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諾千金(5)
老人嘴上說著讓何主任明天再來,手卻已摸向了掛在鐵門上的鎖。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一根一掌來長的繩子將鑰匙栓在他的褲腰帶上,因此,開門時老人得踮起一邊的腳尖,揚起胯骨,靠近門鎖。
總算顫顫巍巍地開了門,何主任低聲問吳端道:「吳隊,還有啥需要我幫忙的不?要是沒有我就先回了。」
「您可不能回,」吳端道:「事情緊急,我們對附近地形又不熟悉,肯定還有需要您幫忙的地方。」
「那……」何主任倒不著急回家,只是覺得警方問話,自己在跟前待著,不妥,還是別湊整個熱鬧得好。
於是,何主任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那這樣吧,我去隔壁待會兒,隔壁是我侄兒家,親侄兒。」
「行,完事兒我們找您去,多謝您了。」
村支書和吳端說話時,老人也沒閑著,他拽住閆思弦的胳膊道:「你說啥?你認識沖之?」
「昂!我們是朋友!」閆思弦大聲答道。
「他咋沒來?……你們找我這老頭子幹啥?……他前兩天上家來,說要接我進城呢,孩子出息啦……」
老人絮絮叨叨,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單方面說話,聽不到回應。
吳端和閆思弦跟著他進了屋。屋裡燒著蜂窩煤爐子,可房間太大,只有一個小爐子取暖,溫度比城裡有暖氣的房子差遠了。
老人開了燈,白熾燈管閃爍一下,瞬間將屋裡填滿了慘白色。
兩人終於清楚地看到了老人的面目,看到的瞬間嚇了一跳。
他真的太老了。若只看臉頰,你不會覺得那是一個人的皮膚,那更像一塊腐朽的老樹皮。
皺紋縱橫交錯,在他臉上形成菱形塊狀。
他的牙已脫落得七七八八,空空如也的牙床,嘴唇向內凹陷著。眼睛渾濁,當他看向你的時候,他彷彿在盯著一片虛無發獃。
這整張臉莫名地讓人恐懼,那是歲月的重量,似乎眼前的老人已成了某種妖精。
只有那絮絮叨叨的話,還讓他帶著幾分人氣兒。
落座后,閆思弦大聲問道:「您剛說徐沖之前兩天回來了?」
「啊……啊……」
老人似乎根本沒聽清閆思弦的話,他不得不更大聲地說一遍。
這次,老人終於聽清了。
「嗯嗯,回來了……吃胖了一點,挺好的……你們是他的朋友?他讓你們來的?」
閆思弦只點了一下頭,便繼續大聲問道:「徐沖之是哪天回來的?哪天?!」
「哦哦……他啥也沒帶,我不讓他帶東西,牙不好,帶了也吃不動……」
……
這通對話概括下來只有四個字:雞同鴨講。
不過在閆思弦放開了嗓子喊之後,他們還是了解到一些情況。
徐沖之周三下午離開墨城的家,周五下午才來看望爺爺,不過他回家時並未開邢海的車。
老爺子也並不知道徐沖之是開車回來的,老人以為跟從前一樣,孫子是坐公交車回來的。
徐沖之在紅鐮庄長到10歲,便跟著父母去墨城居住了,小時候爺爺的確對他不錯,但要說爺孫倆關係有多好,徐沖之有多孝順,卻也算不上。從他回家的頻率就能看出來。
不過就是逢年過節和父母一起來看望過爺爺罷了。他絕不會為了看望老爺子專門往紅鐮庄跑一趟。
這趟突然回來,可以說說破天荒了。
徐沖之只在爺爺家待了幾個小時,期間給爺爺做了晚飯,並主動提出喝酒,爺孫倆小酌幾杯,徐沖之說了許多以前絕不會說的話,諸如從前太忽視爺爺了,以後要把爺爺接到城裡同住。
吃完飯他便離開了,離開時說是想念小時候的味道,讓爺爺烙幾張大餅給他帶上。
直到周六早晨,他回到了自己家。
閆思弦還想再問問附近有沒有徐沖之熟悉的地方,老人卻一直答非所問,也不知是真的聽不清,還是感覺不對勁兒,想要保護孫子。
兩人離開老爺子家,走到院門口,吳端低聲對閆思弦道:「是來殺人的。」
閆思弦點點頭,「不止殺人那麼簡單,他消失了挺長時間?」
「處理屍體?」吳端道。
閆思弦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顯然還有其它想法,但他並未多說。
兩人去隔壁找到了何書記。
一見兩人,何書記先道:「對了,剛才跟我侄兒聊天,才想起來,防空洞!村北坡山上有個防空洞。」
閆思弦眼睛一亮,示意何書記繼續說下去。
「你不是問我村裡有沒有又大又空曠又安靜的建築嗎,這可難住我了,我只能想到養牛場那個牛棚。
不過剛才我侄兒倒是說,還有個防空洞,又大又空曠又安靜……倒是跟你們的要求挺符合。
哦,對了,那地方各種說法,有說是防空洞的,還有說是日本人當年修建的武器庫,沒人知道究竟是啥,反正裡面可複雜,沒人敢進去。
前些年,村裡幾個小孩不知天高地厚,結伴進去玩兒,結果走丟一個,好多大人結伴進去找,最後除了找到小孩兒,還找到兩個死人骨頭。
公安局的也來了,死人骨頭也弄走了,最後查沒查出結果,我可就不知道了……」
村長跟兩人一起上了車,一邊絮絮叨叨,一邊給閆思弦指方向,帶著兩人往防空洞的方向去。
「聽說那地方邪門兒著呢,一到晚上沒人敢往附近去,要不你們還是……」
臨近防空洞,村長打起了退堂鼓。不僅他,閆思弦和吳端心裡也是惴惴不安,車燈照射下,前方的樹影尤為可怖。
山路又窄又崎嶇,兩邊的樹距離車很近,樹枝刮過車窗玻璃,彷彿纏人的鬼魅。
吳端乾脆低頭看手機,不多時,他插話道:「鄰村的派出所把當年的案件資料發我了——就是您剛剛說的,在防空洞里發現了死人骨頭的事兒。」
「哦哦。」
「根據當時的調查筆錄,帶頭進防空洞的孩子,叫徐沖之。」
「啊?他啊?」村長搖搖頭,「我記不太清了,不過……沖之從小就是村裡的孩子王,大家都聽他指揮……哦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是故意的!」
「故意?」
「我記得,那走丟的小孩兒,家長當時就跟徐沖之家長打起來了,因為平時徐沖之就愛帶人欺負那孩子。
別的孩子見著警察,一害怕,全交代了,說是徐沖之出的主意,大家一塊把那孩子騙進防空洞,故意把他丟在裡面,嚇唬嚇唬他。
不過這事兒……畢竟過去那麼多年了,現在誰能說得准啊……」
眼看著村長想打馬虎眼,吳端很想問一句「您家當年是不是也有孩子參與欺負人的事兒?」
考慮到接下來還需要村長幫忙,吳端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惡意揣測,便將話咽了下去。
「到了。」
閆思弦將車停在了一處山坡上,拉了手剎,又撿了兩塊石頭墊在了兩個後輪胎處,防止車子滑坡。
坡陡路滑,他不敢大意。
下了車,他更是先掏出手機,確認信號滿格,給正在趕來的刑警們發了定位,這才開始觀察那防空洞的入口。
眼前的山體上有個半人高的拱形洞,據村長說,像這樣的防空洞入口,其實還有兩個,但都塌方被堵上了。
吳端打開手電筒,向那洞里照著。
洞壁四周能看到明顯的水泥加固痕迹。洞口處豎著一塊厚厚的石頭,將洞口擋住了一半。原本有半人高的洞,此刻只能爬著進了。
細看那石頭,像某種類似千斤閘的洞門裝置。
「這玩意兒擱以前,想拿炸藥炸開都費勁吧?」吳端道。
「嗯,炸不好塌大片,也是個麻煩事兒。」
兩人小心翼翼地湊近洞口。只見手電筒光被黑暗吞噬,根本照不到甬道盡頭,看不出什麼名堂。
貿然下洞並不明智,兩人決定等待後續支援。
吳端和閆思弦湊在洞口觀望時,村長站在車旁,默不作聲地抽著煙。
兩人回來時,村長正好抽完了一根煙,閆思弦又遞過一根,道:「我看這一路過來雖然有幾個陡坡,但兩邊始終都有樹。」
「山還不算太陡嘛,這山,就是個大石頭包包,修不了盤山路,只能硬上坡——我想是這樣吧,我也不太懂,老早以前就有這個路了。」
「那再往上走呢?」閆思弦問道:「有沒有山崖之類的地方?」
「山崖啊?」村長想了想,「還真有,再往上點,把這路走到頭——前面是死路——到頭就是個山崖。」
「上去看看。」閆思弦率先上了車。
車子啟動時,三人明顯感到向後滑了約莫一寸,心裡皆是一緊。閆思弦死死踩住油門,越野車怒吼一聲,終於開了出去。
待坐穩了,吳端又趕忙給路上的刑警們發消息,讓大家在山下下車,換步行。
「步行上山應該用不了多久吧?」吳端問村長:「咱們這樣慢慢開,也就開了十幾分鐘。」
「不久不久,走上來三四十分鐘足夠了,還是安全要緊。」
村長給自己繫上安全帶,手緊緊抓住車窗上方的把手,緊張得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吳端其實跟村長一樣,也想找個最有安全感的姿勢,可他忍住了。他害怕自己在旁瑟瑟發抖會讓開車的閆思弦更加緊張。
閆思弦緊緊握著方向盤,手指骨節發白。
他撇了吳端一眼,提醒一句:「喂,繫上安全帶。」
「哦哦。」
吳端探身,先幫閆思弦系了安全帶,又給自己也繫上,還不忘道:「老司機,我們相信你的技術。」
後座的村長:不不不我不信……
在這緊張的氛圍中,吳端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找懸崖?
他張了張嘴,沒問,怕閆思弦分心。
閆思弦又瞥了他一眼,解釋道:「要是有懸崖,處理起邢海的車,就簡單了很多。試試吧,看能不能找著車。」
吳端做了個「哦」的口型。
好在,緊張的氛圍並未持續太久,約莫10分鐘后,所謂的懸崖到了。
如村長所說,果然是一條死路,死路盡頭便是懸崖。
三人下車,吳端讓閆思弦往後站,自己拿著手電筒,站在懸崖邊緣向下照。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雪,反射著月光,四周倒也不算太黑。
「那下面……是輛車吧?」
積雪下方,似乎隱約有一輛車的輪廓,吳端不太敢確定。
閆思弦也探過頭來,看了一眼。
「應該是。」他將吳端往回拽,「走走走,回車上去,等人到了,想辦法下去看看,讓他們帶繩子了吧?」
「說是要下防空洞,他們把上次追盜墓賊時你買的登山繩全帶過來了。」
吳端和閆思弦上了車,招呼村長時,村長表示再抽根煙。閆思弦乾脆將半盒煙都給了村長。
一小時后,刑警們趕到了吳端標記的地點。
帶隊的賴相衡向吳端彙報道:「繩子管夠,照明設備也帶了一些,人已經在洞口準備了,那洞挺深,裡面還有拐彎,我看不用等白天了,就算到白天,裡面也是漆黑一片。」
「先送點繩子過來,我下去看看。」閆思弦指了指山崖下方。
很快,繩子便送了上來,閆思弦在腰間打了一個專業繩結,幾名刑警慢慢將他放了下去。
吳端拿遠光手電筒幫閆思弦照明。
「怎麼樣?」見閆思弦下到底,吳端大聲喊道。
「沒事!」閆思弦也大聲回應,還朝上面揮了揮手。
他開始清理車上的積雪。很快就看到了四個車輪。
轎車墜崖后,翻了個兒,底盤朝上。前臉位置著地,已經變了形,閆思弦扒開車前和車后的積雪,發現車牌被摘走了,但從車輛品牌、型號、顏色以及車內掛件,還是能看出這正是邢海的車。
閆思弦試著去拉車門,但因為車輛框架嚴重變形,人力根本無法打開,他喊道:「不行!看樣子只能靠切割機了。」
吳端也又喊道:「上來吧,設備到了再說。」
「好。」
十餘分鐘后,閆思弦被拽了上去。
「走吧,找屍體去。」閆思弦道。
他看著車猶豫了一下,一番估量,發現自己集齊了雪地、陡坡、懸崖三大要命地形,想在這種情況下給車掉頭,恐怕會召喚出災難性結果。
「車……先擱這兒吧,命重要。」閆思弦做出了決定。
吳端發愁又心疼地看了一眼那輛限量款越野,戀戀不捨地步行下山。
防空洞洞口,幾人趕到時,已經有五名刑警腰上系了繩子,一根長長的直繩子將他們串成了一串,他們正做著進防空洞前的最後檢查。
閆思弦將自己系在了隊伍最前方。
「我來帶隊。」他道。
似是怕吳端也要加入,賴相衡小跑著到了隊尾,一邊把自己往繩子上栓,一邊道:「我來斷後。吳隊你在外頭指揮吧。」
賴相衡說話時,閆思弦也看著吳端。
吳端哪兒敢讓別人擔心,更不敢拖他們的後腿,只好道:「雖說是進去搜救,但情況也不容樂觀。
我讓笑笑緊急聯絡了相關部門,因為年代實在太久,無論是市政規劃,還是縣一級政府、武裝部,都沒有這處防空洞的內部圖紙,只能瞎子過河——摸走了。
務必小心,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就一個字——撤。」
「放心吧,」閆思弦笑道:「別的不幸,惜命這事兒我可從沒馬虎過。」
他向吳端擺了個勝利的V字手勢,第一個爬進了防空洞口。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人……每進去一個人,閆思弦便能向前深入一點。
「空氣質量還不錯。」閆思弦喊了一句,他手腕上戴著一個檢測空氣中含氧量的儀器。
七人陸續進了防空洞,行進速度明顯提高,很快轉過一道彎去,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眾人只能眼看著連接七人的繩子一點點被帶進甬道。
這時,吳端的耳麥中傳來閆思弦的聲音,「吳隊,我跟你說,沒事,咱們這趟進去,不是救人,就是找屍體,不會有什麼危險,頂多感官上有點嚇人……」
吳端沉聲道:「少說話,注意周圍。」
「我這不是想著你在外頭著急嗎。」
也對,要是耳麥里沒了聲音,吳端說不定會原地爆炸。
不過,通話很快便開始斷斷續續,越是深入山體內部,信號越差。
「等……沒信號了……別瞎擔心……沒事……沒事,聽見沒?」
「聽見了,感覺不對勁兒就趕緊回頭,無論有沒有危險,半小時后務必回頭,聽見了嗎?確認一下。」
「半小時,知……」
吳端「喂」了幾聲,確定通訊徹底斷了。
他在洞口前踱著步,感到十分懊悔,準備還是不夠充分,至少應該問笑笑要一個信號放大器。
……
防空洞內。
除了太黑,並沒有其它不適。
閆思弦注意到地上有一些凌亂的腳印,還有拖拽痕迹,他一邊走一邊對痕迹進行拍照。
走了一會兒,前方出現了一個岔口,閆思弦毫不猶豫地選了有腳印的一邊。
一路深入,果然未見到任何危險。
又走了約莫百來米,前方豁然開朗,到了一處「大廳」。
大廳呈圓形,拱頂,頭頂全是山石被開鑿的痕迹,山石嶙峋黝黑。
圓形大廳直徑足有百米,做防空洞用,足以容納數百人。
眾人的手電筒光一點點掃過大廳地面,很快便有人喊道:「看啊!快看那兒!」
「小心!安靜!」最後進入大廳的賴相衡也喊了一句。
他的第一個指令發出時,眾人齊齊縮了一下脖子,擺出防禦姿勢,第二個指令發出時,所有人瞬間屏住了呼吸。
一靜下來,大家聽到了聲音。
噗嚕嚕的聲音。
聽到的瞬間,發出聲音的東西已到了眼前。
蝙蝠,成百上千的蝙蝠從眾人剛走過的甬道涌了出來。縱然蝙蝠有精準的雷達系統,可實在太密集,明知前方有障礙,卻是躲無可躲避。
刑警們只覺得無數顆炮彈直往身上撞。一時間。驚叫,拍打,罵娘聲響成一片。
「趴下!都趴下!」閆思弦喊道。
眾人依言趴下,以手抱頭。
這才發現蝙蝠只是路過,而他們恰好擋了路,被「碰瓷」而已,並不是有目的的攻擊。
「握草!」錢允亮抱頭罵道:「亂飛個什麼勁兒?大半夜出來做廣播操啊?」
閆思弦狂忍著笑,這傢伙不愧是吳端的左膀右臂,這清奇的腦洞絕對是從吳端那兒繼承來的。
至於破案方面的進步,嗯,一定是繼承了我本人。閆思弦胡思亂想著。
十幾分鐘后,蝙蝠煽動翅膀的聲音越來越小,閆思弦小心翼翼抬起頭,用手電筒四下照照,發現「大廳」對面的側壁上還有兩個入口,和他們進來的入口相同,似乎也連著甬道,想來所通向的正是村長所說的已經被山體坍塌掩埋的出口。
大部分蝙蝠都飛進入了那兩條甬道,只餘下幾隻找不到方向的,在大廳頂一通亂飛。
刑警們慢慢起身,再次確定那些蝙蝠沒有攻擊性,鬆一口氣的同時,發現自己頭上背上落了一些蝙蝠糞便,只能強忍噁心。
那一開始有發現的刑警繼續道:「我剛看見個……好像是人?就那兒——」
順著他手電筒光所指的方向,只見地上趴著個人。
刑警們湊近,將那人翻了過來。
「是李東!」
「胳膊和腿這個角度……斷得也太徹底了吧?」
「衣服怎麼回事兒?不是穿上的,是……這是裹上的啊……」
……
很快,余越和邢海的屍體也被發現了。
走近余越的屍體時,閆思弦明顯覺得腐臭味比其餘兩具屍體濃得多。
「先死的?得比那兩個早個幾天?」閆思弦自言自語道。
賴相衡還是接了他的話,「看著像啊。」
最奇怪的要數邢海的屍體,赤條條的只穿了條內褲,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數條刀傷,滿地都是血,十分可怖。
其餘兩句屍體雖也帶傷,卻遠沒有這麼可怖。
閆思弦點了兩名刑警的名字。
「你們結伴出去,小心蝙蝠,出去跟吳隊彙報一下裡面的情況,可以通知法醫科的過來收屍了,另外,拿三個屍袋和簡易擔架,咱們把屍體抬出去。」
那兩人剛要順著繩子出去,閆思弦卻又有了發現。
「等等!回來!」閆思弦從地上撿起一把帶血的匕首,將那匕首裝進證物袋,遞給兩人,「把這個也帶出去,重要物證。」
屍體被抬出去是在一個半小時后了。
閆思弦最後一個從那窄小的洞口爬出來,他一邊往外爬,一邊對迎上來的吳端連連擺手:「別過來!臟!都是鳥糞!你們都離遠點。」
爬出來,起身,閆思弦仰頭,對著天,深深吸了幾口氣。
「唉我去,裡面那陳年空氣真是……」閆思弦想了個形容詞,「媽的,醬香味的。」
說完,自己先被噁心到,乾嘔起來。
是真的乾嘔。對心理潔癖嚴重的閆思弦來說,在臟和臭之間,他只想選擇死。
屍體找到了,吳端招呼眾人下山,留下四名刑警在洞口值守,待大型的照明射燈從墨城運來,白天再第二次進洞,進行第二輪更細緻的現場勘驗。
法醫科連夜將屍體帶回市局做解剖,其餘眾人則在村裡留宿,等待第二天的工作。
大家有著同一個明確的目標:給徐沖之定罪。皆是幹勁十足。
下山時,吳端對進洞的七人道:「我跟村長說好了,你們先去洗澡,村裡有家澡堂子,村長跟澡堂老闆打過招呼了,給你們開門,村長帶你們過去。」
閆思弦七人心裡噁心得不行,一聽能洗澡,腳下不由開始小跑,恨不得抬著村長狂奔。
吳端和閆思弦借宿在村長家,村長收拾出孩子的房間給兩人住。
村長有兩個兒子,一個已經工作,在墨城定居,一個在上大學,放寒假了才回來。
屋裡兩張單人床,中間隔著個書桌。
閆思弦洗完澡回來時,頭髮全結冰了,他覺得好玩,伸手摸著刺蝟一般的頭髮。
看到躺在被窩裡的吳端,他還把腦袋湊上前去,「你看嘿。」
吳端指了指閆思弦的被窩,「那裡有個熱水袋,放頭上,趕緊讓頭髮開化,擦乾睡覺。」
熱水袋這東西,對閆思弦來說,也相當新鮮。
他先是拿在手裡玩了一會兒,才將熱水袋頂在頭上,果然頭髮很快就解凍了。
他一邊擦頭一邊道:「我不冷,熱水袋給你用吧。」
「我有。」吳端道:「村長給了倆,弄完趕緊睡吧,明兒有得忙呢。」
「好。」
第二天,吳端先起了床。他向來比閆思弦的睡眠時間短。
閆思弦也醒了,但沒有暖氣的房子里,被窩外實在太冷了,他就半眯著眼睛看吳端疊被子,想多賴一會兒床。
「誒,我說,你沒有熱水袋啊?」閆思弦發現了但你。
「你醒了?」吳端直接轉移話題道:「醒了就趕緊起,村長兩口子一大早起來,給咱們弄吃的呢……」
閆思弦坐起的瞬間打了個激靈,他迅速去穿衣服。
吳端道:「你穿好趕緊洗漱去,被子我來收拾,咱們在人家家裡借宿,總得像點樣子,不能搞得跟豬窩似的。」
說著話,他已幾乎把被子疊好了。
眾人聚在村長家吃飯時,閆思弦低聲問吳端道:「這兩天咱們可沒少麻煩村長,要不……等會兒我表示一下?」
「你……」
吳端本想說「你錢多得沒地兒花了是吧?」想了想,覺得這話用在閆思弦身上還真不是諷刺,便改口道:「你就別操心了,咱們出外勤,有內部經費,我剛拿了2000給村長。」
「少不少?」
「我算過了,給澡堂把錢補上,給四戶被借宿的人家一人200,剩下的村長自己留著。保證對方不吃虧就行了,給太多不符合規定。」
閆思弦不再說話,低頭喝著小米粥,待一碗粥快吸溜乾淨了,才又低聲道:「那個……謝謝你把熱水袋給我。」
「小閆同志,別客氣嘛,我這不是照顧你的風濕性關節胃嘛。」吳端擺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話說啊,你這輩子第一次進澡堂子吧?」
「嗯,怎麼了?」
「感覺怎麼樣?」
「我應該有什麼感覺嗎?」閆思弦挑了下眉毛,「要不下次一塊?」
「我覺得……噗……算了,不說了不說了。」
閆思弦眯了下眼睛,「突然想起來,你好像欠我很多錢。」
吳端:「……」
吳端:「也沒什麼,真的,就是……想起來小時候被我媽帶進女澡堂洗澡。」
閆思弦瞠目結舌。
「三歲之前的事兒了,到現在,被村裡好幾個大嬸取笑,」吳端聳聳肩,「不過,跟我同齡的男人幾乎都被她們嘲笑。」
閆思弦:我是誰?我在哪兒?進女澡堂是什麼神仙操作?
吳端起身,拍拍閆思弦的肩膀,丟出一個「見識真少閆少爺你好可憐」的眼神,瀟洒地出門,奔向現場。
「不是……你那個……等等我嘿!」
這次,吳端和痕檢科眾人一起進了防空洞,閆思弦自告奮勇地帶路,跟在吳端身邊,幫他打著手電筒。
「總共四組腳印。」吳端道,「同一個人,同一雙鞋,進出了四次。」
觀察甬道內的腳印情況,吳端得出了結論。進入大廳,架起大功率照明燈,三具屍體所在的中心現場區域被照得十分通透,警方終於能看到這現場的全貌了。
滿地血跡,吳端一邊觀察一邊道:「所有血跡全部圍繞在邢海的屍體周圍,從形態來看,有少量噴濺狀血跡,大量是擦蹭、翻滾留下的。
拜地上厚厚的灰塵所賜,地麵條件很好,腳印清晰,且有大量……這應該是……爬行的痕迹……」
閆思弦接過話頭道:「李東留下的爬行痕迹,他兩條腿全是開放性骨折,右側小臂粉碎性骨折,根本無法站立,只能靠左臂在地上爬行。」
吳端問蹲在他身旁的閆思弦道:「給他留一條左臂,莫非是……」
就在這時,有刑警喊道:「找到一塊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