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屬於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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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袁曉晨叫我帶她去英東遊泳館游泳,我拗不過她,就帶她去了,我換好衣服一進大廳,照例一頭鑽進水池,二話不說先游得一點勁沒有了再說,等我重新爬到岸上才發現袁曉晨正穩坐在水池邊,泳衣都沒濕。
「怎麼著,你半裸著又沒太陽可曬,不怕凍感冒了呀?我長這麼大沒聽說有泳模兒這回事兒,游泳館付你錢嗎?走吧。」
「別別別,有一男的看我半天了,我正想換姿式呢,你耐心點,我呢,反正也沒事兒,叫他多看看,跳水裡他就看不見了。」
「那男的在哪兒呢——我幫你遞句話吧?」
「不用,就對面,你知道什麼叫眉目傳情嗎?我再傳一個過去。」說罷,向對面眨眨眼睛。
我一抬頭,果真有一男的坐在對面的水池邊,人長得又黑又結實,虎頭虎腦的,用兩條短粗腿在水裡划拉著。見我看他,把泳鏡拉下來戴上,但仍向這邊張望著。我明白了,一定是袁曉晨約了他或是他約了袁曉晨在這裡見面。
我討厭成為姑娘們搞感情遊戲的附屬品,於是對袁曉晨說:「你先跟他傳著,我就不耽誤你了,回頭電話聯繫。」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泳池,我到更衣處洗了個澡,然後換好衣服出來,在大廳里買了一瓶冰鎮烏龍茶,邊喝邊走向停車場,在汽車邊,再次看到袁曉晨。
「對不起,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怎麼你也是一大作家呢,叫你沒面子了。」
我沒說話,鑽進汽車,袁曉晨也跟著鑽了進來。
「你別生氣啦,我只是想叫他瞧瞧你,他也愛看你的書,我跟他說我跟你好了,他不信,非要親自看看。」
我本想說「誰跟你好了」,話在嘴邊停住了,覺得這麼說傷人,也就算了,在一般的男女關係上,我特煩被人裹挾著做這做那,尤其是被不懂事兒的姑娘裹挾著。
39
汽車開動不久,我便對袁曉晨說:「下面一個月我要寫劇本,我想一個人寫,你要是沒地兒,我替你租一間房,你以後有錢了還我,沒有就算了,一會兒路上找一報刊亭停一下,買幾份報紙,你看看。」
袁曉晨聽了我的話,沒出聲,路上我到一報攤亭買了兩期《精品購物指南》扔進車裡,她也沒看,直發愣,回到家,她進了門,飛快地鑽進卧室,關上門,假裝睡覺。
到晚上,她走出來,眼睛哭腫了,坐在我的桌子邊,伺機搭話。
我在電腦前敲擊,見她來,換成空檔接龍,我翻著撲克,故意不跟她說話,在我的經驗里,像袁曉晨這種姑娘屬於糾纏麻煩類的,當炮友混著沒什麼問題,要是弄假成真,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所以決定鐵著心腸不改初衷。
一會兒,她走了,我聽到背後有些聲響,不久,袁曉晨拖著她的大箱子從卧室里走了出來,背上還背了兩個包,出門都費了半天勁,我回頭看著她,她也回頭看著我。
然後,她笑著說:「你別不忍心,別攔著我,我先去桑拿,明天自己找房子。」然後就看著我,一動不動。
「這天都黑了,要走明天走,又不在乎這一晚上,去桑拿幹嘛呀?」
「我背這麼沉的東西,正好先按摩按摩,這事兒我都盤算好了,你好好寫你的劇本吧,我不打擾你了,再見。」說完,看著我的反應。
我把轉椅轉了一百八十度,用後背對著她,繼續翻撲克。
果然不出所料,背後傳來腳步聲,然後是一個小蚊子般的聲音響起:「你就不送人家呀,這天這麼黑,外面還這麼冷,我這麼一無家可歸的小白領兒,帶這麼多東西,碰上壞人怎麼辦呀——要是貪色呢,我可以咬牙忍過去,萬一碰上那貪財的,我可有生命危險啊——再說——」
我回過身看著她,她的臉色已轉成笑模樣,接著說:「再說,咱們這炮友當的也名不符實呀,自從我進了你這門兒,一炮還都沒打過,說出去多難聽呀——」
「滾!」我笑著說。
她見我鬆了口兒,把身上的背包「咣、咣」兩聲扔在地上,跑過來一把抱住我,在我臉上狠親了兩口,用哭腔說:「我知道你風流自私還無情,也不缺姑娘,以後我除了打炮再也不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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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曉晨說對了,憑著風流、自私加外無情,我得以保持一種稱之為相對自由的生活方式。
一般來講,只要在**與物質上不過於貪婪,便可不受別人的擺布與支配,只要放棄虛榮心,便可逃避一種不幸的命運,即,直接或間接的金錢美女的奴隸,維持一點點做人的尊嚴,我沒有控制別人的**,只是在自己的手工小作坊里工作,工作時間由我支配,我不打擾別人,也拒絕別人的打擾,對於社會上那些風風火火的事業,我覺得多半缺乏意義,年輕時在文學藝術上的天真抱負也隨著商品時代的到來煙消雲散了,隨著知識及閱歷的增加,我更加看清個人私慾是如何打著各種幌子在社會上你爭我奪,毫不相讓,對於加入進去,我是一無興趣二無能力,我在人群中確定自己的位置,那就是爭取做一個無立場的旁觀者,無情看待一切,看待這個由基本相同的生命意志所組成的花樣百出的世界,我除了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有責任外,不想再給自己增添新的責任,我了解了我的位置,我只是一名大眾娛樂提供者,讓大眾得到消遣,從而贏得我自己的一份口糧,我還是一名只屬於自己的詩人,因了解個體生命的孤獨而憂傷,因憂傷而更深刻地直觀生命的無力、迷茫與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