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你神經病!」女子莫名其妙地分別瞅了他們兩人一眼,甩開段靖宜快步跑開。

「江大人,說你神經病呢,這裡沒有你的禁禁。」

又玩這一套,她有幾個心思,江澈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段靖宜,把懸賞告示還來。」她只是愛玩,更愛跟他過不去,他不要她因為只想跟他賭氣而出任何意外。

「我為什麼要?再說你們官府既然敢張貼懸賞告示,不就是擺明了要讓人撕走,完事後去找你們領賞銀嗎?怎麼,難不成你想出爾反爾,不願支付給我那二百兩賞銀?」她討厭江澈,不是一般的討厭。

四年前江澈剛到青羽城上任,城中商賈大戶皆怕新官上任三把火,紛紛跑去送禮想要收買這個曾當過狀元郎被譽為前途無量,卻因某事被降罪貶至青羽城當個芝麻綠豆小官的年輕縣老爺。

萬萬沒想到他軟硬不吃,命人將賄賂的禮品一箱箱物歸原主,還親自上門道歉感謝,用的並非窮秀才和小人的酸溜溜語氣,更無被貶后的垂頭喪志,而是謙虛恭謹地說得明明白白,為官之道公正廉明,清楚表彰絕不收取任何賄賂。

她家碰巧屬那一群試圖賄賂朝廷命官,身上銅錢臭最為強烈的敗類之一。

那天江澈也像拒絕其他大戶那般親自上門,送回由大哥親手打包的賄賂金,段靖宜就是在段府大廳第一次見到這個不畏權貴豪門的傢伙。

真要問江澈是否對她做過任何人神共憤之事,還真沒有,只是俗話說得好,第一印象很重要,她已經描述不出初見江澈時的感覺,只覺心跳莫名加快,那跟書上說的「小鹿亂撞」差了許多,它帶著沉重的痛、尖銳的難堪,試圖摧毀、搶奪她所剩無幾的尊嚴。

她決定討厭他,從那一刻起、從對上眼的那一瞬,栽進他深邃眼瞳的剎那她就掙紮著想要爬出來,不願被最底層的什麼糾纏住,以一敗塗地之姿凄慘沉淪。

「你不是我要找的英雄豪傑,況且段家不缺這區區二百兩銀子。」

段家的名聲不只在青羽城響亮,在別城同樣受用,光是每天收到的一張貨物訂單,上頭的總和就足夠一戶省吃儉用的普通人家好幾個月的花銷。

段家是有錢人,她段靖宜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二百兩銀子的價值對他們來說不過比一粒蝦米稍微大那麼一點點。

「我就愛賺你這區區兩百兩銀子怎麼樣?」她的氣勢跟「就是跟他來亂的」要相似一些,「本公子趕著回府跟親親嫂子們喝茶閑聊增進感情,江大人你請便。」語畢,段靖宜轉身拐進小巷,決定抄近路擺脫江澈這隻老在她身後飄呀飄的萬年怨魂。

「靖靖,你不能去。」他腳下步伐神奇變幻,眨眼間就擋在段靖宜面前。

「江澈你真的是鬼呀?走開,別擋著本公子的路!」如果他在半夜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面前,她還不被他嚇到心血瘋狂飆升,直接死翹翹?

「你先把告示還我。」這張懸賞告示是他和傅元之設的一個局。

他自小出生在武林世家,習得一身好武藝,若非他爹臨終前的遺願,從來無法想像自己會跟官場有任何關聯,十年寒窗苦讀,他於五年前金榜題名考上狀元,藏起一身武藝進入了朝廷,五年後的現在,他身處青羽城官職卑微得不值一提,他依然沒想過要向誰明示自己武功高強,只因說了有太多不便,還得連帶解釋長篇大論,不說反倒處處行事方便。

好比這次,他本想喬裝打扮成武林高手去撕了告示引蛇出洞,結果被段靖宜跑來攪局。

「懸賞告示在我懷裡,有本事你來拿。」怕他會真伸手過來取,段靖宜怪叫著補充道:「你敢碰我一下試試看,我馬上大聲喊救命說你調戲良家婦女。」

他們站在巷子入口處不是很顯眼,但若她真高呼求救仍是能引來路人,而且對面就是人聲嘈雜的繁華大街。

「良家婦女?」江澈把她從頭到腳看一遍,沒領悟出這四字能用在她身上哪個地方。

「良家婦男!」她連忙改口,神情得意地道:「如果『江大人性喜男色』被傳出去,相信不會比江大人當街調戲良家婦女要來得好聽。」

「我只是不想你遇到危險,你是名女子,無論你裝扮得再像一個男人也無法改變你是女子的事實,你不懂一招半式,若被賊人識穿你的身分,到時你該如何脫身?」他嘗試勸說,說得語重心長。

「我是名女子,所以我就註定只能柔弱順從地被人保護?」

她討厭他說話的方式,好似每回都在提醒她,你是個女人就該有個女人的樣子,遇事只需躲在男人身後發抖就行,你就別再裝了,再怎麼裝都改變不了你骨子裡屬於女人那份沒用到像個廢物的一無是處。

她不要這樣,不需要誰來提醒她這個事實,額上早已痊癒卻留下疤痕的傷口總會在這時劇烈泛疼,心口會悲傷得難以言喻,她不要對誰示弱,特別是對江澈,再也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你知道我從來不是那個意思。」她的思想過於偏激,從他「認識」她的那一刻起,從未改變。

「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江澈,你給我聽好,我段靖宜絕對會抓住採花賊給你看!」

量江澈沒有那個膽,不敢當眾對她糾纏不休,趁幾名行人經過,段靖宜生氣嚷嚷著轉身穿越行人,奔進對面的繁華大街。

無星的夜只有一輪皎月懸挂夜空,說不出的清冷孤寂,段靖宜藏身在樹叢間觀察夜闌人靜,已無人走動的山道。

聽聞最近只要入夜就會有可疑人物路經此處,那人的肩上總扛著個足以裝下一位成年女子的麻布袋,有人曾試圖跟蹤那名形跡可疑的人物,可每每到了山道就再也找不著那人的蹤影。

可疑,真是太可疑了,段靖宜立刻就斷定那人是最近鬧得青羽城眾女人心惶惶的辣手摧花淫賊,於是她日落後便在山道上布下了陷阱,等著採花淫蟲路經此處將他五花大綁起來。

「臭江澈,看本公子天衣無縫的抓蟲大計,我一定要親手將那隻採花淫蟲揪到你面前……」她一個人嘰哩咕嚕,沒察覺身後有人無聲靠近,等那人飛快出手把她箝制擒獲,她才突然驚覺過來,「採花……」

「採花賊!還往哪裡跑?」

慢著,這個聲音不對……

「你才採花,你全家都採花,快放手啦笨蛋。」樹與樹生長得太綿密,月光照不到這裡,黑漆漆又朦朦朧朧,他開口搶白在先,她倒是一下子就把他的聲音給認了出來。

「靖靖?」來人是江澈,他明顯愣了一愣,立刻鬆了手,「我爹娘早已入土為安許多年,恐怕無法自己爬起來采幾朵鮮花躺回去捧著當裝飾。」

「我……對不起哦。」不知者不罪,說錯了也不能怪她嘛,「我記得你家鄉不是青羽城,在帝都時可以說山長水遠,在這兒你就只是個小小縣令,俸祿又不高,你就沒想過辭去官職,回鄉跟其他親人在一塊做回老本行?」

江澈搖了搖頭,「我沒有其他親人,我出身潼水鎮,是家中獨子。」再說老本行,是讓他回去重振江家門風,再現江湖跟誰拚命廝殺嗎?他已安靜太久,安靜到他想就這麼過完這一生,因為給予他寧靜的地方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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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婦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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