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俠盜(19)

第五十九章 俠盜(19)

支援卻並未起到作用。

對於警察的到來,趙翊彥似乎早有準備。

閆思弦敲門,掛著防盜鏈的門只開了一條小縫。從那小縫中,趙翊彥露出了半張臉。

閆思弦亮出警官證,「警察,找你了解點情況。」

趙翊彥十分平靜地開了門,招呼兩人坐下后,又給他們倒了水。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警官。」

「紀山枝你認識吧?」閆思弦開門見山道。

「不算太熟。」

「這麼說良心不會痛嗎?他為了保你,自己被扣在看守所了。」

趙翊彥不答話。

閆思弦繼續道:「是紀山枝帶你入行的吧?你現在這個假身份,就是他給你提供的。

當年他總共有兩個幫手,一是你,二是姜梓雅——當時她叫馮安安。

紀山枝花大價錢給你們買了假身份,從信息層面隔絕了警方的追捕。

別說,這辦法還真讓人頭疼,一旦身份敗露,你們拋棄了假身份跑路,壁虎斷尾似的,警方不知道要做多少無用功,可憐啊。」

「警官是來講故事的?」

閆思弦玩世不恭地笑道,「你想當故事聽,也成啊,要是不急著趕時間,我可以多給你講點。

你們憧憬得很好,等干不動了就金盆洗手,找個風景優美的小國家定居養老,坐擁無數價值連城的好東西。

可惜,沒等你們玩夠,就出了變故,姜梓雅捅了簍子,自己扛不住的雷,就扔給了紀山枝。

紀山枝去陰曹地府走了一遭,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姜梓雅躲了起來,再也不敢興風作浪,她知道,被你們找到,那可是要命的。

而你,這麼多年來,你跟紀山枝保持著某種隱秘的聯絡,你幫他打理當年沒被警方發現的錢財,供養他的吃穿用度,甚至——你可能還在暗地裡照料著他母親。」

閆思弦停頓了一下道:「截至目前,有說的不對的地方,你都可以指出來。」

「以朋友的身份幫襯紀山枝,略盡綿薄之力,有這麼回事兒,」趙翊彥點點頭,隨即又搖頭道:「其餘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閆思弦笑著擺手道:「沒關係,我想跟你打聽的不是這個。紀山枝的母親死了,你知道嗎?」

從趙翊彥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來看,他是不知道的。但對他們這種極擅偽裝的人,閆思弦不想下定論。

他又補充道:「老太太是被人謀殺的。」

這回,趙翊彥攥了攥拳頭,沒說話。

閆思弦攤手,拿出交底的架勢來,繼續道:「我們是來查老太太遇害案的,有幾個問題,希望你配合。」

趙翊彥點了下頭。他已收斂了情緒。

「第一件事,紀山枝當年是不是有一個孩子?」

「我……不清楚。」

「不清楚?」

「當年出事後,馮安安曾找過我,大概意思是想要拋棄紀山枝,以後我和她……合夥做生意。」

趙翊彥以委婉的說法代替了盜竊犯罪,閆思弦點了下頭,表示不會跟他咬文嚼字。

趙翊彥便繼續道:「我當然沒答應,就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當時年輕氣盛,我放了些狠話,諸如要她付出更慘痛的代價之類的。

她一看說不動我,就陰陽怪調地說我狗拿耗子,管他們的家事,還說紀山枝根本捨不得動她,因為她懷了紀山枝的孩子。

她這麼說,我當時就懵住了。你們也看到了,紀山枝那個樣子,他想要孩子,恐怕……

可之後馮安安就徹底消失了,她究竟有沒有懷上孩子,即便懷上了,是不是紀山枝的,孩子有沒有生下來,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閆思弦又問道:「你應該試過找馮安安吧?」

「倒是找到了,不是我,是老太太——紀山枝的母親找到的。

自從紀山枝出事,老太太就越來越孤僻,不過,我這個紀山枝的老朋友,她倒還認,我們總算還能說上幾句話。我偶爾會去看看她。

大概三個多月前,她突然跟我說,看見紀山枝從前的女朋友了。而且她還說,馮安安當時帶了個小男孩,小孩兒跟紀山枝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老太太當時言之鑿鑿,由不得我不信。

我就問她在哪兒見著那母子倆的,老太太說在一個公園,公園裡有小孩玩的蹦床,小男孩想玩蹦床,女的不同意,嫌耽誤時間。

老太太看著心疼得不行,真想自己掏錢讓那小孩去玩一會兒。

不過,怕嚇著馮安安,她沒敢露面,只是悄悄在後頭跟著。

走到公園外,她眼看著馮安安把孩子交給了一個陌生人——是個陌生女人——然後他們就分道揚鑣了。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跟著孩子。直跟到孩子的住處。

後來她幾乎天天都去偷偷地看那孩子,想要弄清孩子的身世。

為此,她還假扮成跟那孩子同住在一個小區的人,向跟孩子同住的女人套話。」

「老太太都套出什麼話了?」閆思弦問道。

趙翊彥想了想道:「最讓老太太的詫異的,是孩子的身份——不太光彩,私生子。」

趙翊彥以為閆思弦要提問,停頓了一下,閆思弦只是示意他說下去。

「那個跟孩子同住的女人,是個保姆,從孩子出生后不久,就被雇來照顧孩子。孩子媽的確就是那天帶著孩子逛公園的馮安安。

據保姆說,因為是私生子,孩子的存在必須保密,當媽的也只能偷偷地來看孩子。不過孩子媽一看就是個豪門闊太,出手還算大方,至少給保姆錢的時候挺大方,對孩子就不怎麼樣了。可能因為孩子對她來說是個累贅吧。」

這一情況顯然讓趙翊彥心情沉重,他低了下頭,再抬起頭時,已看不出情緒了。

「根據老太太所說的情況,我也偷偷去看了孩子。

雖然我沒見過紀山枝小時候張什麼樣,但那小孩確實跟他有幾分神似。

順著孩子這條線,我又找到了馮安安——哦,她已經改名了,新身份叫姜梓雅。

也有可能姜梓雅就是她原本的身份?這我就不清楚了。」

趙翊彥的講述告一段落,顯然,他有意省略了發現姜梓雅之後的事,比如他和紀山枝如何布局陷害姜梓雅。

閆思弦倒也不太在意,他知道,聰明人自己不願講的話,硬問是沒用的。

於是閆思弦便裝作根本沒發現翊彥的小心思,繼續道:「那找到了姜梓雅之後呢?紀山枝的母親應該很想認這個孫子吧?至於紀山枝——我無法想象他的情緒,很複雜吧?……對了,你們的當務之急還是要確認一下,小孩究竟是不是紀山枝的。」

「老太太光看孩子的長相就深信不疑,不過,保險起見,我還是勸她做個親子鑒定。我最後一次見到老太太,我們還商量這事兒來著。

至於紀山枝,他始終沒表態,他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能對自己的外貌有顧慮,他從沒想過認一個兒子,或者說……他根本不願提起這件事。

每次我主動說起,他總是岔開話題。」

「那個……」趙翊彥似乎想到了什麼,試探地問道:「老太太的死……跟那小孩兒有關係?」

閆思弦沒回答他,而是問道:「既然老太太想方設法去接近他們了,想來她跟孩子和保姆的關係都不錯吧?」

「說過話,孩子見了她就會主動打招呼,叫奶奶——是那種出於禮貌的稱呼,不是真的奶奶。」

「明白。」閆思弦點頭道。

趙翊彥繼續道:「老太太很喜歡這個孩子,很喜歡被他那樣稱呼,在我看來好像都有點……魔障了。

其實,她完全有機會拿到孩子的DNA樣本——孩子曾經當著她的面磕傷過。

可她又害怕了,她怕驗完了空歡喜一場,孩子最終不是她孫子。所以親子鑒定的事兒就一直拖著……」趙翊彥堅持不懈地問道:「老太太的死,是不是跟這件事有關係?是不是……姜梓雅乾的?」

「恐怕不是。」閆思弦道。

「那你們還問這個……」趙翊彥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喃喃道:「不會吧……不會的吧……」

他連連搖著頭,「我不信!」

閆思弦道:「你最了解老太太跟孩子的關係,已經到了——到了老太太能把孩子領回家的程度嗎?」

「絕不可能!」趙翊彥搖頭道:「保姆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她每天都接送孩子上下學,只要出了學校,她不會讓孩子離開自己的視線。

她是那種很貴的保姆,你們明白嗎?她得對得起自個兒的價錢。」

「半個媽。」閆思弦道。

「我看不止半個。」趙翊彥道。

閆思弦又問道:「那照你的意思,要是這孩子出現在老太太家裡,多半是他自己偷偷跑去的,保姆並不知情。」

「他……你們肯定是搞錯了,怎麼會是他呢?……他才剛上小學二年級……」

「說實話,我也不願相信這樣的事,」閆思弦道:「好在,犯罪現場留下了一些指紋,一驗就清楚了,你……」

趙翊彥突然打斷了閆思弦道:「紀山枝知道這件事嗎?他知道殺死他母親的人可能是他的兒子嗎?」

閆思弦嘆了口氣,「在證據確鑿之前並不打算告訴他,要是我們懷疑錯了,讓他白擔憂一場,那可太扯了。」

趙翊彥深深看了閆思弦一眼,並道了一聲謝。

「要謝就謝你師傅的人格魅力吧,這些年他沒少給警方提供專業見解,我們都很感謝他。在許可權範圍內,我們很樂意讓他舒坦些。」

見趙翊彥很重視紀山枝,閆思弦故意說了幾句讚美的軟話,緊接著便提出了要求:「帶我們去見見那孩子吧,我想先跟孩子的保姆聊聊。」

趙翊彥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點了頭。

那是一處學區房,半新不舊的小區,因為附近小學、初中、高中齊全,很多家長租住在這裡,使得這裡的放房子一度被炒出天價。

貴的不僅僅是房屋的售價,租金也貴到離譜。

就拿姜梓雅給孩子租的這套房來說,普通的兩室一廳,單月租金就在6000元,堪比北上廣之類的一線城市,再加上保姆費用,孩子的學雜費、生活費,每月的支出保守估計在1萬5左右。

這倒是從側面印證了警方的一個推測。

紀山枝出事以後,盜竊團伙的三人分道揚鑣,姜梓雅和其他兩人一樣,雖隱姓埋名,手裡卻也留了一些錢財,至少足夠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正因此她才會給一個不太喜歡的孩子創造相對優渥的條件。

換句話來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她是不太想操心的。

閆思弦一行人趕到時,孩子還沒放學,保姆也並不在家,詢問鄰居得知保姆應該是出門買菜去了。

等了約莫20分鐘,果然看到一名背著環保布袋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

趙翊彥道:「就是她。」

閆思弦下了車,攔住了那中年婦女。

「警察。」他亮了一下警官證,緊接著便問道:「你是姜海小朋友的保姆嗎?」

姜海,孩子的大名。

那中年婦女不安地抓緊了環保布袋的提手,連連後退,「你幹什麼?」

閆思弦將聲音放得更加輕柔舒緩,「大姐,你別緊張,就是找你了解點情況,問幾個問題而已。」

中年婦女終於不往後退了,卻連連搖頭道:「你們問別人吧,我啥也不知道。」

「關於姜海的情況,恐怕沒有人比您更清楚了吧?」

「他……惹事了?」中年婦女不安道:「你們還是找他家長吧,我就是個保姆,我……」

「他媽媽入獄了。我們只能找你。」

「啊?!」

驚詫過後,知道退路被斬斷,那保姆終於鬆口道:「那……你問吧。」

閆思弦並未急著提問,而是指了指樓上的方向道:「我們能上去看看姜海的房間嗎?」

保姆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閆思弦的證件,覺得看不出什麼來,乾脆掏出手機拍了一張閆思弦拿著證件的照片,也不知她把照片發給了誰。

做完這些,她才不甚放心地勉強答應下來。

防範意識還挺強,倒能給孩子做個好榜樣。閆思弦想著。

進屋。

屋內的擺設簡單溫馨,大部分都是孩子的東西。

一些諸如變形金剛、扭扭車之類學齡前兒童玩的東西堆在客廳一角的兩個大收納箱中。可見保姆是個心細的人,孩子用過的東西都沒捨得扔,留到以後是個紀念。

從這些東西能看出孩子的成長軌跡。

掃了一眼客廳,閆思弦進了孩子的房間。

出乎意料的,孩子的房間十分整潔,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書桌上的書也按照高低薄厚碼放成排,一台台式電腦,電腦上的各種線用捆紮繩規製得整整齊齊。

書桌旁有個小號收納箱,打開,裡面是一些零食。

吳端「呦」了一聲,閆思弦投之以疑惑的眼神。

吳端打著哈哈笑道:「你聽說過那句話沒……狗窩裡剩不下隔夜的饃。」

閆思弦噗嗤一下笑噴了,「啊?」

吳端聳肩道:「這是我媽說我的,就是……小時候家裡條件差點,有什麼好吃的,或者零食什麼的,甭管多少,肯定當天就得吃光,剩不下。

這孩子……我只能說現在條件好了,小孩兒都不稀罕這些東西了。」

「這是一方面,」閆思弦道:「姜海的自控能力也確實好。」

他轉向保姆道:「這房間,是您給收拾的嗎?」

「以前小的時候操心,現在很少幫他收拾了,偶爾收拾一回,他總能保持住。」保姆嘆了口氣道:「小海很懂事的,知道自己身世不好,也知道媽媽不怎麼喜歡他,想著法兒地討他媽歡心,回回考試都是雙百分。平時干點活,別提多有眼力見兒了。

他媽給一個笑臉,孩子能樂好幾天。」

從保姆的陳述中不難看出,這女人心疼姜海,把他當自己的孩子在照顧。

閆思弦又問道:「姜梓雅多長時間來看一次孩子?」

「大概……」保姆想了一會兒,搖頭道:「這可不好說,一般都隔挺長時間的,孩子小的時候,她就不給喂母乳,半年都不來看一次呢。

等孩子上學了,稍微懂點事,有一回被同學嘲笑,說他是沒媽的孩子,罵他是野種——小孩懂什麼啊,說話沒輕沒重的。

可把小海傷心壞了,回家哭著喊著要找媽,我就給他媽打電話。

人倒是來了,把我訓了一頓,說我沒管好孩子,凈給她找麻煩。

那之後,小海凡事都特別小心,小小年紀就學會報喜不報憂了——說白了不就是撒謊嗎,我是真覺得這樣對孩子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媽不在乎啊,還美呢,說什麼這是她發明的育兒方法,孩子缺愛才不會養成事兒精的臭毛病。

我跟她說不通,畢竟人家是孩子親媽。她覺得怎麼對,那就怎麼辦唄,我只能把小海吃飯穿衣照顧好……哎!可憐啊!」

「所以,姜梓雅幾乎不來看孩子,可以這麼理解嗎?」閆思弦道。

保姆被他從感慨中拽了出來,愣了下神,一拍腦門道:「我咋把正事忘了……最近姜梓雅倒是經常過來,動不動就接孩子出去玩上一整天……」

「最近?」

「差不多……有兩三個月?反正就是這學期的事兒,暑假那會兒,都沒說趁著孩子有時間過來親近親近……」

閆思弦和吳端對視一眼,兩人心裡都清楚,姜梓雅這麼做,可不是促進親子感情,而是她發現有人在刻意接近姜海,她有了危機感。

她終於能花點時間——給孩子洗腦了。

「你想來媽媽身邊生活嗎?那就離那個老太太遠點……」

「她是壞人,她要把你帶走……」

「你爸爸不是好人,你奶奶也一樣,就是他們害得你剛出生就要在外頭躲著,見不到媽媽……」

這些顛倒黑白的話大概會從自姜梓雅口中說出,灌輸到了姜海的意識里。

閆思弦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在姜海常用的水杯上採集了他的指紋,交給隨行的刑警。

「帶回去比對吧,看看跟劉玲家發現的指紋是不是同一個人。」

刑警拿了指紋離開,閆思弦轉向保姆,拿出受害者劉玲的照片,又問道:「這個老太太,你有印象吧?」

「她?她不是我們小區的那個……」保姆陷入了回憶,「要說起來,老太太對我們小海真不錯,自己包的餃子,總是端一盤來給我們小海嘗……」

「最後一個問題,」閆思弦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繼續道:「一個月前,確切地說,11月24到26號這幾天,除了上學時間以外,姜海離開過你嗎?」

11月24到26號,正是法醫推斷的劉玲的死亡時間。

「他媽把他接走了,走了一個禮拜呢。」保姆十分篤定地答道。

「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她最近才開始跟孩子親近。以前吧,說不管就一直不露面,現在說管,連孩子上學都顧不上了,說要帶人走就得馬上走,我去學校請的假,還被老師說了一頓呢……」

「那孩子回來以後呢?有沒有異常情況?」吳端問道。

「異常得話……」保姆想了想,「我感覺啊,小海好像有心事,晚上睡覺做噩夢,白天有時候叫他,也不知道他在那兒走神想啥呢,叫好幾聲才答應……

我就問他啊,是不是媽媽給他氣受了,他說沒有,問他咋了就只會說沒事……」

吳端和閆思弦又對視了一眼,確定對方沒了問題,向保姆告辭。

雖然不忍,但吳端還是對那保姆道:「您等會兒去接姜海放學,我們的人會遠遠在後面跟著,我們希望……希望您配合,帶小海來市局,有些問題,得跟他本人聊聊。」

「啊?!」

保姆大姐又不淡定了,她連連搖頭擺手,「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他還那麼小啊,二年級,懂個啥?你們再嚇著他……」

一開始,出於下意識的反應,保姆大姐拒絕得十分堅決,但很快她就意識到,這不是她說了算的。於是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底氣,最後她近乎哀求地問道:「就在這兒——你們有什麼話,在家問他,不行嗎?」

「這不符合程序,」吳端道。

但他也通融道:「我能答應的是,詢問姜海的時候您可以在場——如果您願意得話。」

保姆無奈地答應了警方的要求。

閆思弦和吳端是在兩個小時后見到的姜海。

在那之前,他們先拿到了指紋比對結果:死者劉玲家發現的小孩的指紋,正是姜海的。

姜海是個十分安靜的孩子,安靜得讓人覺得他是個小姑娘。

比照片上要更像紀山枝幾分,那雙眼睛幾乎一模一樣。也正是眼神,讓他有著同齡人所不具備的早熟。

閆思弦和女警李芷萱一同詢問姜海。

詢問未成年人,需得有監護人在場。姜海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的父親——因為尚未做過DNA檢測,並不能確定紀山枝就是他的父親,即便是,紀山枝是否願意見他,還不一定。而他的母親姜梓雅,因為有教唆姜海殺人的嫌疑,不便在旁陪同。

警方倒是徵求了姜海班主任老師的意見,可班主任老師怕惹麻煩,並不願意陪同姜海參與問詢。

只有保姆大姐願意承擔這個差事。

她坐在姜海身邊,時不時伸手摸摸姜海的腦袋,絮絮叨叨:「沒事的……你是小孩,他們不能把你怎麼著……不怕啊,阿姨在呢……」

倒是姜海反過來安慰保姆道:「阿姨,我不怕的。」

詢問開始。

閆思弦先開口道:「姜海?」

他拿出了一種大人之間對話的姿態,讓姜海有些不習慣,但他很快便也學著大人的樣子答了一聲「我是」。

閆思弦亮出劉玲的照片道:「這個奶奶,你很熟悉吧?」

在姜海否認之前,閆思弦補充道:「你吃過她包的餃子。」

姜海看向保姆。他知道這消息是保姆阿姨告訴警察的。

在這個問題上撒謊等於給自己挖坑,於是姜海點了點頭,「嗯,我認識她……呃……這個奶奶。」

「你不喜歡喊她奶奶?」

「沒有。」

嘴上說著沒有,可姜海已經皺起了眉頭。

閆思弦繼續道:「你還去過她家。」

「沒有!」

小孩子的謊言總是容易被拆穿。心裡沒底,還要佯裝有底氣的樣子,這話幾乎是喊出來的。

這是個還沒學會撒謊的孩子。刑警們心中更加惋惜。

閆思弦靠在椅背上,他都不必拿出詢問成年人時的氣勢,他只是嘴角掛著微笑,便讓小小的姜海心中七上八下,覺得高個子叔叔早就將自己看穿了。

「這樣吧。」閆思弦道:「我要是哪兒說得不對,你指出來。

11月底,你媽媽把你接到了身邊,她應該是真的帶你去玩了一兩天,遊樂場?還是動物園?……總要給你些甜頭。

帶你去玩的同時,她也告訴了你一個秘密……」

閆思弦敲了一下桌上劉玲的照片,繼續道:「她告訴你這是個壞奶奶,老巫婆,要把你搶走。

你信了,害怕了——當然,這不是你的錯,誰也不能責怪一個只有靠討好才能獲得媽媽喜愛的孩子。

於是,你和媽媽一起想了個辦法:要是老太太消失就好了。

雖然你不願承認,但我還是要說,這辦法是在你媽媽的引導下想出來的,她起了主導作用。

之後她又教會了你具體的殺人方法。讓你去做這件事,可真是包賺不賠的無本買賣。你未成年,即便最後破案了,也並不會判你刑罰。

而且,老太太天然地對你毫無防備,你很容易就能接近她。

你用的什麼辦法?偶遇?還是假裝迷路?能帶你回家裡看看,她應該很開心吧?她有沒有給你看一個男人的照片?那是她兒子。」

閆思弦嘆了口氣,「她一定很想告訴你,那個男人可能是你的父親,她自己可能是你的奶奶……不,她什麼都沒說,心情太複雜了,不知道你會作何反應,她不會傷害你的,所以欲言又止。

你們就是坐在她的床上說著話,看著照片的吧?你還吃了自己書包里裝的零食。

到了晚上,她邀你留宿,你當然答應了下來。不過,你不會跟她睡一起,那樣不方便你動手,而且,你在心裡是那樣嫌棄她,所以你要求睡客房。

你不是個小孩子了,這要求自然應該得到體諒。即便她很想跟你親近,卻還是答應了你的要求。

她怎麼也沒想到,當晚,等她睡著,你就去廚房,拔掉了燃氣報警器的電源,又打開了燃氣灶,用水澆滅了火。

很快燃氣就充滿了整個房間。

那時候你在哪兒呢?你躲在客房,用一些東西——或許是你自己的衣服,堵上了門縫,以免天然氣進入客房。

你在裡面等到天亮。

你或許聽到了一些微弱的動靜,是老太太臨死前的呻吟和呼救,又或許你什麼都沒聽到。

總之,第二天一早,她死了。

你仔細地清理過房間,關了燃氣灶開關,還關了燃氣閥門——順便說一下,在家裡常住著人的情況下,通常是不會去關那個閥門的,當然,我並不指望一個二年級的孩子有多麼深刻的生活常識。

聽說你總考雙百分,想來平應該很心細,現場一個指紋都沒留下,不得不說,我很佩服你,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這種程度。

當然了,死者所在的卧室除外。你沒去清理那間卧室。嚇壞了吧?

雖然你提前做了心理準備,但有一點你大概並不知道:一氧化碳——就是煤氣中毒的人,死後臉上、身上的皮膚會呈現粉紅色。

一個渾身粉紅的人躺在那兒,那個房間你根本就不敢進去,你落荒而逃。

逃出來,如果你把實際情況告訴媽媽,她或許會去幫你補救。可你只報喜不報憂,你害怕因為事情沒辦好而遭到她的嫌棄。

你告訴她一切都搞定了,每一步都遵照了她的計劃,沒有任何問題。

然後呢?她給了你什麼好處或者承諾?答應讓你回她身邊,由她親自撫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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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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