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諾千金(4)

第六十四章 一諾千金(4)

邢海。

若只看這名字,無人知道。

但要提起他的網名,或者說筆名,在動漫或者二次元的圈子裡,那可是響噹噹的畫手,無數年輕畫手的榜樣。

要是把每年最受歡迎的國產動漫排個序,前三名絕對都是邢海監製的。更重要的是,他曾與徐沖之共事。

就是這樣一個人,四天前被家人報了失蹤。

「具體的報案情況呢?」吳端問道。

「星期三早上,邢海沒去公司,他的助手直等到中午,去家裡找,發現邢海也不在家。而邢海的老婆以為他在公司加了通宵的班。

助手跟老婆一合計,找吧,分頭打電話問了所有能問的人,大家都沒見過邢海,於是他們就去轄區派出所報警。

據邢海的助理說,前一天晚上,因為趕稿大家下班比較晚——加班已經是他們的生活常態,誰也不會當回事兒。

臨走前,邢海說要一個人去喝兩杯。」

「一個人?」吳端看著報案記錄,皺起了眉。

「很正常,」閆思弦道,「也算是一種流行吧,今年開始,墨城突然冒出好幾家一人食的餐館,還有一人喝的酒吧。專為那些一個人也想把生活過得有儀式感的人提供服務。」

「比如我這樣的光棍?」吳端道。

「狹隘理解得話,這麼說也對。」閆思弦看著報案記錄,繼續道:「轄區派出所接到報案后,調取了相關監控,從監控中看到,周三晚上10:49邢海獨自駕車離開公司。

25分鐘后,他抵達了一家名為雪國春天的一人酒吧,據助理說,邢海經常獨自去那家酒吧。酒吧的監控拍到了他進店喝酒的全過程,一切正常。

邢海在酒吧停留了大約30分鐘后離開。」

「等等。」吳端道:「他沒叫個代駕什麼的?」

「這就不得而知了,酒吧門口沒有監控,看不到他離開時的情況。」

馮笑香一邊敲打鍵盤,一邊道:「我把路面監控發圖偵科。」

「還有邢海的通訊記錄,我要知道他跟徐沖之究竟有哪些交集。」閆思弦道。

「查好了叫你們。」馮笑香不再說話,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手頭的工作上。

吳端和閆思弦來到白板前,吳端拿起記號筆道:「理一下人物關係吧。」

「好。」

只見吳端先在白板上寫下了「徐沖之」這個名字。

「這傢伙看起來無害,可這案件跟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僅是辦理報警號碼這一項,就足夠讓人懷疑的了。

況且,三名失蹤者直接或間接地跟他有關係。

首先是邢海,曾經跟他共事。」

吳端在徐沖之的名字下方寫了「邢海」,將兩人的名字用一條線連起來,線旁寫了「共事」二字。

「然後是李東,李佳雯的哥哥,寫手,跟徐沖之是合作關係。這倆人一個寫一個畫,本子賣了一塊賺錢。

當然,不僅僅是商業方面的合作,從聊天內容來看,他們還是朋友。」

吳端又在徐沖之的名字右側寫了李東,連線,並在線旁寫了「友」字。

「接著是余越,李東的前妹夫,因為家暴問題,遭到李東記恨——這是徐沖之提供的信息。」

吳端將「余越」的名字寫在李東下方,並在兩人名字中間的連線處寫了一個「恨」字。

四個名字被他在白板上排列成了矩形。

吳端繼續道:「除了徐沖之,其餘三個人都失蹤了。我再理一理他們的失蹤時間。

家暴丈夫余越,一周前就再沒人見過他,他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里,是在12月20號。他是三個人中最早失蹤的。

然後是知名畫手邢海,他在星期三晚上,也就是12月26號最後一次出現在酒吧的監控中,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一天以後,星期四,也就是12月27日晚11點左右,寫手李東疑似被一個人進家拜訪,之後他家的用電情況趨於無人狀態,因此推測李東在12月27日晚離家。」

吳端一邊說,一邊在三個人的名字旁標記了時間。

標記完,他繼續道:「回歸開端吧,我們查了一大圈,是因為最開始的一通報警電話。

而現在能跟那通電話沾上關係的,勉強算三個人。其一,辦了報警號碼的徐沖之,他就不必多說了;其二,邢海,他的姓氏是以拼音『X』開頭的;其三,李東,據徐沖之說,他其實是幫李東辦理的號碼。」

「你不相信徐沖之的說法?」閆思弦問道。

「也不是不相信吧,」吳端想了想,道:「失蹤的人沒有發言權,徐沖之的話死無對證,我更願意持謹慎態度。」

「做得對。」閆思弦點頭,又轉向馮笑香道:「邢海和徐沖之的關係,僅僅是合作過這麼簡單?」

問完,他又搖頭道:「算了,查到什麼發我就好,我去跟邢海的助理聊聊,工作上的事兒助理應該比較清楚。」

事不宜遲,閆思弦這就撥通了邢海助理的電話。

那邊聽說是市局刑警要了解情況,先是認為警方十分重視,連連道謝,接著就表示立即放下手頭工作,趕到市局配合調查。

市局,小會議室。

邢海的助理此刻就坐在閆思弦和吳端對面,他是個20出頭的年輕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其貌不揚。

據他本人說,從小就喜歡動漫,想要從事相關的職業,也一直自學畫畫,苦於家里觀念比較傳統,覺得孩子學藝術沒前途,被逼考了所商學院,學了工商管理。

畢業后總算擺脫家裡束縛,可以干點自己喜歡的事兒了,給無數動漫公司投過簡歷和畫稿,結果一個面試機會都沒得到。

靠在網上接活兒熬了半年,收入實在不穩定,就要放棄的時候,看到邢海招助理,要求管理相關專業,有一定的統籌能力,最好對動漫行業有一定的了解。

這個年輕人覺得自己非常適合,投了簡歷,面試也很順利,大概是他的一腔熱情打動了邢海,最終他成了邢海的助理。

這是他正式工作的第三個月,還未度過與工作的「熱戀期」,凡事都沖在前頭,特別積極。

剛一見到吳端和閆思弦,他便問道:「有什麼進展嗎?是不是找到老師了?」

助理稱邢海為老師。

能看出來,他是發自內心地為心目中的大神擔憂。

閆思弦率先問道:「邢海最近有沒有惹什麼麻煩?或者說,有沒有得罪人?」

助理搖頭,「不會啊,老師人很好的,對後輩雖然嚴厲了點,有時候……罵兩句,可那是為了他們好啊,他們不該記恨老師……」

閆思弦決定拋出一些可供探討的實質性內容。

「我們調查邢海,發現他有一些比較耗錢的愛好。他喜歡收集古書古畫,還喜歡賽馬,經常去香港、澳門參加賭馬活動,而且,他最近一次去香港還帶了你,看來你已經通過考核期,獲得了他的信任。」

「這……」助理遲疑了一下,「我是……去過一次。」

「因為賭馬,邢海的財物狀況也出了問題。」閆思弦道。

「這個……我不清楚。」

「沒關係,這不需要你來告訴我們。邢海的個人賬號是空的,可見錢都輸光了,至於輸光了以後是不是又欠了債,只要把近期跟邢海有過分賬合作關係的人都叫來問問,看邢海有沒有拖欠他們的錢,再找甲方的項目負責人問問,看邢海是不是在催促對方提前付款。

想查還是能查到的,不過要費些時間。這麼耽擱下去,對尋找你的老師,可是大大的不利。」

閆思弦不再說話,他更擅長扮演白臉。循循善誘的事兒還是吳端更加熟練。

於是吳端接過話頭道:「失蹤案,我們總要查明誰跟邢海有過節,誰可能會對他下手,你這樣光撿好聽的說,可幫不上忙。」

年輕的助理沉默片刻,終於點頭道:「好吧,老師確實欠了一些債,我見過他給別人還錢。

他還錢了啊,沒想賴賬啊,而且,一個人能借到錢,說明為人還是可以的吧……」

粉絲濾鏡真可怕。吳端想著,邢海本人還沒表示呢,這助理倒是給他把台階都找好了。

「這個人你見過嗎?」閆思弦拿出了徐沖之的照片,「也是個畫手,跟邢海合作過。」

在閆思弦亮出照片的瞬間,那助理便愣住了,他緊盯著照片,直到閆思弦將話說完,他的目光都沒有移動一下。

幾秒種后,助理終於低下頭,抿起了嘴。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糾結,不知該不該將心中的秘密透露給警方。

閆思弦不打算給他太多時間思考。

「你要知道,」閆思弦道:「一個大活人失蹤了,找人這事兒爭分奪秒,能說你就說,不能說就別耽誤時間了。」

閆思弦起身就要走,吳端遺憾地看了一眼助理,跟著起身。

「哎哎,好吧好吧!」助理終於做出了決定,「我見過這個人,他跟老師吵過架。」

「吵架?」

「因為錢。」

「你具體說說。」閆思弦的身體向前探了探。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們吵架是為了錢。

他倆合作是在我給老師當助理之前了。都是圈裡的職業畫手嘛,我是聽說過這個徐沖之的。

他跟老師吵架之後,我挺生氣的,就上網查了他的信息,翻了他的微博……」

「他們的吵架內容你還記得嗎?你剛剛說是因為錢,能再具體點嗎?」閆思弦道。

「老師他……的確欠了一些畫手的錢,這我承認。因為老師在圈子裡比較有名望,又有自己的工作室,他有時候接了活兒,一個人畫不完,就會找別的畫手幫他完成一些場景啊,物品啊——總之就是跟劇情人物關聯不太大的畫面,會交給別人來完成。

等甲方給老師結了錢,他再給那些畫手結錢。」

「意思是,邢海扮演的角色類似於包工頭。」

助理暗自翻了個不太明顯的白眼,顯然不喜歡吳端這一說法。

吳端裝作沒看到他的白眼,繼續道:「徐沖之也是邢海找來幹活的?」

「是的。」助理囁嚅了一下,「就因為這個……徐沖之想要搞事情。」

「什麼意思?」

「老師又不是欠錢不還,有了不就還了嗎,別人都悄悄等著,就徐沖之事兒多,一次一次來要,還放狠話要揭穿老師。

老師……老師也有點生氣,就……就在圈裡放話,說誰要是給徐沖之活兒,以後就別請他。」

閆思弦「嘖」了一聲,欠債,還用名望壓榨對方,簡直就是現代版的土匪惡霸。

這樣一個人,竟然有一群擁躉,毋庸置疑,眼前這小助理就是邢海的頭號粉絲。

怪不得,徐沖之好歹也參與過幾部動漫的製作,按說職業道路應該越走越寬,這兩年反倒混得給非法出版物畫插圖的境地,原來有這麼一茬。

閆思弦點頭,「斷人出路如殺人父母,看來梁子是結下了。」

吳端又問道:「徐沖之最近一次去找邢海,是什麼時候?」

「好久沒來過了,有一個多月了吧,」助理道:「我就見他們吵過一回架,我唯一一次見徐沖之真人就是那時候。」

「好吧。」吳端道:「鑒於邢海賭馬、欠債,又干過恃強凌弱的事兒,我們需要你列一份名單,列出所有和他有過節的人,相信這份名單不會短。」

……

二十分鐘后,吳端拿到了名單。閆思弦則客套著將那小助理送了出去。

待閆思弦回來,吳端正站在白板前,端詳著四個人名。他將連接徐沖之和邢海那條線上的「共事」二字抹去,換成了一個「仇」字。

看到閆思弦,吳端指著白板道:「徐沖之和邢海有過節,李東和余越有過節,徐沖之又跟李東是朋友,你……覺不覺的?」

「交換殺人。」閆思弦將吳端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這個人員結構,簡直就是給交換殺人量身定製的,兩個好友相約,相互幫對方殺死——是不是殺死還不好說,至少可以說是教訓吧——幫助對方教訓仇人。

交換殺人的好處在於,容易製造不在場證明。

與被害人沒有情仇關係的人負責動手,與此同時,與被害人有情仇關係的人在案發時段製造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從而逃脫警方的追捕。

但壞處也顯而易見,合作雙方相互牽制掣肘,一邊暴露,另一邊也就沒跑了。這種來自他人的風險更加不好控制。」

「你好像對交換殺人很了解。」

「自以為是是人類共有的特點,人們總是認為能夠掌控他人,可事實上,人連自己都無法掌控。」閆思弦自嘲地笑了一下,繼續道:「不過現在說這些早了點……那個地點……」

他在屋裡踱著步,「報警電話究竟是從哪兒打來的……」

信息在他腦海中迅速拆分、重組,重新拼接,換髮出新的生機。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天色越發黑沉,陰天,再加上夜幕即將降臨。那顏色讓人看了心裡堵得慌。

他們很清楚過夜對劫持案來說意味著什麼,心裡著急,嘴上卻說不出來。

閆思弦沉聲對吳端道:「我出去辦點事,你……」

「你要去替錢允亮蹲點?」吳端直接問道。

閆思弦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吳端還想再說點什麼的時候,手機響了。

「說曹操曹操到。」他接起了電話,問道:「有發現?」

電話那頭的錢允亮道:「徐沖之家小區的監控內容……有問題。」

「什麼情況?」

「他家小區門口的監控拍到,徐沖之星期三下午6點左右出了門,今天早上才回來,中間這四天時間,他一直不在家。」

「星期三,邢海失蹤那天?」吳端問道。

「是。」錢允亮繼續道:「我們又向前查找監控,發現一周前徐沖之也曾離家,不過那回時間比較短,就一天一夜。」

「這傢伙撒謊!我們問他周四晚上在哪兒呢,他說在家睡覺。」吳端道:「直接把人帶市局來!」

「得嘞!」

半小時后,徐沖之被關進了市局審訊室。戴了手銬。

這陣勢令他頗為誠惶誠恐,他又拿出了謊話被拆穿后唯唯諾諾的樣子。

「警官,你們可別嚇我,這……這是咋的了?」

吳端想要給徐沖之播放監控視頻,被閆思弦按了一下肩膀。

閆思弦搶過話頭,率先開口道:「全都死了吧?那三個人?」

徐沖之愣了一下,對這個問題似乎並不太意外。吳端心中駭然,這樣開門見山,真的好嗎?

「都到這份兒上了,」閆思弦指了指徐沖之的手銬,繼續道:「你的倚仗無非是我們沒找到屍體,沒有屍體,命案當然就不成立,你自然也不用為不成立的案子負責。」

徐沖之沉默了良久,沖閆思弦一笑,「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吳端覺得不能再由著閆思弦胡來了。他拍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電腦。

「這是你們小區的監控,周四晚上你壓根不在家,確切地說,你從周三下午出門,今兒早上才回來,為什麼撒謊?」

「就是想撒謊嘍。」徐沖之依舊滿臉堆笑,「警官,你就當我是……有個小秘密吧。」

閆思弦一言不發,起身就往審訊室外走,吳端知道,閆思弦說對了,徐沖之這是跟警方彪上了。審訊沒有任何意義,他不會說出那三人——或者說三具屍體所在的地方。

「這他娘的……」吳端少有地冒出一句髒話,「大海撈針,上哪兒撈去。」

「至少他幫咱們排除了一些錯誤選項,」閆思弦道:「現在開始,所有調查全部圍繞徐沖之本人,他的成長曆程,他熟悉的地方,地毯式搜查……他周三下午離開小區後去了哪兒?挨個查沿路的監控,包括他的……他的鞋子!我記得監控里他穿了雙白色運動鞋,對吧?不是今兒這雙藍的。」

閆思弦抓住匆匆出辦公室的錢允亮道:「徐沖之家留人了嗎?」

「留了,正搜著呢。」

「幫個忙,給你手下說一聲,找到他的白色運動鞋——就是監控拍到的那雙,拿回市局來,現在就要。」

錢允亮立即給手下刑警打電話,只說了幾句臉色便沉了下來。

「沒發現白色運動鞋。不僅運動鞋,他出門那天穿的整套衣服,都不見了。」

「扔了?呵……呵呵……」閆思弦陰測測地笑了兩聲,「好,很好。」

他一言不發地走向自己的辦公桌,並順手從吳端辦公桌上拿了一沓紙質資料。

那是馮笑香查到的,徐沖之、李東、邢海、余越四人的履歷資料,從出生到現在,他們待過的每個地方,做過的每份工作,銀行賬目,就醫情況,全都清清楚楚。

閆思弦一邊一目十行地查看徐沖之的資料,一邊往圖偵辦公室走。

進了圖偵科的門,閆思弦正好將看完的資料遞給吳端。大步跨到圖偵科科長身邊,問道:「邢海最後去過的那家酒吧,雪國春天……」

圖偵科科長知道閆思弦要問什麼,迅速接過話頭道:「邢海的情況,我們也是剛了解,這才開始著手查……」

閆思弦懶得聽他的理由,隨便找了台電腦,坐下,「路面監控拷我一份,我跟你們一塊……」

他話還沒說完,坐在他身旁的刑警道:「找著了!邢海的車!」

閆思弦側身看那刑警的電腦屏幕,只見一輛黑色轎車裡,駕駛位置上坐著個戴了口罩、帽子、墨鏡的人,看不出面目特徵。

但從他的上衣外套還是能看出,那人正是徐沖之。

後座上似乎躺著個人,只能從前座的空隙看到局部,無法確定。

「這是哪一處監控?」閆思弦道。

那刑警報了個十字路口的地址,閆思弦轉回自己面前的顯示器,以那十字路口為起點,以16倍速度篩查車輛行駛方向的下一處路面監控。

很快邢海的車再次出現。

以此類推,20分鐘后,閆思弦已標記出了目標車輛在周三晚上的行駛軌跡。

「出城了,」閆思弦道:「看選的方向,是奔著徐沖之老家去的。」

閆思弦起身,對圖偵科目瞪口呆的眾人道:「繼續篩查監控,出城后雖然監控探頭少點,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回到辦公室,抓起自己的外套,閆思弦便往外走。

吳端安排兩名審訊經驗豐富的刑警,繼續「磨」徐沖之。安排妥當,他也拿了外套,跟著閆思弦匆匆到了地下停車場。

閆思弦開車,吳端便打電話調遣在市區展開排查的刑警,從中抽調了二十餘人,趕往徐沖之老家。

他的老家叫紅鐮庄,是墨城周邊的一處村子。

紅鐮庄處於與臨城的交界線上,位置上歸鄰城,但行政管轄歸墨城。

導航上顯示,從墨城市區到紅鐮庄,車程大約1小時20分鐘。

眼看著天已經黑了,閆思弦有些擔心吳端的身體,便道:「你先睡會兒。」

「我真沒事兒了,」吳端想讓閆思弦放心,又補充了一句:「精神頭好著呢,熬個夜不叫事兒。」

見勸不動,閆思弦只好放棄,轉移話題道:「這回是真麻煩了,地方咱們不熟,四人往荒郊野嶺一扔,上哪兒找去?

大雪下著,真要被雪一埋,怕是只能等來年開春再找了。」

「你倒提醒我了,」吳端又去打電話,一邊撥號一邊解釋道:「我從警犬大隊借調幾條警犬,說不定狗鼻子能幫上忙。」

「但願吧。」

待吳端掛了電話,閆思弦指了一下後座上一個看起來十分精巧的紙袋道:「那裡面有吃的。」

「誒?」吳端十分詫異,「我記得……從徐沖之家回來的時候……」

「那會兒確實還沒有,我怕今兒晚上不得消停,讓助理送過來的。」

「你……這……這你也顧得上?」

「吳隊你在詫異什麼?見縫插針發條消息而已,多大點事兒,」閆思弦道:「趕緊拿過來,飢一頓飽一頓,胃病都要犯了。」

吳端趕緊探身拿過了紙袋,只見裡面有幾塊麵包,兩瓶果汁,還有一個挺大個兒的保溫水壺。

「你這助理……挺貼心啊。」吳端道。

「先打開那個看看。」閆思弦努了努下巴,意思他所指的是那保溫水壺。

吳端將壺打開,只見熱水裡溫著兩袋牛奶。

「我去,真是……貼心啊。」

閆思弦噗嗤一聲樂了,「吳隊,看不出來啊,你也有詞窮的時候。」

「我是實話實說。」

「看來你很中意我的助理,用不用幫你介紹一下?」

一想起被閆思弦安排相親的經歷,吳端只覺得平安夜從相親對象那兒受到的傷害至今還令他羞憤難當。

他連連擺手,「不了不了。」

「那妹子很人好的,長得還漂亮。」閆思弦繼續道。

「還是你留著,君子不奪人所好。」吳端給閆思弦遞上了紙袋裡最大的一塊麵包,似是想要以此來堵住他的嘴。

閆思弦一手開車,一手拿著麵包吃,吃完又喝了熱牛奶。一邊喝,一邊感慨道:「小時候,我媽每天晚上都逼我喝一杯牛奶,說是補鈣,能長個兒。」

吳端道:「那你這個頭兒真對得起奶牛們的努力。」

「我去……」

吳端竊笑。

「你要不要把這事兒說得……唉我去……」

吳端笑出了聲。

「別樂了,趕緊喝,等會兒涼了。」

夜晚的城郊道路上車輛很少,閆思弦將車開得又快又穩,好在導航會提前提示測速監控的位置。到了測速監控附近,閆思弦便將車速放慢。原本1小時20分鐘的路程,他們不到50分鐘就趕到了。

路上,吳端給紅鐮庄村委會去了電話。兩人的車一到村口,便看到一個人朝他們招手。

那人似是被車燈刺了眼睛,一手擋在臉前,一手朝他們揮著,口中不斷喊道:「是吳警官嗎?是吳隊長嗎?」

閆思弦放下自己這邊的車窗,也探出腦袋,問了一句:「何主任?」

「哎哎!是我是我!我給你們指路來的!」

閆思弦打開了車門鎖,招呼道:「上車。」

何主任坐在後座上,不斷地給閆思弦指著方向,三人七拐八繞一番,車子總算停在了徐沖之家門口。

徐沖之家是座二層小樓,透過鐵柵欄樣式的院門,可以看到一樓一間屋子的窗戶有光閃爍,看樣子有人在屋裡看電視。

何主任道:「徐沖之家不是早就搬進城了嗎?從他爸爸那一輩兒就去城裡住了,村裡就剩一個爺爺。

老頭兒耳背,得使勁兒敲門才能聽見呢。」

說著,何主任奮力地去搖晃那大鐵院門,直晃得門上的鎖嘩啦啦地響,在寂靜的夜裡聽得人頭皮發麻,彷彿一把小刀在耳內翻攪。

何主任不僅晃門,口中還大喊著:「沖之爺爺,開門啦!開門啊!有人找啊!……哎呀這老頭,耳朵真是越來越不好使了……開門啊!聽見沒?」

折騰了好一會兒,屋門終於開了。

只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啊咦……誰啊?那是誰啊?」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慢悠悠地往院門口挪。

背光的原因,吳端和閆思弦看不清老人的面貌,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身形輪廓。

他披著一件極厚極大的棉襖。那棉襖披在他身上,彷彿背著一座小山。

這座小山壓得老人步履踉蹌,有一步甚至差點滑倒,讓吳端和閆思弦著實揪心了一把。

待那老人走到門口,卻是老眼昏花,只能開口問道:「是小何嗎?小何?」

何書記趕忙大聲「哎哎哎是我是我」地應著。他看了看兩名刑警,意思是「你們都學會了吧?跟老頭說話就得用這麼大的聲音」。

老人又問道:「你來干哈?明兒再來吧。」

「哎呀你這個老頭兒!」何主任有點著急了,「你快開門,他們是警……」

「察」字還未出口,迅速被閆思弦接過了話頭。

「我們是徐沖之的朋友!」閆思弦大聲喊道:「您孫子!徐沖之!他讓我們來的!有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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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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