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宮
元豐十三年,六月十五。
鴻雁高飛,一碧萬頃,是個不錯的日子。
闔閭門外,數百輛馬車搭乘著從各地選秀入宮的秀女,等著由內務府的官員登記造冊之後,入宮居住。
藍語薇揉了揉自己的腰肢兒,看著那一定寶藍色的軟轎,徐徐落在宮門口,恨得牙痒痒。
嬌生慣養這麼些年,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本來接她入宮的太監,忌憚藍府的勢力,特意備了上等的軟轎,迎她和妹妹藍碧靈入宮,卻因為藍初彤輕飄飄的一句話,未受冊封的秀女按制應乘馬車入宮,何人敢壞了規矩?
那太監連忙換了馬車,再不敢亂來。
上千里的路途,一路乘坐馬車下來,藍語薇覺得自己全身快要散架一樣,偏偏她只能瞧著藍初彤乘坐軟轎,一路舒舒服服的,只能幹瞪眼。
「誰敢攔著靖王殿下的車轎?」侍衛忽然的怒斥,驚動了軟轎中的藍初彤。
宇文靖!
再世為人,聽到這個名字,藍初彤驀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撕心的疼痛,恍若隔世。
很多事情,她記不清了,但是她記得自己的眼睛,是如何被藍語薇刺瞎,自己的雙手雙腿,是如何被宇文靖親手砍下!
呵,前世的那種疼痛啊……
藍初彤嘴角那一抹弧度,微微彎起,冷漠冰涼,如同鬼魅。
「是陛下聖旨冊封的御詔女官!」抬著軟轎的太監,連忙跪在宇文靖的車轎之前,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特旨禮御,御詔大人在宮中可乘宮轎。」
宇文靖正從江州巡視回來,離京這麼些天,他竟不知,父皇何時冊封了一位正三品的女官,而且宮中乘轎的特權,乃是皇子才可享有,如今竟然給了一位女官如此厚重的禮遇。
此事,實在蹊蹺。
沉吟了片刻,宇文靖方才開口,道:「既然父皇禮遇,便讓御詔大人先行!」
「不必了!」軟轎之中,清冷的聲音,不溫不火,藍初彤冷笑。
旁人或許不清楚,可她前一世和宇文靖同床共枕這麼些年,又怎麼會不知道宇文靖的面目和手段。
朝野上下,齊齊讚揚的賢王,禮賢下士,溫文爾雅,藍初彤的前一世正是被宇文靖這一副偽善的面孔欺騙。
如今在闔閭門前,無端讓路給自己,這傳到外人的口中,又只會說這靖王殿下是何等的禮賢下士。
掀開轎簾,藍初彤微微抬頭。
那個在自己夢魘之中,出現了無數次的面孔,依舊那般熟悉。
「臣,見過靖王殿下!」藍初彤一身素衣,不施脂粉,微微拱手,行了一個揖禮。
宇文靖微微一驚。
這闔閭門外,儘是從各地採選的秀女,鶯鶯燕燕,繁花似錦,可藍初彤雖然只是一身素衣,站在這些鶯鶯燕燕的女子之中,卻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宇文靖當即詫異,頓時起了幾分結交之心。
能被父皇冊封為正三品女官的女子,果然異於旁人。
「免禮!」宇文靖微微一笑,語氣甚是溫和,道:「今日本王入宮給母后請安,並不得空,御詔大人新入京,人生地不熟,來日不若,讓本王帶著御詔大人遊歷一番,可好?」
這樣親昵的口吻,聽得藍語薇心裡直恨!
靖王,那是朝野上下齊齊稱頌的賢王,藍語薇這一次入選,心裡更期望能被指給靖王殿下為妃,如今看著宇文靖對藍初彤頗為青睞,恨得牙痒痒。
藍初彤不疾不徐的笑了。
纖細的指甲,緊緊的拽在手中,她真是害怕,怕自己忍不住會親手結果了宇文靖的性命。
可是她不能!
殺了宇文靖,太過便宜,她要的,是讓宇文靖失去他最看重的皇位,他最看重的權勢,這比殺了他還要折磨。
沉吟了片刻,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臣女卻之不恭!」
……
北齊的後宮,六宮十二殿,齊齊整整的,分佈在位居中軸線的未央、坤儀兩宮周圍,只有位居貴嬪以上的宮妃才能獨享一殿,而位份低微的嬪妃或是待選入宮的秀女,只能居住在永巷。
漫長的宮道,望不到盡頭,只有晚上那點起的長信宮燈,才會給這個地方平添幾分光明,這裡的居處年久失修,多半已有百年的歷史,藍語薇這等世家千金,哪裡能受得了這般苦楚。
「啪!」一耳光,清脆響亮。
藍語薇毫不手軟的扇得那領路的小太監找不著方向,「狗奴才,居然給我安排到這兒?那邊清芳園,不是無人居住么?」
「藍小姐!」小太監一臉委屈,卻也只能捂著臉上的痛處,不敢反抗,「雖說往年的規矩,世家小姐待選入宮,都可以破例住在清芳園,可今年御詔大人一上任,便嚴令廢除這規矩,奴才們也不得不尊啊!」
御詔大人?
又是藍初彤那個賤人!
藍語薇神情冷漠,頭上的朱釵步搖襯,得那鵝蛋臉兒越發有幾分明艷,「什麼御詔大人,不過是我藍府庶出的賤婢,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沒看出這賤人如此囂張,進了宮封了個正三品女官,還真以為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藍初彤正從御書房那邊取了前朝的史籍翻看,經過永巷,卻不想意外聽到藍語薇的抱怨。
恍惚間記起一些前生的事兒。
那個時候,她以女子之身破胡虜,滅戎狄,戰功赫赫,可朝中那些拿著俸祿位居高官的男子,卻指責藍初彤不守婦道,宇文靖登基稱帝,卻有言官上書,我北齊立朝百年,一直都是出身關隴世家的嫡女,位居中宮之位,靖王妃出身卑微,乃屬庶女,豈可母儀天下?
門閥出身之見,早已成為北齊官場的舊俗。
藍初彤的唇角,儘是冷冽的微笑,僅僅因為嫡庶之分,藍語薇生來便是天之驕女,享受著數不盡的榮華和疼愛。
一個從小錦衣玉食,而另一個卻是殘羹冷飯,一個享受著江陰第一才女的盛名,閃耀人前,而另一個卻是卑微的生存在藍府的後院,忍受欺侮。
僅僅便是因為出生?
這世間,沒有這樣的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