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天兆（一）
這是一個和往常沒什麼不同的早晨，格雷漢姆在一片冷清的空氣中醒來，全家總是他第一個醒來，弟弟莫里爾和自己的兩個孩子都是懶蟲，所以早晨才是家裡惟一安靜的時候，只聽得見風吹過田野的沙沙聲，房子外就是他的農場。
洗臉的時候，格雷漢姆盯著自己越發滄桑的臉，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妻子已經死了6個月了，他發現自己正在變老，變得越來越習慣眼下這種日子，習慣沒有妻子的生活，習慣自己不再是一個神父，習慣獨自照顧兩個不到五歲卻比他還有主意的孩子。更令他消沉的是，他發現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了沒有上帝的生活。自從妻子慘死以後，格雷漢姆就告別了他的上帝，不！不是告別，簡直是痛恨，他不能理解為什麼上帝要給人這麼可怕的痛苦。
打破格雷漢姆沉思的是一聲驚呼，從田野上傳來的孩子的驚呼。格雷漢姆一把推開孩子的房門，床上空空的，兩個孩子都已不知所蹤，格雷漢姆轉身衝下樓，在門口撞上了正慌忙趕來的莫里爾，他也聽到了孩子的驚呼。兩兄弟跑出門，鑽進了厚密的玉米田中，向著喊聲發出的地方全力奔去。在一條小道上，他們發現了波兒，她還穿著自己那條小碎花睡裙，格雷漢姆一把抓住波兒，她沒事，只是瞪著吃驚的大眼睛問：「我是在做夢嗎？」格雷漢姆焦急地問：「哥哥呢？你看見摩根了嗎？」波兒向玉米田裡一指，格雷漢姆和莫里爾一起向她指的方向跑去。
摩根正獃獃地站在一片比他還要高的玉米叢里，對格雷漢姆和莫里爾的到來一點反應都沒有，格雷漢姆蹲下身子，小心地問摩根：「你沒事吧？」摩根沒有轉過頭看爸爸，依舊茫然地盯著前方，夢囈一樣地小聲說：「一定是上帝乾的！」格雷漢姆詫異地問：「什麼是上帝乾的？」摩根輕輕地把爸爸的頭扭向前方，格雷漢姆一下子站了起來，頓時被眼前出現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整個玉米田被砍倒了一大片，露出一塊正圓的地方，方圓有上百米，而且不只有一個圓，幾個大圓貫穿在一起，形成一個奇怪的圖案，延伸到格雷漢姆無法看到邊的遠方，整個圖案極為規整，簡直像是用直尺和圓規在紙上畫出來的。是誰？誰有這樣可怕的力量，能在大地上做出這樣巨大而又古怪之極的標記？昨天這塊田還沒什麼奇怪，只一個晚上，天啊！怎麼可能？家裡的狗在大圓里瘋狂地叫，格雷漢姆聽到莫里爾在自己身後倒吸了一口氣，他才發現自己的嘴巴一直大大地張著……
還沒有到午飯時間，鎮上的女警官卡洛琳就來了，她和格雷漢姆一起蹲在被破壞的玉米田上，她的吃驚程度毫不亞於格雷漢姆，這是誰都無法理解的事情！格雷漢姆無法解釋眼前的這一切，他只能想到一個自己願意相信的解釋，那就是：一定是有人惡作劇。卡洛琳盯著玉米田沉聲說：「這不是鎮上的人乾的，沒人這麼無聊，不，根本就沒人能幹出這個來！」她接著說鎮上最近發生的怪事，每戶人家的狗都變得焦慮不安，整天亂叫，還隨地大小便，有幾條狗乾脆瘋了，見人就咬。格雷漢姆想起自己家的狗也是這副樣子，一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是病毒嗎？最近有什麼病毒流行？」他問卡洛琳。卡洛琳指著大地上的巨大記號，沉聲問：「你認為這是病毒嗎？」
格雷漢姆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奇怪的一天，這裡面明顯有某種不合理，他就是想不明白。最要命的是摩根的哮喘病又犯了，他的哮喘病是先天的，情緒一激動就要憋死過去，格雷漢姆一整天就坐在那裡看著摩根用他的噴霧器不停地向嗓子里噴葯，他一直擔心發生什麼意外，好在到了晚上，摩根終於好一點了。格雷漢姆離開兩個孩子，回到自己的卧室，像往常一樣，在臨睡前他小聲向妻子說了會兒話，他不知道妻子能不能聽見，有時他真盼望著確實有天堂存在，雖然他早已不相信那個殘忍的上帝了。黑暗中，格雷漢姆看見波兒搖搖晃晃地走進他的卧室，他起身問：「怎麼了，小寶貝，為什麼不睡覺？」波兒說：「房間外有一個妖怪。」格雷漢姆只好下床，抱著女兒回到她的卧室，小聲哄她睡覺。波兒問：「爸爸，你為什麼每天都和媽媽說話？」格雷漢姆也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他只能對波兒說：「可能這樣我會好過一些吧！」格雷漢姆摸了摸女兒的小臉，他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會出什麼事呢？但願這些不合理只是惡作劇，不會有什麼麻煩……一定是惡作劇，那個喜歡搗亂的變態者正躲在黑暗中竊笑呢，不會有事的。
格雷漢姆看見波兒睡著了，站起身離開，突然，在他抬頭的一瞬間，他瞥見了一個黑影正在窗外向里看，格雷漢姆渾身一哆嗦，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有那麼幾秒鐘，格雷漢姆和那個黑影對視著，然後他急忙轉身來到莫里爾的房間，悄悄地搖醒莫里爾。莫里爾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他是曾經的棒球冠軍，年青英俊、肌肉發達而且極其機敏。莫里爾一點都不害怕，他小聲對格雷漢姆說：「讓我們教訓這個傢伙一下，我們從後門出去，你向左，我向右，包抄他。」格雷漢姆和莫里爾在黑暗中走出後門，莫里爾數：「一、二、三！」兩人一起飛跑起來。前門開著一盞小燈，格雷漢姆和莫里爾跑到房子的側面的時候，都能看見那個傢伙的影子在地上亂晃，可兩個人跑到前面一看，一個人影都沒有！兄弟倆一時愣在當地。「不可能！他去哪了？」莫里爾納悶地說。就在這時，他們突然聽到房頂上有聲音傳來，兩人一起抬頭看，什麼都沒有，突然，沙沙聲又從身後傳來，兩人驀然回頭，玉米地剛剛鑽進去什麼，兩人只能看見玉米桿在那個傢伙身後迅速合攏，一陣沙沙聲伴隨著玉米田劇烈的起伏，那個傢伙已經走遠了。莫里爾吃驚地問：「你肯定那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