢?常言說開卷有益,對於不接受的觀點可以放在心中,未必當眾表達出來。政兒,你年輕氣盛,對於君王之道還欠火候呀,得人心者得天下,作為君王應學會攏絡臣子之心,讓他為你賣命。孟子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助之至天下信之,寡助之至天下叛之,以天下之所助攻天下之所叛,能弗勝乎?得一人之心可能得眾人之心,失一人之心可能失眾人之心,一個普通人都能影響一片人,何況呂不韋這樣的權臣呢?政兒,你不要太鋒芒畢露,那樣會引起眾叛親離。人們不是說『主圓臣方』么,你理解其中的含義嗎?」
嬴政說道:「『主圓臣方』和人們常說的『虛君實臣』是一個道理,為君要圓滑,虛實一定讓臣子琢磨不透。而做臣子的卻必須實誠,剛正不阿,不阿諛不諂媚,有一是一,有二是二。」
華陽太后連連搖頭,「這恐怕是你一家之言吧,『主圓臣方』與『虛君實臣』有近似之意,但不是你所曲解的那樣。其意是:君臣要職責明確,各司其職,不能越俎代庖。臣子超過自己的職權範圍管不該管之事,則是有二心之舉牼主什麼事都包攬起來,做了臣子當做之事也不是好君主,君主好比駕車之人,臣子則是拉車的馬,君主做了臣子所做的事,就等於駕車的人不坐車跳下車來跟馬跑,車一定會走上歧路的。為君者應當把智慧和精力放在管理好臣子上,諧調臣子之間關係,保證車子的方向,讓臣子把自己的聰明智慧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這樣,你就可做到『無為而治』,『無為無不為』,實在是精妙之論呀!」
嬴政看看華陽太后的臉色說:「孫兒不贊成祖母提倡老聃的『無為而治』,他的『無為無不為』只是一種詭辯,是一種文字遊戲,真正用到治理國家上卻行不通,我只贊成李悝、商鞅、管仲的做法,嚴明法度,富國強兵。」
華陽太后嘆口氣說:「多年來祖母給你講了那麼多大道理,就是想把你培養成一位英明的君主,想不到你還沒有悟出為君之道來。你所崇尚的做法與實際上的言行仍然是一名有為之臣的舉動,說白了不過是一匹拉車的良馬,這也許與你的悟性有關,不是所能教會的,『悟』出自『吾心』,你要認真領會『吾心』二字,否則你永遠不會成為一位明君。」
嬴政不服氣地說:「一匹能拉車的良馬本來就能把握住車的方向,何必再要一個多餘的趕車人呢?沒有駕車的,良馬照樣可以保證車的運行,可是只有駕車的,沒有良馬,車子卻寸步難行!」
「孩子,你得出的這些觀點多是心勝使然,我不再同你爭辯了,也許祖母對你要求得太高了,你還年輕,今後路很長,僅靠說教是不行的,慢慢你會悟出其中的道理,就如一隻池塘的魚蝦,只有到大海才會改變自己往日的看法。」
我永遠也不會改變自己的見解!嬴政嘴裡沒說,心中卻是這樣想的。華陽太後繼續說道:「治國猶如奏樂,《禮記·樂記》中有這樣幾句話:
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道矣。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怗滯之音矣。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宮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
「政兒若想體悟為君之道,不妨多聽一些聖賢之樂,用音樂陶冶性情之外,也可從樂曲的章法結構與演奏技巧中領略治國之妙,倘若樂能奏好,則國也必然能治好,三皇五帝都是精通音律之人,一個人喜歡什麼樣的音樂也可以看出他治國的方式。」
嬴政聽祖母大談音樂與治國的關係,並且談得玄玄乎乎,禁不住問道:「以祖母之見孫兒喜歡什麼樣的音樂?」
「如果奶奶沒猜錯,政兒一定喜歡鼓、鑼、鍾、鏘、磬、簫、瑟、塤、笛、琴等器樂的合奏,當然,眾多的樂器中必須有一種樂器為主樂器,你就喜歡聽渾音掩映下主樂器奏出的曲子,博雜激昂,蕩氣迴腸。正如對待呂不韋的關係上,你為了分解他的權力,提昌平君為副相,如今又有加封嫪毐為侯的想法,再加上成蝺,這就構成一個王權的多重奏,形成一個巨大的渾響,你只想在平衡幾人的相互制約關係中奏出主弦律。倘若只有一個呂不韋存在,那就是你二人的二重奏,他會和你平分秋色的,甚至把你逼到配角的位置上,如今由二重到三重、四重、多重奏,反而更能發揮你的特長,也便於王權制衡。」華陽太后說到這裡,微笑道:「政兒,奶奶分析得對嗎?」
嬴政又驚又喜,華陽太後幾乎把他的全部心思都看穿了,有些話是他冥冥之中感覺到的,卻沒有那麼明確的思路,經太后這麼精闢地說出來,他頓時豁然開朗了。
華陽太后答應了嬴政的請求,「既然你想在多重奏中響主角,也算給你母后一份情面,可以將嫪毐封侯,但不能讓他介入朝政,宦官不得干預王權,這是古訓,你可要牢記這一點,不然後患無窮!」
「請祖母放心,孩兒一定謹記!」
華陽太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問道:「成蝺要求帶兵伐趙之事你答應了嗎?」
嬴政點點頭,又補充說道:「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顧慮他年幼不懂兵法,萬一戰敗會給呂不韋留下笑柄。」
「不懂兵法可以去學,不上戰場永遠也學不會打仗,就如一個人不到河裡試試怎麼能學會游泳呢?領兵對陣也如走路,人總不能因為學走路時絆倒了就趴在地上不起來,沒有失敗的教訓是不能走向成功的,任何事物都是這樣。成蝺無功受封長安君,應早一天讓他上沙場立功補這個缺,他將來能夠獨擋一面也就是你最得力的助手,名聲遠揚的四君子不都是各國的王室至親么,你給成蝺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是對的。」
華陽太后嘴上這麼說,心裡很不是滋味,她聽說成蝺最近同夏太後來往密切,也時常與子伊等宗室之人接觸,可成蝺從趙國回來后,一次也沒有來到她的長樂宮,就是原先沒去趙國為人質時也不常來,她總覺得成蝺對她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敵對情緒,也許就是因為自己當初沒有答應子楚的要求立成蝺為太子的緣故吧。華陽太後有自己的難處啊,孝文王臨終再三叮囑她要把嬴氏先祖留下的這份基業守護好,一切按祖制辦事,嬴政是嫡是長,她不能因為紫玉是自己親侄女就廢長立幼,廢嫡立庶呀!哪怕成蝺恨她,她要對得起孝文王,對得起嬴氏列祖列宗。華陽太后突然想起最近做一次惡夢,夢見成蝺渾身是血,她琢磨這事可能與成蝺領兵出征有關,莫非成蝺首次出征就失利。華陽不願往壞處想,但她提醒嬴政說:「你剛才不是顧慮成蝺年幼沒有領兵經驗嗎?你為了確保他首次領兵取勝,為王室樹立個好名聲,一定多派幾名得力戰將,再派一位懂得用兵之道的老將相佐。」
嬴政說道:「奶奶疼愛孫子,我就不心疼弟弟么,奶奶儘管放心好啦,成蝺出征的事我已經有了安排,確保他萬無一失旗開得勝,給您老露臉。」
華陽太后聽嬴政這麼說,真的放心了,她對嬴政的辦事能力深信不疑,哈哈笑道:「好孫子,你辦事奶奶放心,奶奶不圖別的,只想看著你們兄弟二人平平安安,看著咱大秦國國富民強。」
嬴政從長樂宮回去,便命令昌平君負責為嫪毐封侯一事,擬封長信侯,賜山陽(今河南焦作東南)之地作為食邑,但不可像呂不韋封侯那樣大肆鋪張,只把封賞爵位與封地造冊入籍即可,儀式只在雍城故宮舉行,咸陽不舉行儀式。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封侯這等大事,嬴政想減少一點影響,結果事與願違,一時之間,嫪毐封侯的事成為人們的熱門話題。
雍城故都簡直如同過大年一般,家家都必須張燈結綵,木或陽宮更是披紅掛綠,大張旗鼓地慶賀。自封爵儀式那一天,一個多月來木或陽宮每天車來車往賓官不斷。嫪毐原先的狐朋狗友遠親近鄰趨之若鶩之外,許多王公大臣也見風使舵,悄悄從各地趕來結交這位大秦國的又一顯貴,那些善於聞腥味的權貴從嬴政的這一舉動似乎聞出了秦國權力方向的轉移,許多人從呂不韋門下暗暗投到嫪毐門下。
文信侯府。
呂不韋在室內來回踱著,司空馬一聲不響地坐在旁邊,注視著呂不韋的神態表情。每當呂不韋遇到棘手的事時他總是這樣,冷峻的表面下是一顆焦躁不安的心。
兩人足足有小半個時辰沒有說話,呂不韋來回走了半個時辰,他停了下來問道:「你能
肯定子伊與成蝺準備謀反嗎?」
「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有這種可能,特別是成蝺的舉動反常,他過去很少與軍中將領往來,現在卻時常出入這些人的府中,並且多是夜間。」
呂不韋也覺得成蝺自從趙國回來后大不同往常,過去成蝺是三天一獵五天一賭,時常找一些王公貴族子弟開心取樂變著花樣混日子,整天嘻嘻哈哈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可現在幾乎判若兩人,很少聽到他打獵,賭場更是不見他的影子,人也變得深沉多啦,有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他以前從來不與軍人接觸,更不用說要求領兵打仗了,這次出兵伐趙卻三番五次請求,若說為了報趙國凌辱之仇也不一定要親自領兵上戰場,戰場上的兇惡他能不知道嗎?
「按你所說成蝺與子伊有謀反之舉,他們都是王室宗族顯貴之人,為什麼要謀反呢?謀反是滅門之罪,難道他們不知?」司空馬答道:「也許成蝺是受子伊唆使,子伊雖是宗室大臣卻因當年參與子傒叛亂一直受排擠,現在更是有職無權,成蝺年幼無知,子伊一定是用王權引誘他。」
呂不韋搖搖頭又點點頭,「這麼多年來為什麼早不慫恿成蝺,在他從趙國回來后唆使他謀反呢?」
「也許是過去成蝺年幼,這次在趙國受辱認識到王權的重要,回來後向子伊流露出這方面的心思。還有,就是子伊可能發現大王與丞相之間有了矛盾,認為有機可乘。」
呂不韋承認司空馬分析得有道理,但他還有一個無法說出口的擔憂,就是趙太子嘉可能向成蝺說出了什麼,他後悔存婦人之仁沒有殺了太子嘉,但他估計太子嘉也不會把他們二人之間的秘密全部告訴成蝺,最多是編一套謊言慫恿成蝺起內訌,趙國坐收漁人之利,這是太子嘉一慣的伎倆。呂不韋沉思片刻,忽然問道:「大王對二人反常之舉有所覺察嗎?」
「從宮中內線傳出消息看,大王對此事尚沒有覺察,他把心思全部用在對付侯爺身上。據內線透露,李斯對侯爺不忠,他名為客卿,實際大王委以長史一職,專門暗中為大王搜集情報,侯爺的情況都是李斯報告的,他在府中收買了眼線,究竟收買了何人我正在暗中查尋。」
呂不韋勃然大怒,「李斯這個驢養的烏龜王八蛋,當年我見他可憐把他收養在府中,給他吃給他穿許以官職,委以重任,也是我把他推薦出去的,他不思回報,過河拆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好,敢同我耍花招擺心眼,我讓他像甘羅一樣死都不知怎麼死的,不要以為嬴政敢對我表露不滿你們就有勢利之心,我是忍讓,尋找制服他的機會,小不忍則亂大謀,嘿,我會讓你們明白我呂不韋的厲害,只怕到那時候後悔都來不及,我心慈也有心狠的時候,我也會殺人,而且殺人不見血!」
司空馬知道呂不韋表面上是罵李斯,有些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既是訓教也有威嚇,自從邯鄲就追隨在呂不韋身邊,對他的內心再了解不過了,自己的主子確實是一個面善心毒之人,他確實可以置人於死地讓你死不瞑目。但呂不韋有自己的優點,恩怨分明,手握重權卻不濫殺無辜,對屬下人也恩感並用,他不貪財,不好色,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任何人辦事都讓你得到好處,他的辦事原則是:不論你採用什麼手段,他只要結果不要過程。他相信錢是身外之物,千金散盡還復來,因此,對屬下之人包括家人都無微不至地關懷,給你足夠的養家用度,讓你安心為他辦事。
呂不韋一改溫文儒雅的面孔,猙獰地吼道:「給我一個一個查,查出被李斯收買的人是誰,殺了他的全家!」
呂不韋十分氣惱,他府中出去的人都背叛了他,這是不能容忍的,除了李斯之外,嫪毐也讓他氣不過。一個市井小人,靠著床上功夫討女人歡心,如今得了勢反而忘了祖宗八代,你諂媚的女人都是我玩膩味了送給你的,沒有我的一手安排哪有你的今天,剛剛封了侯就與我平起平坐,呂不韋想起那天在咸陽宮的事問司空馬:「最近嫪毐那邊怎麼樣?」
「侯爺指的哪方面?」
「還能指哪方面,當然是群臣對他的態度?」呂不韋沒好氣地說。司空馬小心謹慎地回報說:「朝中已經有部分官員主動結交嫪毐,多是中下層官員,像衛尉竭、內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齊等人,嫪毐也把自己的一些舊友安排到自己門下任職。還有,嫪毐除了把雍城故宮大鄭宮擴建為府邸外,又在咸陽南市舊有家宅興建府第,廣招門客舍人。」
呂不韋嘿嘿一笑,「他是想與我呂某比較比較,如此卑劣小人一旦得勢,當然不甘寂寞,一定會把原先頑劣無恥的行徑都顯露得淋漓盡致,等他得意忘形之時,自然會有人收拾他的,樂極生悲,『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嫪毐這個草包,怎會懂得老子這句至理之詞呢,哈哈。」
司空馬見呂不韋高興,小心問道:「大王能不知他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草包飯桶嗎,滿朝文武這麼多人,卻封一個宦官為侯,自古少有啊,不知大王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無怪乎現在街頭都流傳著幾句順口溜:
有兒不當兵,
戰死無立功。
入宮做太監,
雞犬都飛升。
我看強秦只怕從此以後要變成了弱秦,既然秦王任用這等廢物,親小人遠賢臣,把侯爺的教誨忘得一乾二淨,相爺乾脆另往他國尋求發展算了,憑爺在諸侯國的影響和爺的滿腹韜略,到哪一國也能取得相位,哪國只有用爺去輔佐,不出三五年定會成為天下數一數二的頭號強國。楚國當年趕走了伍子胥,被弱小的吳國所用,後來不是成為第一強國嗎?伍子胥為吳王闔廬打破了趙國,建立了霸業,楚國幾乎亡了國,楚平王遭到開棺鞭屍之辱。」
司空馬的話似乎觸動了呂不韋的心事,他也感慨地說:「是啊,賢才之人,一人可以興國一人可以亡國。伍子胥滅楚,申包胥哭秦庭搬來救兵又匡複了楚國,像管仲、李悝、范蠡、吳起、孫武、商鞅、司馬穰苴等人都是能夠力挽狂瀾,扶大廈將傾的匡世之人,可謂國家棟樑材,朝廷中流砥柱,但他們的結局又有幾人得到好報能夠善終呢?」
司空馬認為呂不韋真的被他的話打動了,忙說道:「侯爺,你認為哪國可以發展,讓奴才先去給你嫪毐路,如果給的條件比這優越就遠走他國,俗話說哪裡黃土不養人。」
呂不韋無言地搖搖頭,司空馬又怎能知道他的真實心思呢,他深埋心底的秘密,還有那個遠大的計劃,這一切都無法告訴任何人,他是一個不服輸的人,也從來沒有輸過,當年經商如此,現在從政也同樣如此,他自信這一次也不會輸,他怎會敗在兒子之手呢。呂不韋說道:「嬴政提升昌平君與我爭權,從我身邊挖走李斯為他所用,又封嫪毐為長信侯,這是與我爭名,如今,又重任長安君為大將領兵伐趙。嬴政是在培養自己的勢力,逐漸與我對峙,慢慢把我排擠出權力之外,可笑他太幼稚了。華陽太后雖有心計,畢竟是女流之輩,頭髮長見識短,如今也年老力衰,顧不了那麼多,所以才會任用這些無能之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果子伊與成蝺真的借伐趙的機會起兵反叛,這是上天在助我。我先坐在高山觀虎鬥,等到他們兩敗俱傷之時我再出來為嬴政收拾殘局,還怕他不老老實實聽我擺布!倘若另投他國,即使仍然能夠封侯拜相,也算被人逼出去的,落個無能而逃的壞名。常言說:好馬不馱二鞍,良女不嫁二男,忠臣不事二主。我再投他國也算變節之人,定會遺臭萬年。」
司空馬一聽呂不韋這麼說,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湊上前耳語幾句,呂不韋一怔,低聲說道:「這事由你親自去查,成蝺是否有謀反之舉今晚就可見分曉,你一定要探聽出他們密談的內容,及時奏報給我!」
天剛黑,司空馬就在眼線的掩護下混進夏太後宮中,藏匿起來。晚飯之後,夏太后就早早打發走下人留下兩名貼心侍從等待桓齮的到來。直到亥時許,桓齮才悄悄趕到,拜見完畢,桓齮不解地問道:「太後為何讓屬下深夜來此,一定有要事相告吧?」
夏太後點點頭,「是為長安君出征伐趙一事請你來此的。」
不等夏太后說下去,桓齮就搶先說道:「我知道太后疼愛長安君,怕長安君初次領兵出征有什麼閃失,讓我保護長安君,即使太后不吩咐我也會這樣做。」
夏太后淡淡一笑,「也不全為這事,另有他事求將軍幫忙。」
桓齮一拍胸脯說道:「有什麼事太后儘管吩咐,『求』字實在折殺小人了。我這條命都是太后您老人家給的,太后對我有再生之德,沒有太后就沒有小的今天,太后的大恩大德我來世只怕也報答不盡,別說太后讓辦一件事,就是太后讓我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也決不皺一下眉頭。」
「這事與上刀山下火海也差不多,但關礙著大秦國的百年命運存亡和嬴氏江山社稷的歸屬,我思考多日,惟有將此重任託付給你了,你一定不能推辭。」
桓齮見夏太后說得如此莊重,吃驚地問道:「太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知道長安君為什麼要求領兵伐趙嗎?」
「大方面說,出兵援助齊國,從私而論是報長安君在趙國受辱之仇,也是有功於國補了封爵的缺兒。」
夏太后搖搖頭,取出一個小羊皮袋遞給桓齮說:「你打開看看就明白了。」
桓齮打開羊皮袋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半晌才說道:「這,這是真的嗎?」
夏太後點點頭,「先王臨終前就知道嬴政是呂不韋之子,只是被呂不韋的親信所控制,無法把消息傳出來,才暗中留下此遺詔,幾經周折如今才被發現,但大位已被為呂氏集團所搶,現在再不把王位奪回來,只怕永遠也沒有機會了,成敗在此一舉,望桓齮匡扶王室大廈將傾,嬴氏宗室的希望寄託給將軍一人了。」夏太后說著,屈身跪了下來。
桓齮撲通跪倒在地,雙手攙扶住夏太后,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此事來得太突然,他腦子一片空白。
桓齮一邊把夏太后扶到座位上,一邊問道:「華陽太后是否知道此事。」
夏太后一聽桓齮提及華陽太后,憤恨地說道:「哼,不是她處處袒護著嬴政和呂不韋還不至於此呢,我看她是中了二人的迷惑,死心塌地為嬴政著想。此事怎能告訴她,說了她也不信,只怕會失密呢。」
桓齮知道長安君要求領兵伐趙的真正用意了,他定了定神問道:「太后讓我怎麼做?」
「成蝺將在伐趙途中舉事,可能有趙軍接應,你輔佐成蝺打出討逆大旗,一旦舉事成功,咸陽城內有子伊等人作內應,裡外結合便可攻下咸陽,誅殺嬴政呂不韋等人,清除逆賊,確保王室血脈正統。大功告成之時,桓將軍有再造秦室之功,一定給你封侯拜相。」
桓齮心想,你們想得太簡單了,從他對呂不韋與嬴政的了解,這兩人都是雄才大略之人,可稱得上當世梟雄。嬴政年輕有為,膽略過人,呂不韋老謀深算,他們又都身處高位,手
握重權。相比之下,成蝺平庸怯懦,又不懂兵法,憑他這次率領的十萬兵馬想反叛成功,實在微乎甚微。
夏太后見桓齮沉默不語,眼神中藏著猶豫,便說道:「桓將軍不要以為我等人少力寡,呂不韋現在已經眾叛親離,群臣對他恨之入骨,特別是宗室大臣,早有除去他之意,只要你們舉起反叛大旗,昭告國人嬴政非王室血統,是呂不韋以李代桃竊取王室之為,天下人一定會雲集響應,掃除呂不韋勢力則如風捲殘雲,蹴而可就。」
桓齮仍有所顧慮地問:「這只是我等一面之詞,天下人會相信嗎?」
「怎麼不信,先王遺詔在此,真真切切,我兒而立之年無病而卒,這不值得懷疑嗎?一定是呂不韋的罪惡被先王發現,呂不韋害死先王矯詔擁立嬴政登上王位,他大權在握,等到嬴政再年長几歲,呂不韋向他挑明父子關係,他們父子狼狽為奸,把嬴秦改為呂秦,何人敢抗拒不從。趁現在呂不韋沒有向嬴政挑明父子關係之際,起兵除逆為時不晚,一旦羽翼豐滿,後悔都來不及了。」
夏太后又說道:「桓將軍,我將此重任託付於你,除了讓你匡扶王室奪回嬴氏江山之外,也有心讓你去報全家被殺之仇。當年,你父樊統因子傒一案受累,命本來不當死,都是呂不韋一人所為,濫殺無辜,累及數千口人。你父讓老婦收養你就是讓你為全家報仇雪恨,你父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夏太后說著,早已淚流滿面,她再次跪了下來,懇求說:「我一個快入土的人了,一生隱忍,不圖名不求利,做出此舉全是為了大秦江山社稷著想,嬴氏王室數百年基業為他人竊取,我死之後如何去見孝文王。桓將軍,此事拜託給你了,為了表明心跡,老婦只好以死祈求桓將軍為大秦宗室奮力一搏了。」
桓齮手足無措,急忙扶起夏太后,淚流滿面地說:「請太後放心,國讎家恨俱結於此,我桓齮若貪生不為大義效命,天誅地滅,永遭天下唾棄!」
夏太后這才命人喚出成蝺。成蝺走上前雙膝跪在地上,哽咽道:「桓將軍受我一拜,千秋大業全系將軍一人了。」
桓齮也慌忙跪下,「長安君何出此言,我桓齮肝膽塗地也要把你推上王位,討回奸人竊取的王室。」
夏太後上前扶起二人,欣慰一笑:「我也只能做到這些了,匡扶王室之事全靠你二人,老婦不能等到你二人凱旋歸來之日,只能以死督促你們完成大志了。」
司空馬在宮中等到半夜才見桓齮入宮,卻無法接近太后寢宮,只好躲在遠處監視進出之人。直到深夜,才見桓齮與成蝺先後離開,知道再等下去也無益,也悄悄消失在夜幕中。
嘟——嘟——
粗獷的號角聲中,長安君成蝺和桓齮縱馬來到整裝待發的隊伍前面。這十萬大軍都是桓齮精心挑選的,馬肥兵壯,士兵能征慣戰。
檢閱完畢,二人正準備告別送行的文武大臣催馬出征。忽然傳來消息,夏太后無病暴亡。眾人大驚,成蝺一陣腦暈,幾乎從戰馬上栽了下來。桓齮急忙催馬跑到成蝺身旁,伸手扶住了他,低聲說道:「君爺節哀,太后這是以死表明心志,督促我二人誓死完成大業。人死不能復生,君爺能夠完成太后心愿,她老人家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長安君擦乾眼淚問道:「現在是否立即出發?」
桓齮想了想說:「奏明大王,三軍縞素出征,以壯軍中士氣。」
不久,從城內傳出口諭,同意長安君請求,三軍戴孝,縞素出征,即刻出發!
「嘟嘟嘟——」軍號再次奏響。
成蝺一身玄色衣裳走在隊伍前列,桓齮驅車走在身後,大軍如一條蜿蜒爬行的黑龍向潼關方向前進。大軍進駐屯留,桓齮建議說:「此地雖小,但易守難攻,距趙國邊境較近,君爺不是與趙太子嘉有約嗎,現在就寫一密信派心腹之人送往邯鄲,等到趙國援軍一到,我等立即舉起反叛旗號,咸陽城內再有子伊等人內應,大功可望成功。」
成蝺接受桓齮建議,立即派人與太子嘉取得聯繫。太子嘉暗暗高興,估計有機可乘,奏報父王秦兵來犯,再次要求和相國龐煖一同率軍迎敵。
趙襄王也聽到秦兵進駐屯留的消息,同意了太子嘉的請求,派龐煖為大將,扈輒為副將,太子嘉為督軍,領兵十萬前往屯留迎敵。
龐煖把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扈輒率領駐紮在太行山脈的堯山上,一路由自己率領駐守在慶都,兩軍遙相呼應靜觀秦軍動向。
成蝺得知太子嘉援軍到來,立即把軍中將領召集在一起,取出先王遺詔,傳示眾人,然後說道:「先王在世之日就已經覺察呂不韋以李代桃謀篡王權之野心,但為時已晚,呂不韋控制了先王寢宮。先王無奈,偷偷留下遺詔。呂賊害死先王,擁立嬴政為王,自己大權獨攬,排擠嬴氏宗親,準備徹底控制朝局后篡改嬴秦宗廟社稷。好歹蒼天有眼,呂賊沒有把當年服侍先王之人殺盡,此遺詔幾經周折終於重見天日,揭穿呂氏陰謀,不然,天下人都被他迷惑了。如今太后以死昭示我等奮力一搏,完成先王遺命,上天降大任於我等,成敗在此一舉,有願意替天行道鏟惡除逆之人隨我舉起反叛大旗,不同意者發給路費盤纏各請自便!」
事出突然,眾將面面相覷,裨將楊端和說道:「如今趙軍屯兵太行,我等內訌,恐怕為趙人有機可乘,此事不如等到伐趙之後回京商議,出示先王遺詔迫令——」
不等楊端和說下去,桓齮就吼道:「咸陽是呂氏天下,呂賊敢謀逆先王會乖乖答應退位嗎?如今回京是自投羅網。實不相瞞,趙兵是長安君借來除逆的,只要我等在此舉事,天下人一定紛紛起兵響應,咸陽城內也有子伊等王室宗親作內應的,成功指日可待。眾將有擁戴
之功,日後都可封侯!」
桓齮話未落音,一名小將走出來嚷道:「我不想封侯,也不想送死,爾等在此封侯吧。」
那人說完就向外走,桓齮飛身趕上去就是一刀,頓時血濺人亡。桓齮罵道:「不識抬舉的賤種,你越是怕死我越讓你死!」
眾將噤若寒蟬,楊端和知道桓齮的脾氣,也不再吭聲。在桓齮的威逼下,眾將紛紛歃血為盟,舉起反叛大旗。
長安君反叛的消息聳動天下,眾人議論紛紛,大多數人持觀望態度,靜觀事態發展。消息傳到咸陽,司空馬把一份檄文放在呂不韋前面,呂不韋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長安君成蟜詔告天下臣民知悉:
傳國之義,適統為尊牳滄謚惡,陰謀為甚。文信侯呂不韋者,陽翟之賈也,承蒙器重,用為寵臣,不思圖報,窺咸陽之王器,心歹至極矣。今王政,實非先王之嗣,乃不韋之子也。始以懷娠之女,巧惑先君,繼以奸生之兒,遂蒙血胤。恃行全為奇策,邀反國為上功。兩君之不壽有繇,是可忍也?三世之大權在握,孰能御之!朝豈真王,陰已易嬴而為呂,尊居假父,終當以臣而篡君。社稷將危,神人胥怒!某叨為嫡嗣,奉天承運,欲訖天誅。甲胄干戈,載義聲而生色,子孫臣庶,念先德以同驅。檄文到日,磨厲以須,車馬臨時,市肆勿變。
呂不韋再也讀不下去,嚓嚓,把寫有檄文的錦帛撕得粉碎,啪地一下擲到司空馬臉上,氣呼呼地吼道:「那天晚上讓你去探個究竟,忙乎一夜什麼也沒探到,如果事先得到可靠消息,一定把這次叛亂消滅在萌芽之中!」
司空馬十分委屈,夏太后突然薨駕那天,他曾提醒呂不韋趁此為借口阻止成蝺領兵出征,呂不韋根本不聽,現在又來責怪他。
呂不韋做夢也沒有想到成蝺叛亂的矛盾主要指向他,並且道破了他以李代桃妄圖篡秦的陰謀。他自認為那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覺,除了他和趙姬決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趙姬決不會說出來的,那是誰了解他的秘密呢?呂不韋驀地一驚,莫非是太子嘉,一定是太子嘉慫恿成蝺時胡編亂造歪打正著給蒙對了。呂不韋的心稍稍安穩一些,他不怕成蝺反叛殺進咸陽,他還擔心成蝺不敢來呢。儘管事先不能確切知道成蝺反叛,但他多少留了一手,暗中作了兵力布署,令蒙驁暫緩帶兵出征,並調派張唐派五萬人馬到上黨待命。還在成蝺軍中悄悄安插了一名親信將領,就是裨將楊端和,必要時令他控制成蝺和桓齮。
呂不韋相信陰溝里翻不了船,憑成蝺與桓齮兩人不足以成大事,就是再加上趙國的十萬兵馬也不足為懼。他氣惱成蝺這一折騰破壞了他的偉大計劃,突然在嬴政面前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將如何面對嬴政呢?時機不成熟,讓嬴政過早地知道他們之間的父子關係反而不好。呂不韋聯想到夏太后的死,他估計子伊一定也在暗中加緊活動。常言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要防備子伊等王室大臣突然人城中作難,殺他個措手不及。
「司空馬,最近幾日,子伊等人有何反應?」
「沒有任何反應,也許在等時機吧?」呂不韋對司空馬的回答很不滿意。
「我要的不是『也許』,再像上次失誤,恐怕文信侯府就被子伊等人一鍋端了,我要的是他們每一時每一刻的準確動向。這一段時間你要加倍小心,多調一些人馬駐在府中,以防不測,只要子伊等人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即報告給我,必要時先斬後奏,一切責任由我擔待!」
吩咐完畢,呂不韋輕蔑一笑,心裡道:哼,你們越亂越鬧我越高興,我怕你們不鬧呢,我藉此機會把嬴氏宗族給殺個一個不剩才合我的心意,到那時再篡改國號,就沒有一個人出來反對了!呂不韋忽然覺得成蝺反叛是幫了他的大忙,當務之急是了解一下嬴政對此的反應,下一步才能做出新的布署。
嬴政聽到成蝺反叛的消息,他全然不信,當他面對那份透著刻骨仇恨的討伐檄文時驚呆了,他不相信上面寫的是真的。嬴政一夜未眠,第二天早晨起來飯也沒吃,決定請祖母拿主意,他知道這個時候惟一能夠給他安慰,並能為他出謀劃策指點迷津的人只有祖母華陽太后。
華陽太后也是一夜未合眼,這些日子老做惡夢,就像孝文王崩駕那個時候類似,她預感到要發生什麼事。果然,嬴政與呂不韋面和心不和,矛盾由暗而明,想不到夏太后又突然暴亡,她總感到蹊蹺,剛剛安葬好夏太后,又傳來成蝺反叛的消息,並且檄文上寫明嬴政是呂不韋之子,這是最可怕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華陽太后苦苦思索一夜,也不明白成蝺從哪裡知道嬴政是呂不韋之子,她聯想到夏太后的死,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在邯鄲時聽到什麼風聲,要麼是夏太后得到什麼憑證。她決定查清此事!
華陽太後天還沒亮就派兩名心腹侍女持她的金牌令到雍城去請趙姬,令她接到令牌立即悄悄隨侍女趕回咸陽。
趙姬也已經得知成蝺反叛,她接到華陽太后的金牌令時當然明白華陽太后的用意,為嬴政身世而來。她早已打定主意,一口咬定是庄襄王之子,對呂不韋也必須這樣說,這事只有她一人說了算,查無對證。趙姬明白華陽太后的為人,外柔內剛,平日里和顏悅色,對屬下
人嘻嘻哈哈,小事糊塗大事清晰,原則問題決不妥脅,如果她知道嬴政不是庄襄王之子,自己命沒有了,連兒子也保不住。
趙姬到達長樂宮時,華陽太后已經等待多時了。
華陽太后摒退眾人,把一份檄文劈頭塞到趙姬手裡,斥問道:「請你老老實實把嬴政的身份解釋清楚,他到底是嬴氏血脈還是呂不韋的兒?」
趙姬早有心裡準備,見華陽太后質問,立即抹著紅腫的眼說:「太后也相信成蝺的一派胡言,當我看到這份檄文時哭了整整一天,他無論怎麼詛咒呂不韋也不該把我牽扯進去,這不是侮辱臣媳的清白嗎?」
趙姬說著,又嚶嚶哭了起來。
華陽太后瞪了趙姬一眼,冷冷地說道:「侮你清白!你不與呂不韋做那苟且之事他人怎會無中生有,要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政兒對你與呂不韋之事都一直耿耿於懷,不是我從中阻攔,只怕呂不韋早已碎屍萬段了。」
趙姬暗暗心驚,她知道華陽太后所說的事指庄襄王死後與呂不韋之間往來,急忙跪下哭訴道:「太後有所不知,我那樣做實出無奈,也是為政兒著想,為大秦國著想。先王中道崩殂,政兒雖被擁立君位,但年幼無知,大權被呂不韋掌握,他以仲父身份要挾臣媳,臣媳不從,他揚言廢了政兒,殺死我母子,我為了保佑政兒的王位,只好忍聲吞氣答應他的非禮要求。臣媳有苦無處訴,只能把淚向心裡流,對外笑臉相迎,一人獨處時以淚洗面。我時常想,我無論受多大的委屈都不在乎,只要政兒能一天天長大成人繼承父業就心滿意足了,哪怕政兒也不理解我的苦心,等到政兒加冕后就是去死也問心無愧了。」
趙姬再也說不下去,嗚嗚哭了起來。
華陽太后對趙姬的話半信半疑,想了想,咬咬牙問道:「在邯鄲時你與呂不韋有沒有苟且之事?」
華陽太後知道這些話她本來不該問,但又不能不問,這關係到王室宗族血脈。
趙姬哭喊著指天說道:「先王,你為何一人匆匆歸天,撇下我一人在此受苦受屈受辱,只有你最清楚政兒的身世了,現在臣妾渾身是口也說不清,只有以死表明心跡了。」
趙姬起身就要向廊柱上撞去,華陽太後起身拉住了她,略帶內疚的口氣說:「這些話我是不該多問,我這樣做是為了維護王室尊嚴,也是為了政兒著想,當政兒看了這份檄文他是多麼難過。」
趙姬靈機一動,想出一個捨車保帥的主意:「我對呂不韋早已恨之入骨,無奈一個女流之輩奈何不了他,我之所以借口搬到雍城居住,就是為了躲避呂不韋的糾纏。政兒就要舉行加冕大典了,可呂不韋仍然牢牢控制著大權,政兒想提升幾人分解呂不韋的權勢,他卻橫加干涉,絲毫不願放權,這對政兒執掌朝政極為不利,以臣媳愚見,可否藉此機會剷除呂不韋勢力?」
華陽太后正要回答,宮女來報,大王來了,華陽太后說道:「讓政兒進來咱們娘兒幾個商討一下再定吧。」
嬴政走進大殿,見母親也在這裡,跑過去跪在地上抱著趙姬的雙腿哇地一聲哭道:「娘,娘,我到底是誰的兒子?你說,你說——」
趙姬一邊為嬴政擦眼淚,一邊哽咽道:「你當然是先王之子,那檄文所言是胡說八道,是成蝺等人反叛時的一派胡言,他們攻擊呂不韋,卻連累了我們母子。」
嬴政擦乾眼淚,站了起來向華陽太后施禮回道:「以祖母之見,應如何處理成蝺叛亂?」
華陽太后心中有了數,心平氣和地說:「政兒不必驚慌,他們幾個人成不了大器的,你也不必難過,更不要相信成蝺的一派胡言,你是先王之子這是人所共知的,否則,你父王怎麼會立你為太子,傳位於你呢?有你娘在,任何人胡言亂語不足為信。剛才我和你娘正商討平叛一事,我估計成蝺年幼無知一定是受了他人蠱惑才做出這傻事來。你先修書一封勸他歸降,免他一死保留封爵,這樣便可化干戈為玉帛,免得兄弟之間自相殘殺,給他人與敵國可乘之機。讓成蝺歸來,我親自審問他背後指使人是誰,然後重懲!倘若成蝺一意孤行,不聽規勸,再派大軍剿滅,將他擒來送宗廟前處死,告祭列祖列宗。」
嬴政認為祖母的建議可行,忽然又問道:「以祖母之見,是何人指使成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呢?」
「成蝺從趙國歸來多次要求伐趙,目的不在伐趙,而是竊取兵權。成蝺還沒打出反叛的旗號,趙國就派大軍前去聲援,這足以表明成蝺可能是受了趙國君臣的慫恿與蠱惑。當然,國內也可能有人暗中唆使,究竟是何人尚需要進一步明察,決不能讓元兇漏網。」
華陽太后又問道:「不知政兒對此事是何看法?」
「會不會是呂不韋從中作梗呢?他這人一向老謀深算,見我有收回他手中大權之意,暗中派人指使成蝺叛亂,故意散出謠言說是我的父親,想以此改變我對他的態度,繼續讓他操縱朝權,他也趁平叛之機重新掌握失去的大權。」
華陽太后沉思片刻,點頭說道:「政兒分析得有理,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如果真是呂不韋所為,我認為他操縱的人一定是夏太后,因為桓齮是夏太后親信之人,夏太后突然暴亡也許正是呂不韋殺人滅口所為呢。如果是這樣,就表明呂不韋有謀篡之心,必須剷除他!」嬴政急忙說道:「我來找祖母就是為此事而來,請祖母明示,如何除去呂不韋?」
華陽太后憂慮地說:「呂不韋雖然專權,畢竟是有功之臣,如今地位顯赫,手握大權,
在朝中的勢力也遍布各個部門,稍一不慎會比這次平叛還要棘手。除去此人累及太大,可能傷了我朝元老,會影響統一大業的。呂不韋機智過人,在諸侯之間影響大,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相材,縱觀朝廷上下沒有一人可以取代呂不韋。為了慎重起見,在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有謀篡之舉外,暫且不要剷除他,只要收回他的兵權,就不怕他鬧騰了。對這樣的雄才之人,最好能為我所用,只有危及王權根本時才能殺之。」
嬴政理解華陽太后的心意,點頭說道:「請祖母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華陽太後端詳著嬴政,政兒成熟多啦,人也比過去高大了,精明了,只是臉黑黑的、瘦瘦的。嗨,怎麼不瘦呢,朝中多舛,千斤重的擔子壓在他一人身上。
這時,咸陽宮奏事太監來報,丞相呂不韋有事求見大王。
嬴政一愣,「他這個時候來幹什麼?」
華陽太后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回去小心應付就是,遇事三思而行,奶奶相信你會處理好這件事的。記住:泰山崩於前面,顏色不為之動。這才具有明君的風采!」
嬴政辭別祖母與母親回到咸陽宮,呂不韋正等候在那裡。嬴政先發制人,直接問道:「仲父一定為平叛之事來此吧!寡人正想聽聽丞相的意見呢。」
呂不韋本想試探一下嬴政的態度,不想被嬴政搶了先,掌握了主動權,以退為進地說:「成蝺與桓齮竊兵謀反,侮辱王室之名,累及大王受屈,罪當碎屍萬段,全家當誅,孤家決定親率大軍踏平屯留,生擒二人以解大王心頭之恨。」
嬴政一聽呂不韋又想帶兵平叛,心裡道:你哪裡是想平叛,不過是借平叛之名重新掌握大權。
嬴政恭敬地說:「常言說殺雞焉用宰牛刀,平定這二人怎能勞頓丞相大駕,派其他人就足夠了。據寡人得到可靠情報,成蝺是受他人蠱惑才謀反的,咸陽城內存有大量同黨,為了防止逆賊狗急跳牆危及王權,寡人想請丞相在都城平叛。」
呂不韋吃驚地問道:「大王可否查明唆使成蝺謀反之人是誰?」
「這正是寡人讓丞相所做之事,請丞相儘快查明留在咸陽城內成蝺同黨,隨時奏報寡人,本王將把謀反之人一網打盡!」
呂不韋十分失望,他知道嬴政絲毫沒有懷疑自己的身世,對檄文內容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想趁此機會與嬴政改善關係的希望破滅了。更令呂不韋失望的是嬴政根本不信任他,他想借平叛之際重新執掌兵權的希望也破滅了。
呂不韋轉念一想,你不是讓我查處成蝺的同黨嗎,哼,我把嬴氏宗族之人都污衊為成蝺同黨,讓你盡情地誅連九族吧,看你如何收場!
嬴政不讓呂不韋帶兵出征,借故另派他人,迫使呂不韋交出兵權。儘管呂不韋極不情願,卻也不能拒不交出兵權,嬴政有『平叛』這一最好的借口。
嬴政望著呂不韋離去時惱怒的表情,暗暗高興,嘿,沒有成蝺叛亂,他還不能這麼順利就從呂不韋手中收回兵權呢。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昌平君帶著王翦、王綰、蒙武、辛勝四人按照嬴政的約定準時來到,嬴政讓昌平君派信使攜兵符趕到東郡調蒙驁率五萬大軍阻擊龐煖,又派使臣攜帶兵簡趕往上黨,調張唐出兵迎擊扈輒,把寫好的一份帛書交給王翦說:
「寡人命你率十萬大軍趕赴屯留平叛,大軍抵達屯留可先按兵不動,命王綰、蒙武、辛勝三人各領一支人馬分散紮營,對屯留構成威懾之勢,然後派人將此書送交成蝺,規勸其投降。正如兵法所云: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牪徽蕉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這次用兵非同尋常與敵國交戰,死傷都是我大秦的兵勇將士,何況成蝺是寡人兄弟,他是聽信讒言做出這荒唐之舉,他對寡人不仁,寡人不能對他不義,我以禮相待做到仁至義盡,倘若他們不思悔改一意孤行,再發軍將他擒拿,我要在宗廟面前數其罪行誅殺他。」
「大王英明!」
王翦等人一揖到地。
嬴政又告誡說:「對叛亂黨首決不饒恕,其他脅迫參與叛亂者一律從輕處罰或免於處罰,萬萬不可濫殺無辜,以免挫了我大秦軍隊的銳氣!」
吩咐完畢,嬴政命昌平君帶領眾將檢閱軍隊即日出發。
蕭瑟秋夜,殘月如鉤。
成蝺裹緊了夾衫,他感覺屯留的秋夜比咸陽更冷更寒,這裡處處透著蕭殺,也許是王翦大軍的威勢逼得他心冷意寒吧。事情比他原先預想得更糟,檄文早已傳遍天下,響應的人寥寥無幾,原先協商好在咸陽同時舉事的子伊也不見任何消息,這裡雖有十萬大軍,但面對王翦連綿不絕的圍困營盤,成蝺才真正懂得用兵的殘酷。
成蝺第一次感到命運的捉弄,父王當初不辨真偽沒有把王位傳給他,又何必再留下這份遺詔呢?假如他什麼也不知道,甘心做他的長安君,討得一塊封地與世無爭快快樂樂地過一生也就算了,什麼風光的事都讓嬴政擁有吧。不期然中承受了父王之命,他再窩囊也要拚死一搏,人活的就是一口氣,哪怕生命如流星一般轉瞬即逝,這消逝的剎那也應該閃光,這就是生命的價值。成蝺反覆把自己和嬴政進行對比,他自認為哪一方面都不比嬴政遜色,偏偏嬴政是王他為侯。現在他更覺得自己比嬴政高貴,自己是真正的龍種,有著嬴氏王族正統血宗,嬴政是什麼東西,一個野種,一個跳蚤,一條鯉魚,他怎能有資格承襲大秦國的王位,那是陰差陽錯,那是父王一次小小疏忽,讓這條鯉魚跳到他這條巨龍頭上了。
成蝺相信蒼天有眼,成蝺相信列祖列宗會保佑他完成父王遺命的,假如上天不垂青嬴氏子孫,那份遺詔就不會重見天日。晉景公時屠岸滅了趙氏家族,僅剩下趙朔之妻身懷有孕躲在宮裡,為趙氏宗族留下一個孤兒,幾經追殺這孤兒趙武都大難不死,終於繼承了宗祠,後來才有趙國的誕生。成蝺自認為他們嬴氏家族的命運要比趙氏好,自己也不會比那位趙氏孤兒差,好事多磨,經過這次劫難后也許大秦國的前途更輝煌。成蝺在絕望中又看到了希望。
突然,一名親兵來報,裨將楊端和在城外巡營時抓到一名信使,特來求見長安君。
成蝺命楊端和把來人押進帳內,楊端和呈上一封密信說:「末將從他身上搜出一份密札,他說是王翦派來送給君爺的。」
成蝺拆開密信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成蟜吾弟,親不過手足,奈何聽信無稽之言,冒然行違天理逆人義之事。兄孤且念你年幼,一時衝動做出蠢事,望以君臣大義為重,手足之情為上,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寧事息兵,可保封爵,兄及祖母親人盼之又盼。若一意孤行,後悔無及矣,慎思慎思。
王兄政手筆
楊端和見成蝺看完書信,小心謹慎地問道:「信札上是何內容?」
成蝺把信遞給楊端和,哈哈一笑說:「嬴政孽種勸我投降呢!」
「君爺的意思是——」
成蝺憤聲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言必信,行必果,豈能出爾反爾,給天下人恥笑。常言說,不成功便成仁,哭著生笑著死,只要無愧於天地父母即可。螢蟲雖小,卻知道在暗夜中閃現瞬間光明,飛蛾雖弱,也能義無反顧撲向烈火,我怎能學那些貪生怕死的鼠類向嬴政屈膝投降,那豈不辱沒了嬴氏王室的威名,也會玷污浩浩史冊,令後人貽笑萬年!」
楊端和微微變了一下臉色,又進一步探說:「君爺視死如歸,慷慨明義,實在令屬下欽佩。但王翦大軍兵臨城下,營壘數里,王綰、蒙武、辛勝等人都是能征慣戰之將,蒙驁、張唐兩人切斷趙軍與我大軍的呼應之勢,君爺應該想出一個破敵辦法呀!」
這話確實問住了成蝺,他一時語塞,沉默片刻反問道:「以楊將軍之見如何破敵?」
「卑將以為信中所言不失為一上策——」
「你——」成蝺拍案吼道:「你膽大包天敢勸我投降,我宰了你!」
成蝺嗖地一聲拔出佩劍,楊端和大驚失色,急忙改口說道:「君爺誤會卑將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君爺起兵反叛的目的是從嬴政手中奪回君王之位,如果君爺假裝歸降,回到咸陽,等嬴政不備之時突然發難,殺進宮中也許一舉成功,而現在被王翦大軍擋在屯留這麼一座孤城,成功的希望實在渺茫。」
成蝺連忙搖頭,「不可,大丈夫行事就應該站得直坐得正,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怎能像呂不韋那樣做出那蠅營狗苟之事,如此卑鄙小人雖然陰謀一時得逞,終將遭國人唾棄,也不可能長久。我就是要在此轟轟烈烈與嬴政的大軍決一死戰,讓天下人都來反叛這竊取王室的孽種。」
楊端和見成蝺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曲直,心裡道:你既然不答應投降可別怪我不講仁義,我可不願在此等死。
成蝺撕碎嬴政帛書,要把送信之人斬了,楊端和急忙勸阻說:「兩軍交兵不斬來使,君爺是光明正大的仁君子,怎能因為一名小小信使毀了君爺的英名呢,放他回去,讓他給王翦帶個信,勸王翦以維護王室正統為上,棄暗投明,響應君爺號召,殺奔咸陽,將來不失封爵拜相。」
成蝺聽從了楊端和的建議,放了送信使者。
楊端和把信使帶到城下,悄悄塞給他一個錦帕,低聲說道:「回營后立即面交王將軍。」
王翦接到楊端和的密報后,知道成蝺死不投降,立即重新調整了兵力布置,按照楊端和錦帕所寫,退兵十里屯駐傘蓋山,派王綰率領一支人馬攻打被成蝺叛軍佔領的長子城,令蒙武攻打壺關城,派辛勝帶領一支人馬埋伏在伏龍山。一切準備就緒,等候楊端和內應的消息。
楊端和見王翦退兵傘蓋山,知道他依計而行,便找到桓齮說:「屯留、長子城與壺關城三城互為犄角,進可攻,退可守,丟一城其他兩城將難以獨存,如今王綰攻打長子城,守將嬴結還可以應付,而壺關城守將章熊卻無法抵抗蒙武的進攻,桓將軍應帶一支人馬去接應壺關城。這裡由長安君和卑將共同防守,諒王翦也無能為力。」
桓齮也為壺關城的安危擔憂,但他不放心讓楊端和留下來守屯留,可又找不到合適人選,私下對成蝺說:「君爺,我去解救壺關城,一旦壺關城解圍立即趕回來,這裡由你君爺一人負責駐守,君爺要處處防著點,以免楊端和出賣君爺,若發現他有什麼異常舉動,立即把他殺掉。」
成蝺詫異地問:「楊端和做事雖然謹小慎微,不致於出賣我等吧?」
桓齮憂慮地說:「我只是懷疑,因為放走王翦信使那天,有人發現他向那信使塞了個錦帕。」
成蝺不以為然地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將軍認為他有出賣我等之心,乾脆將軍留下守城讓他去救壺關城。」
桓齮搖搖頭,「這也不妥,假如他真有出賣君爺之心,讓他去救壺關城還不如不救呢,只會早一天丟了壺關城。」
「以將軍之意應如何才好?」
桓齮陰陰地說:「與其留著他讓我等膽驚受怕,不如出其不意將他殺掉。」成蝺急忙勸阻道:「將軍只是猜疑並無確鑿證據,如果這樣把他殺了,只怕將士不服,會鬧出內訌的,那樣將會更遭。」
桓齮也覺得成蝺顧慮得有理,便說道:「那樣吧,讓他留在城中協助君爺,但君爺可多個心眼,處處防著點。萬一屯留有變,立即引兵去壺關城。」
楊端和見桓齮帶兵去救壺關城,暗暗鬆了口氣,他從桓齮行前對守城兵力的調整看,估計桓齮對他多少存有疑心,他也不敢妄動。王翦得知桓齮離開屯留,立即又帶兵包圍屯留,但只圍不打。一晃半個月過去了,成蝺不見王翦有絲毫攻城的跡象,漸漸放鬆了警惕。多日來,他也沒有發現楊端和有什麼異常行為,把桓齮的告戒丟在腦後。
這天夜裡,成蝺正在熟睡,忽然聽到城上傳來了嘈雜的吶喊,親兵慌慌張張跑來說:「君爺,大事不好,王翦大軍攻入城了。」
成蝺十分驚慌,正準備逃走,楊端和帶兵闖了進來,向驚慌失措的成蝺喝道:「把他給我拿下!」
成蝺後悔沒聽桓齮之言,存婦人之仁落得如此下場,他破口大罵:「楊端和,你是卑鄙小人,不得好死,我是王室血胤,你會得報應的。」
楊端和哈哈大笑,「報應,用你的人頭到大王那裡換取爵位就是報應,不,應該叫報答。」
原來楊端和早已收買了南門守門軍校,和王翦約定好,裡應外合攻下屯留。
混戰從夜裡一直延續到中午,屯留城內伏屍滿地,殷紅的鮮血染遍城的各個角落。王翦把嬴政的告誡當作兒戲,命令士兵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等到下午,整個屯留變成了人間地獄。桓齮聽說屯留失手,也顧不了許多,帶領壺關城全部守軍殺奔屯留。剛到伏龍山,遇到辛勝埋伏,桓齮救長安君心切,他如一頭急紅眼的牛,揮劍沖在隊伍最前面。辛勝平素知道桓齮驍勇,抵擋一陣子便敗退下去。等到桓齮帶兵趕到屯留時,王翦早已站在城樓上等候多時了。
王翦向城下大喊:「桓齮,長安君已經投降了,你還不下馬歸降!」
王翦命楊端和推出五花大綁的長安君。
桓齮見長安君在王翦手裡,知道不能硬拼,向城上喊道:「嬴政是呂不韋奸佞之子,天下人盡知,我等蒙受先王之恩,怎能坐視嬴氏宗祭為呂賊所奪,長安君為先王血胤,王室正統,理當為嗣王位。將軍若念先王之恩,一同舉義,殺向咸陽,誅奸人,廢偽人,扶立長安君為王,將軍定能封侯,請將軍放回長安君,我等共同事之。
王翦立即回道:「當今大王為先君之子,太后可證,天下無人猜疑。長安君聽信奸人之言,污衊乘輿,有謀篡之心,你身為朝廷大將,君王對你厚愛有加,你不圖報效,制止長安君不義之舉,反而煽風點火,推波助瀾,逞匹夫之勇,不計後果,犯下滅門罪行。今傳檄天下,卻沒有一人響應,爾等是倒行逆施舉動,天下人不容,如今眾叛親離,兵敗至此,實在是天意,你下馬受降,我王慈悲,也許能免除你一家老小的性命。桓齮,快快束手就擒!」
桓齮指著楊端和罵道:「今日之敗不是長安君不得天時地利人和,是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出賣。長安君雖然被擒,我仍有五萬大軍,趙國援軍已經殺到,我可以效法信陵平原二君合縱伐秦,為長安君討回公道。」
王翦見桓齮不願歸降,大喊道:「桓齮,你既然一意孤行,城下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王翦正要下令放箭,成蝺搶先喊道:「桓齮將軍,天絕嬴氏王嗣,今日之敗也是我不聽將軍勸誡所致,我死也不願回京受辱,望將軍給我報仇!」
成蝺說完,縱身從城牆上跳了下去,王翦與楊端和想救護已經來不及了。
王翦見成蝺墜城而死,立即下令放箭。
城上萬箭齊發,桓齮乘亂倉皇而逃,五萬多將士十之八九死於亂箭之中。
龐煖與太子嘉屯兵慶都,見秦國內訌,估計有機可乘,決定攻打上黨,收回被秦國佔領之地。張唐駐守上黨,聽說龐煖來攻,他自知不是龐煖對手,急忙向蒙驁求援,蒙驁早已接到秦王令牌,星夜赴趕上黨。龐緩已經探知蒙驁兵馬所在,派扈輒從堯山出發埋伏在太行山麓蒙驁大軍必經之地,叮囑他說:「蒙驁老將愛兵如子,向來行軍親自斷後,等到秦兵全部通過時再從后追殺,讓士兵多帶羽箭,力爭讓蒙驁死在亂箭之下。」
蒙驁知道上黨一地的重要,此城若失,秦王政責怪下來他必然受到懲處,將毀了自己一世英名。因此,率軍星夜奔走,到達太行山麓,惟恐趙國在此設伏,先令前軍探路,前軍順利通過,蒙驁這才放下心,督促大軍快行。等到大軍快要通過山麓時,突然聽到山上擂木滾石之響,大軍被攔腰沖斷,扈輒帶兵從後面追殺過來。蒙驁軍隊首尾不能呼應,又遭到突然伏擊,人心大亂,蒙驁奮力抵抗也無法挽回敗局,只好落荒而逃。扈輒見蒙驁敗走,下令埋伏好的弓箭手放箭,山谷狹小,無處躲藏,蒙驁拚死搏鬥擊殺幾十人也沒能逃出包圍圈,最終身中數箭而死。可惜秦國一員名將,竟死在亂箭之下。
扈輒得勝,與龐煖合兵一處來攻上黨。
這時,王翦剛剛平定叛亂,接到上黨告急文書,令辛勝守屯留,親自帶領大軍救助上黨。
蒙武得知父親被趙軍亂箭射死,從王翦那裡討得一支人馬,如發瘋一般進攻趙軍。
龐煖見王翦援軍陸續趕到,聽說成蝺已死,桓齮兵敗不知去向,估計收復上黨無望,久
留此地凶多吉少,便令撤兵。蒙武為報父仇,奮力追殺,龐煖不慎,肩上也中了蒙武一箭,負傷而逃。
王翦平叛獲勝返回咸陽,嬴政親率文武百官到十里長亭灞上迎接。嬴政論功行賞,因蒙驁戰死,蒙武承襲父親將軍一職,其他眾將各有賞賜。成蝺一死,嬴政把罪責遷怒到其他參與叛亂的諸將上,他為了顯示王權之威,把華陽太后的叮囑忘在腦後,誅連將士數萬人。
成蝺生母紫玉夫人得知兒子已死,心灰意冷地服毒自盡。惟有子伊相機行事,沒敢輕舉妄動免於一死,但也被削去爵位。令嬴政感到不滿意的是罪魁禍首桓齮不知去向,嬴政下令殺了他的全家,並懸賞天下:
「有能擒獻桓齮者,賞五城。」
咸陽宮正殿。
秦王政一掃往日的不快,威武地坐在朝堂正中的御座上向群臣宣布,因朝臣權力過於集中容易駕空君王,不利於君王執掌朝政,他決定重新調整一下幾位大臣的職務許可權,再提升一位丞相。嬴政剛說到這裡,庭下群臣議論紛紛,武王時代才設置左右兩位丞相,如今已經有了兩相,怎麼又提升一相,這不是三位丞相了嗎,聞所未聞。
嬴政待議論聲稍靜,清理一下嗓子說:「設置三相,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黃帝時候曾設六相呢,蚩尤、太常、卷能、祝融、風后、後土六人都是相位,他們各司一職,共同向黃帝負責,才使得黃帝明天道、察地理、辨四方、悉百姓,把天下治理得有條不紊,寡人今天設三相正是效法黃帝之舉。」
呂不韋知道嬴政此舉是沖著他來的,他又不好當著群臣的面與嬴政頂撞,便向親信之人奉常馮無澤使個眼色,馮無澤會意,高聲問道:「黃帝曾設六相,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其他人有聽說過的嗎?」
馮無澤話音未落,李斯站出來說道:「我聽說過,《尚書·堯典》上還有記載,家師荀卿也曾同弟子談論過黃帝設置六相治理天下的事,只怕奉常大人孤陋寡聞讀書太少吧。」
這是秦王政與李斯早就商定好的,馮無澤鬧了個大紅臉,還想爭辯,嬴政冷冷地斥道:「身為國家寵臣,不學無術,巧言詭辯,貽笑大方,不懂少插嘴!」
嬴政這一發怒,群臣再無一人議論,大殿靜得掉下一根針也聽得見。
嬴政掃視一下呂不韋,朗聲說道:「現在正式宣布三項職責,文信侯為相國職務不變,職權是管理左右兩丞相,直接向本王一人負責。提升涑議大夫隗狀為左丞相,掌管全國糧棉儲存與國庫,昌平君仍為右丞相,負責監察百官,左右兩相互不服從,聽命相國。」
「那麼軍權由誰掌管呢?」不知誰在下面小聲嘀咕一句,雖然聲音不大,由於朝堂鴉雀無聲,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嬴政乾咳一聲,「軍權由國尉掌管,免去司馬梗國尉一職改任少府,任命長信侯為國尉,從此國尉不再向相國負責,直接屬於本王管轄,國尉下屬五將軍,任命王翦為上將軍,蒙武為前將軍,楊端和為後將軍,王綰為左將軍,辛勝為右將軍,李信為裨將軍。國尉管理行軍布陣,出征、殺伐及糧草調配及領將晉級獎懲,但無權任免將軍,也無權發兵,對將軍的任免與發兵一律由本王一人負責。」
宣布完畢,嬴政不等眾人插嘴,站起身來宣布退朝,轉身走出大殿,頭也不回地走入內宮。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說一句話,都各懷心事地走了。但每人的心中都在琢磨著一件事,別看主子年輕,可不是個饒人的角色,今後可要提著點兒心。
呂不韋剛走出咸陽宮,司馬梗就追上來嚷道:「丞相,我這次可被大王整慘了。」
呂不韋心裡正煩,沒好氣地說:「我比你更慘呢?你雖然降了職,但卻落個實職,我這丞相表面看來還升了一級,卻是徒有虛名,被整得只剩個空架子。」
「丞相何出此言,不就是讓出軍權么,其他不仍由你掌管嗎?」
「呸!」呂不韋走到車前,猛跺一腳,「我管個屁,你想想,昌平君與隗狀兩人都是什麼東西,大王的兩條狗,他們怎麼會事事都聽我擺布呢?」
呂不韋說完,蹬車而去。
司馬梗撓撓腦袋,也是,他還想再詢問幾句,卻見呂不韋的車子走遠了。
呂不韋剛回到府中,相府總管司空馬就氣呼呼地報告說:「長信侯府中的人愈來愈霸道,今天在街上辦事,一個管家與對方發生了口角,對方二話沒說動手就打,管家說是文信侯府的,誰知對方打得更凶,邊打邊說揍的就是文信侯府中的人,你不提文信侯府還不揍你呢。相爺,再忍下去只怕長信侯府的人就騎在咱頭上拉屎啦。」
呂不韋窩了一肚子火還沒處發,見司空馬喋喋不休說個不停,一拍桌子吼道:「你有完沒完?怎麼你也跟著下人瞎嚷嚷,我不是再三告戒你要忍,再忍,打你的左臉把右臉伸出去給他打,小不忍則亂大謀,懂嗎?」
司空馬被呂不韋劈頭蓋腦訓斥一頓,拉長臉說:「這樣忍也不是辦法,必須想個辦法呀,幾年前相爺多威風,小的們跟著相爺多神氣,可現在——屬下人怨聲載道,門客也一天天減少了,有幾個沒骨氣的東西竟然跑到嫪毐府中了,有朝一日——」
司空馬看看呂不韋的臉色沒有說下去,呂不韋練達地說道:「不必責備他們,貧在鬧市無人問,富居深山有遠客,自古都是富貴多友,貧賤少朋,人情世態本來如此,逐利忘義,遠是人之本性,何必苛求常人呢?人要做的是不斷改變自己的命運地位,令眾人惟你是從,馬首是瞻。」
呂不韋說到這裡,長嘆一聲,「說的容易做起來難啊,我現在自身都岌岌可危,怎能再
為了一些雞毛蒜皮小事與嫪毐爭勝,人如同草水萬物有盛榮衰敗四季更替,嫪毐則像春夏草木正處旺盛之季,而我則如秋冬之苗,需要蹈光養晦,等待時機,東山再起。」
「相爺,不能等待時機,那需要等到什麼時候,萬一等不來呢?必須主動尋找時機或創造時機。」
「唔,你說說看,怎麼創造時機?」
「大王是趁成蝺作亂,把相爺的軍權收回的,相爺要想重新得到原有的大權也必須有一個亂的局勢,或者對外用兵,或者外敵入侵,或者內部有人作亂。從當前各國的形勢分析,韓國最弱,韓惠王新死,太子安繼位,相爺主動要求領兵伐韓呢?憑相爺的才能,有二十萬大軍便可一舉滅掉韓國,相爺有如此大功便可得到部分大權,然後再對魏對趙用兵,等到相爺手握大軍還怕沒有大權嗎?」
司空馬分析得有些道理,但呂不韋卻搖搖頭,嫪毐如今是國尉,五大將軍只有楊端和一人是自己的人,可楊端和這人一直有腳踏兩隻船之心,關鍵時刻總是倒向優勢一方,只可同享福不可同患難,自己率領這些人去攻城掠地,功勞自己撈不到,吃了敗仗卻躲不開干係,他這麼一把年紀,不想再到戰場上搏殺。但司馬空的建議都提醒了呂不韋,儘管自己不得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與群朝臣相比,只有嫪毐勝過自己。嫪毐是靠趙姬起家的,他這幾年犯了致命的錯誤,忽視了趙姬的作用,他要從趙姬身上找回自己丟失的東西,通過趙姬,惹惱嫪毐這條缺乏城府的瘋狗。
雍城棫陽宮。
呂不韋走在曲檐迴廊的小道,穿過一層宮飾帷幔,看著層次不同的亭台樓閣,他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彷彿回到了多少年前,這是趙公子嘉的寢宮還是自己的邯鄲府第,兩者都是又都不是。呂不韋輕輕揉一下眼睛,不是眼上蒙有塵垢,是人老眼花了,歲月不饒人啊!
呂不韋又走上前幾步,「玉兒,不,太后,真的是你?」
趙姬走上前,握住呂不韋的雙手,「不韋,真的是你,聽說你要來,我的心都快飛出去了。」
「不會吧,有了心上人,早把我這糟老頭子忘得一乾二淨。」
「哼,都這把年紀了,還這麼貧嘴,不怕人笑話。」
趙姬責怪道。呂不韋打量一下趙姬,翠綠上衣下配碎花長裙,她依舊楚楚動人。保養再好,也擋不住無情歲月在眼角刻下的歷歷深紋,那微微禿現的腦袋,留下過度縱慾的印記。
「不韋,哪陣風把你這大忙人吹來的,是公還是私?」
呂不韋嘆息一聲,「我如今不忙了,快要成大閑人了。」
「怎麼?是政兒逼你讓賢,還是你想明白了主動辭去相位?」
「你的寶貝兒子可真行啊,只怕不辭也不行啦。」
趙姬拉著呂不韋的手坐了下來,勸慰道:「辭就辭吧,激流勇退是智者所為,讓他們年輕人好好乾一番事業吧,你退下來搬過來咱們三人住在一起,也多一個談話開心的人,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
呂不韋本來心情就不佳,一聽這話火了,「我來不是同你談情說愛暢敘黃昏之戀!」
趙姬見呂不韋面帶慍色,馬上不高興地說:「這也不是你發火的地方,你有話就說,沒話走人,不要把朝中受的氣在這兒出!」
呂不韋這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點過分,趙姬是堂堂太后怎會任憑自己使性子耍脾氣呢,何況幾年的長別彼此陌生了許多。呂不韋歉疚地說:「人到了這個年紀遇到不順心的事老想發火,我來是求你一件事的。」
趙姬見呂不韋致歉,也感到不好意思,關切地問道:「到底是什麼事,你說吧,我會儘力而為的。」
趙姬知道呂不韋不能做的事一定是非同尋常,便摒退侍從人員。呂不韋這才說道:「我想和政兒挑明父子關係。」
趙姬嚇了一跳,「不行,絕對不行,除了這事我什麼都答應你。」
呂不韋急了,「為什麼不行,他的確是我的兒子,為了他我把一切都搭上了,青春、金錢、女人、精力。做父親的難道與兒子相認的資格都沒有嗎?」
「你不必說了,這事沒有商量餘地,因為政兒不是普通百姓,他所處的位置不允許有你這個父親,你與他相認只能毀了他的一生,毀了他的前途。成蝺作亂時的那篇檄文差點毀了政兒,是我用淚水與膝蓋和詛咒保住了。你事先了解成蝺要作亂,不加以制止,卻想乘亂有機可乘,如今賊心不死還要讓我幫你毀了他,不行,你走吧,我永遠不願再見到你這自私的人,永遠不願見到你這為了權欲可以不要一切的人!」
呂不韋知道來硬的不行,又花言巧語地說:「我與政兒父子相認完全是為了政兒著想,如今嬴氏宗室都被我排除在大權之外,只要我們父子聯手,朝廷上下何人敢說一個『不』字,他把軍權交給我,我很快會幫他統一六國。」
趙姬冷冷一笑,「你那點伎倆瞞了別人瞞不了我,我能不了解你心裡想什麼,你想篡國,哼,死了那條心吧!」
呂不韋見趙姬一語道破他的陰謀,惱羞成怒,低聲吼道:「篡國怎麼了,你仍是你的太后,他仍是他的君王,你不答應我自己同他去說。」
「你要是想早死就自己去說吧。」
呂不韋膽怯了,頹喪地說:「那好吧,從此我永遠不再提這件事,但你要向他為我求求情,讓他別逼得我狗急跳牆,為了他我確實付出了一切,假如我有篡權之心,也不會等到現在,我的確是把他當作兒子教育,輔佐他成人,盼望他成為一名有為之君,也儘力幫助他早日實現一統大業的夢想,可他為何一點也不能理會我這份苦心呢?」
呂不韋老淚縱橫。
趙姬第一次見呂不韋流淚,她理解呂不韋此時的心情,知道呂不韋這些話都是肺腑之言。
趙姬難過地說:「因為你們二人都有同樣的性格,都有同樣的心理,對權的擁有不允許第二個人分享。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勸勸他的,萬一政兒聽不進我的話,不韋,你就回雒陽(今河南洛陽)封地吧,跳出權與利的樊籠,平淡何嘗不是人生另一種享受,許由、務觀害怕為君王躲進深山密林,范蠡功成身退泛舟名山大川,最後成為富甲天下的陶朱公,你為何做不到這些呢?」
呂不韋凄然說道:「我本來就是個商人,難道讓我再回到從前經商的位置上嗎,我苦苦追求了一生,又回到自己的出發點,可笑,可笑!」
忽然,隔壁傳來嬰兒的哭聲,呂不韋一愣,這裡怎麼會有嬰兒的哭聲呢?呂不韋不相信地問:「你與嫪毐——」
趙姬點點頭,「無聊時養個孩子取取樂。」
呂不韋見趙姬並無半點羞色,大著膽子說:「我原以為你在這裡只是取取樂,有嫪毐陪著不寂寞,想不到你們竟然鬧騰到這種地步,不怕鬧出事嗎?」
趙姬嘻嘻一笑,「對於我來說,養兩個孩子就如同養兩個小貓小狗,不過是個玩物,寂寞時打趣逗樂罷了,政兒再霸道也不致於管到我的這些私事吧,他不知道就算了,就是知道了我可以說領養的,必要時送出宮派人養著就是,有什麼大不了的。」
趙姬說得輕輕鬆鬆,她認為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時,隔壁的哭聲更響了,趙姬便令宮女把孩子抱進來,兩個活潑可愛的小男孩,大的不過三四歲,小的才剛會挪步,兩個孩子咿呀撲到趙姬懷裡,喊著娘,臉上都掛著淚珠。趙姬親昵地把小的抱在腿上,一邊擦去臉上的淚痕,一邊逗他們說:「快喊伯伯!」
「伯伯,伯伯。」兩個孩子齊聲喊道。
呂不韋內心湧起一股醋意,他有點嫉妒嫪毐了。呂不韋注視著兩個孩子,內心驀地一動,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嘴角滑過一絲不意察覺的微笑。
呂不韋告別趙姬立即趕回府中,把司空馬叫到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