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在帝都有朋友?」
的確是有,司徒鈴鐺,司徒王爺的掌上明珠,以前兩人年齡相近,話也投機,每回去帝都她都愛賴在司徒王府半個多月不願回家,四年前因為不知名原因從司徒王府樓閣的樓梯上掉下去使頭部重創,她就再也沒去過帝都,也許久未曾見過司徒鈴鐺了,兩人唯一的聯繫就只有三個月一次的書信來往,互訴雙方的現況。
「我們以前見過。」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說得好遲疑。
「所以我問你是什麼時候嘛!」她的記憶里沒有他,假若真如他所說,為何他說的「以前」和她所認識的有偏差?為何她以前的記憶里獨獨缺少了他?上回在破廟裡被他清淡描寫過去,這回說什麼都要問出個所以然。
「靖靖,我們還是去帝都吧,那樣有助記憶。」
「你……」就知道他不會那麼老實,帝都的事一想就頭疼,那個地方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去的,只能跟鈴鐺說聲抱歉,改天寫信說到別處再聚。
晚上他們在樹林過夜,段靖宜用樹枝在地上畫了條線,指著它說道:「這邊歸我,你不許越過這條線。」
她還真是分得夠你清我楚,不知道前段時間在客棧里跟他糾纏半夜,熱情如火地直黏在他身上不願讓他離去的那個小女人到底是誰。
江澈有些好笑,這丫頭最愛口是心非,分明知道她會生氣,為了能讓她安心入睡,他選擇吐實,「我睡樹上,能知道四周的動靜,好保護你的安全。」
這是說她的舉動是多此一舉嗎?芙顏上明顯閃過一抹赧紅,她的轉身有些狼狽,一邊在地上鋪上一條幹凈毯子,一邊忍不住低聲咒罵:「睡睡睡,讓樹上的蟲子、蜘蛛、毒蛇咬死你好了!」
他該堅持說要守在她身邊呀,這樣說不定過一會她就心軟了,願意讓他抱著她睡,可是他偏不說,就像那天從綢緞莊時出來一樣,對她一身裝扮不給予任何讚美,她都要懷疑他是故意的,故意讓她誤會,故意要她干著急。
「有什麼事就喚我一聲,我會立即過來。」之前露宿的日子裡她幾乎都賭氣背對著他睡,不知道他一直睡樹上。
他睡過那麼多棵樹,樹上完全沒有毒蟲毒蛇,倒是用落葉幫她打死過不少肥大蚊子和足以嚇得她驚聲尖叫的蜘蛛。
「我才不稀罕。」對她這麼好乾嘛?她最沒心沒肺了,她從來只想得到,不願付出回應他的感情。
不管她是什麼樣的態度,他總會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書中常說的英雄不過如此,每回都冒出來耍帥冒得及時,她和他難道一輩子就這樣了嗎?
她好不甘心,喜歡這兩個字一直無法說出來,分明想著就要喜歡他了,除了家人,在這個世間上沒有人能像他,總會站在離她最近的位置,可是喜歡他的同時會覺得心裡又痛又苦啊,還會毫無原因地感到愧疚。
她猜,只是一個猜測,他說他們的認識比她所認為的還要早,那麼她是不是做過些什麼,才會令他擁有那種欲言又止、深情顧盼的眼神?
呀,這個情景不久前好似在哪裡看見過?不不不,她無權談論別人的感情,她無法做到因為愛一個人就為那個人忍氣吞聲,她太自私,在她的世界里永遠希望自己無罪。
腦子被一堆胡思亂想翻攪成漿糊,段靖宜感覺自己意識朦朧得就要睡著了,恍惚間卻突然被什麼所驚醒,揉了揉雙眼,眨陣數次發現自己身處昏暗無光的樹林間,一旁篝火早已熄滅。
「江澈!」起先她以為是他在嚇唬她,叫聲那麼大卻無人應聲,她頓了頓,轉為小聲謹慎,「阿澈,你在哪裡?」
還是沒有人,空蕩蕩的林子里只有她。
他走了?丟下她了?因為她太不知好歹?還是因為把他吃干抹凈不認帳,該付出的付出了,該給的也給了,她依舊無動於衷,他已經感到厭倦,再也不願看見她了?
不要……不要留下她一個人,誰都可以離她而去,唯獨他,只有他……
「阿澈、阿澈!」段靖宜慌亂地爬起來,她不知道路,隨便朝著一個方向狂奔過去。
林子好黑,誰也不在,她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心律跳動得好快好沉重,好似快要將胸口撞開,從裡面蹦跳而出。
「嗷嗚……」
「什、什麼聲音?」她在發抖,逮處傳來的那聲嗥叫使她的腳步顫抖著停下,她必須以一棵樹作為倚靠才不會虛軟地滑坐在地,「阿澈,你出來、出來呀!」
她承認她是個廢物,是個只懂得用嘴巴逞強的笨蛋,她需要他呀,他不能這樣丟下她,不要……咬了咬牙,她再次振作,朝來時路跑,說不定他已經回來了,他只是一時走開,等她回去,他一定是滿臉焦急地在搜尋她,一定是,一定是的。
「啊呀……」
腳上被裸露在外的樹根一姅,她狼狽地撲倒在地,等再爬起來臉上爬滿了淚,拚命想要忍下脆弱的顫意,淚水卻更加奔流不止。
「阿澈,嗚、嗚嗚,阿澈……」
別走呀,別不要她呀……
「靖靖?你在這裡做什麼?」
熟悉的嗓音響起在頭頂,段靖宜倏地抬頭,映入眼帘的是她剛才捜尋許久,一直渴望看見的容顏。
「江澈!」奇怪的是心裡竟一陣惱火,她顫抖著胡亂擦去滿臉的淚,「你剛才去了哪裡?不是說有事喚你一聲,你立刻就會過來嗎?我都喊你多少遍了!」
她用兇悍來掩飾自己的懦弱,她真是太討厭這樣的自己了,為何就不能狠狠撲進他懷裡跟他撒嬌?
「抱歉,我不知道你喚我,我剛才去解手了。」
「騙人,去解手會去那麼遠,遠得讓我以為你消失不見了嗎?我為了找你都奔跑了半個林子!」
他的確是在騙她,為了自身幸福,他去了一趟帝都,請求司徒郡主幫忙好讓這個丫頭開竅,以他的腳程來回一趟只要半個晚上就足夠了,只是沒想到原本睡得跟豬一樣死的段靖宜居然會中途醒來,還到處奔跑找他。
「我害羞,所以去得有點遠。」
「你害羞什麼呀?!」他全身上下有哪一處沒讓她瞧過?害羞個屁。
「靖靖。」江澈把她抱了起來,她一直在顫抖,看似中氣很足又橫蠻兇悍,其實看見他的那一瞬整個人都安心到虛脫,現在全靠他支撐著,「你很怕失去我是嗎?」
「誰、誰怕失去你了呀,最好你永遠消失不見!」讓她咬斷自己的舌頭吧,這個嘴賤的毛病一輩子都治不好了,「姓江的,既然你已經收了我大哥的銀子,就該好好保護我安全,把我平安無事地送回青羽城,否則我大哥那麼疼我,他絕對第一個讓你吃不完兜著走。」還真是死性不改,一直口是心非。
「我不想把你送回去了。」
「你敢?」細想一下,不對,他唇邊噙著的那抹笑更彰顯他的意圖,他想要表示的不僅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想、是想……段靖宜羞赧極了,乾脆扯開話題,「我困了,跑了那麼久,好累,帶我回去剛才露宿的地方。」
「好。」不急著逼她,他說過他是她的,她也會是他的。
江澈把段靖宜帶回剛才的地方,正想把她輕放回毛毯上,手腕卻被她抓得牢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