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四)

第七章(四)

我又一次被帶到了派出所,到了那裡,公安人員才很嚴肅地對我宣布,說我涉嫌強姦,現在已被正式拘留。我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派出所的人與昨天的態度已經完全不一樣,他們一個個鐵青著臉,對我的任何提問都不予理睬。有一段時間,我被孤伶伶地扔在一間空房間里,半天也沒人來過問我的事情。漸漸地我終於弄清楚了原因,原來琴把我告了,告我強姦了她。我第一反應是這件事太可笑了,這簡直是有些荒唐。但是很快就發現這事除了可笑和荒唐之外,還真有那麼一點麻煩,因為我突然發現在琴的背後,有老鞠在為她撐腰。

老鞠要說也是我老四的朋友,一個人只要是做生意,就不可能不結交一些這樣的朋友,稅務局的,工商局的,防疫站的,電信局的,自來水公司的,煤氣公司的,反正大家都是那種互相利用的關係。老鞠在區法院工作,雖然只是一個副科級的小幹事,平時看上去文乎乎的,卻是個很有能耐的人,整起人來絕不含糊。他不知怎麼看中了琴,當時就對琴有意思,想吊她的膀子。我知道法院的人是得罪不起的,便告誡琴無論如何不能把我們的關係說出去。她是否能看上老鞠是另外一回事,男人都是容易嫉妒的,我不願意讓老鞠因為我和她的關係,找那種不必要的麻煩。

琴在一開始根本看不上老鞠。她當然是喜歡年輕的,當然是喜歡有錢的,老鞠既不年輕,也沒什麼錢,而且還有個很兇悍的老婆。從我店裡離開以後,琴在外面轉了一大圈,最後還是成了老鞠的情婦。這老鞠對琴倒真是一往情深,和琴好上了以後,老婆跟他死鬧活鬧,鬧到最後真把婚給離了。老鞠這一離婚,琴也就死心踏地準備嫁給他。

本來我沒有什麼必要再去招惹琴,說老實話,我跟她也談不上什麼舊情不斷。過去的事早就過去了。不過是有一天偶然在路上遇到了,琴問起了小魚,說這丫頭現在成了你的兒媳婦,那你不是成了扒灰的老公公了。她說話一向是這樣口無遮攔。我們聊了一會,她主動說起了自己的近況,又讓我去她那裡去看看。老鞠為她借了一套房子,到城市裡來已經這麼多年,她是第一次有了自己單獨的住處,自我感覺混得很不錯,一定要我就她的房子發表意見,又問我最近有沒有結交什麼新的女人,她根本不相信我對阿妍會那麼忠誠。

我說:「老四已經不是過去的老四了。」

琴說:「怎麼個不是法,老四總不會變成老五吧,你難道和小魚就一點事沒有?」

「我可以發誓。」

「成天在你眼皮底下打轉,你就真的那麼老實,就真的那麼乖。」

「我還就是那麼乖。」

「誰信,是貓還有不吃魚的?」

琴說她只要一結婚,便搬到老鞠的新房子去住。琴說老鞠現在是一心想娶她。然後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人常常在這時候,就忍不住要犯錯誤。我覺得琴也有此意,要不然,她不會主動喊我去她的住處。有些事是明擺著的,畢竟過去已經有過那種交往,這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我覺得在當時的情景之下,沒有一點表示才不正常呢。

琴半推半就地對我說:「你難道不怕老鞠知道,老鞠可是個大醋罈子。」

她要是不這麼說倒也罷了,越是這麼說,我還越不在乎。我說老鞠知道了又怎麼樣,就算是排隊,他也是排在後面。我老四才不服這口鳥氣,想老鞠算什麼,他算個狗屁,也不過是平時在我這蹭吃蹭喝罷了,而且我也知道,琴並不是真的與老鞠好得不得了。她要真是對老鞠愛得死去活來,我們根本就不會那做。

我說:「老鞠要是知道了,他應該高興才對。」

「憑什麼高興。」

「人家都說兩個人關係好,好得穿一條褲子,我們是兩人穿同一雙鞋,同穿一雙破鞋,這多有意思。」

琴做出要打我的樣子。我知道琴不會把這事告訴老鞠,她確實是一直都瞞著他,因為這件事說出去,對她沒有一點好處。琴既然已經準備嫁給他,她就不可能把真相告訴老鞠。本來這種一鎚子買賣,自然是完了也就完了,我們兩個人都不會把這事傳開出去,她不想讓老鞠知道,我不想讓阿妍知道。

但是那天我剛剛前腳離開派出所,又哭又鬧的琴突然改變了保守秘密的主意,她打電話把老鞠喊來了,把我們的事情,前前後後一古腦都兜了出來。她向老鞠哭訴了一大通,彷彿是白毛女控訴黃世仁,把我老四說得一無是處,把我描述成一個罪大惡極的壞人。琴到這時候,禍反正闖出去了,賴也賴不了,也顧不上老鞠知道真相以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會不再和她結婚。到了這一步,她只能是豁出去了。

老鞠恨得咬牙切齒,當即就表態,說絕不會饒過我。

「惡有惡報,他跑不了的,」老鞠對琴發起了毒誓,「老子這次非要他好看不可,非要讓他好好地吃些苦頭。」

老鞠和派出所上上下下的人都認識,他這一介入,情況立刻發生了變化。我被帶到了審訊室,他們對我進行了突擊審訊,逼著我交待強姦的詳細過程。我做夢也沒想到還會來這一手,抵死也不肯承認。他們說根據琴的檢舉揭發,說在多年以前,就強姦過她,在當時這屬於利用職權強姦。最近,又利用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再次強姦了她,這屬於脅迫逼奸。琴檢舉說我在前不久的短短一個星期里,強姦了她三次,而且其中有一次,是連續做了兩次。他們讓我老實交待,是不是真有這事,我說沒有,根本就不可能有。他們說,怎麼會沒有,不要以為事情過去好多年了,最近的這件事也過去快兩個月了,你就可以抵賴,要知道這種事是抵賴不了的。

我想不到他們會這麼輕信琴的話,堅決不承認是強姦,我說既然真像她說的那樣,為什麼不早點告我。再說什麼一個星期里三次,什麼做了兩次,我都這歲數了,哪有這個能耐。我說一共就那麼一次,那次是在她的住處,她願意的,我不說她主動我就不錯了。我說大家都願意,怎麼能叫作強姦。他們說,是不是強姦,不能你說了算。單位領導把手底下的女人佔有了,這叫什麼,這叫利用職權。你掌握過去與她有過關係的把柄,又一次脅迫她,這也是強姦。告訴你,凡是違背婦女意志的性行為,都叫強姦,連老婆不願意,硬搞,這還叫婚內強姦呢。老師弄學生,領導弄群眾,上級弄下級,只要女的不願意,這都是強姦。琴以前是不是在你手底下做事,你是不是她的老闆,你不是是威脅過她。

我憤憤不平地說:「按照你們這種不講理的說法,我強姦過的女人也太多了。」

他們於是問我究竟跟多少個女人發生過關係,他們說你老實交待,琴可是什麼都檢舉了,說你這人壞得很。他們問我是不是已經和一打的女人睡過覺了。我故意裝作不明白,很嚴肅地問一打是多少,他們說是十二個。

我便一本正經地說:「十二個肯定不止,那肯定不止一打了。」

我玩世不恭的態度顯然激怒了他們。他們勃然大怒,說你果然是個臭流氓,一看你就不是個東西,一看你就是個無賴。你們這些道德敗壞的小老闆,自以為有了幾個破錢,就可以無法無天,就可以想怎麼玩女人就怎麼玩女人。說老實話,我並不想惹他們生氣,知道這些吃公家飯的人是得罪不起的,我說你們好好地想想,琴說我是強姦,那你們問問她,她若是個正派的好女人,我又是怎麼得性病的,一個好端端的女人,怎麼會有這種毛病。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琴這麼做,是老鞠在後面撐腰。我當時只是想,只要稍稍動些腦子,就知道琴是在瞎說八道,就知道她是在陷害我。天知道琴這些年是怎麼墮落的,我不過是玩了一次火,便產生這麼嚴重的後果。我覺得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琴這女人真是瘋了,坑了我,竟然還會這麼喪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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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兆言新作:《我們的心多麼頑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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