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另類偶像(1)

第六十七章 另類偶像(1)

1月1日清晨。

吳端還沒完全醒來,他翻了個身,感到輕微的搖晃。

這搖晃幫著他睡了個好覺。

閆思弦就在隔壁,門沒關,吳端起來后探頭看了閆思弦一眼。

遊艇上的床沒有家裡大,閆思弦長得高,就顯得越發局促,此時他睡得縮成一團,姿勢有些扭曲,還皺著眉,似乎嫌不夠舒服。

今天依舊是法定假期,按說可以不用去市局。但防空洞里的謀殺案還沒有徹底結,吳端並不打算休息。

簡單洗漱后,吳端發現餐桌上有兩個三明治,拿起一個,一邊吃一邊去駕駛艙。他跟船長打了個招呼,請對方靠岸,讓他下船。

他沒打算叫閆思弦,只剩一些收尾工作,他想讓閆思弦多睡會兒。

閆思弦直睡到日上三竿,發現吳端還在船上,一邊刷牙,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是沒下船?還是已經去過市局了?」

「剛準備下船,接到值班警員打來的電話,徐沖之全招了,」吳端道:「包括殺人的經過、被他丟棄的李東的衣服——衣服丟在下山路上的林子里了。

最重要的是,殺害余越的證據也也有了。」

「什麼證據?」

「兇器。」

「殺害余越的和殺害後來兩人的,不是同一把刀。畢竟那時候徐沖之在交換殺人,並沒有後續繼續殺人的打算,因此,殺了余越之後,他就處理了兇器。

兇器也被仍在林子里了,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值班警員先一步帶人去紅鐮庄找兇器了,還通知警犬中隊帶了警犬協助,索性,我就在這兒等消息吧。」

閆思弦洗漱完,坐下來,一手拿起三明治吃,一手揉著脖子。

「破船,也不知怎回事兒,每次都能把我睡落枕。」他抱怨著。

吳端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用同情的目光望著閆思弦。

「你呢?睡得怎麼樣?」閆思弦道。

吳端左右偏了偏腦袋,「我沒事,睡得很好。對了,有個好消息,紀山枝和趙翊彥跟警方達成了線人合約,他們不用坐牢了。」

閆思弦挑挑眉,「所以,我可以去見見他們了?」

「紀山枝已經回家了,案子原本就跟他沒什麼關係,他母親死了,說起來,他還是間接受害者。

至於趙翊彥,還在看守所,沒放出來呢,你不是有事問他嗎,那放人這個順水人情,趙局就留給你了。」

閆思弦朝著市局的方向做了個拱手的動作,道了一聲「謝主隆恩。」

「那你吃完了,咱們就過去?」

「好。」閆思弦笑道:「新年頭一天,沒抓人,倒是要去放人,但願是個好兆頭。」

兩人駕車去看守所的路上,吳端突然問道:「你這車啥時候開下來的?」

「嗯?」

「那天……不是停懸崖邊開不了了嗎?」

「也不是開不了。主要你在旁邊,搞得我……緊張。」

「不是吧?爸爸已經在盡量壓制緊張情緒了,裝作若無其事了,爸爸真的儘力了……」

「不怪你。」閆思弦前一秒還是一臉誠懇,下一刻就換了賤兮兮的語氣道:「主要是演技不過關。」

吳端:「我……練練。」

「加油。」

兩人一路說笑著,剛到看守所門口,吳端的手機響了。

閆思弦停車,遞給吳端一個「我懂,這趟大概白跑了」的眼神。

果不其然,吳端接起電話,「嗯」了兩聲,迅速掛了電話,對閆思弦道:「機場,殺人案,一個黑車司機被殺了。」

「有什麼特殊的嗎?我的意思是,轄區分局總得有個初步勘驗結果吧?」閆思弦道。

「來不及。」

「來不及?」

「牽扯到一個明星,挺紅的男演員,好多粉絲在機場接機,這下可好,圍觀明星變成圍觀命案現場。分局出了大半警力,才勉強維持住秩序。

還有好些狗仔。這不是怕輿論方向跑偏嗎,趕緊往市局報……」

吳端說話時,閆思弦已經再次發動了車子,朝著機場高速的方向去了。

解釋完,吳端便忙碌起來。他先聯絡了負責輿情監控的刑警,隨時跟進網上的輿論情況。又通知貂芳,帶人去收屍。

待他布置完任務,見閆思弦一邊揉脖子一邊開車,便道:「路邊停一下,我來開。」

「沒事,我……」

吳端直接打斷了他,「單手開車……一時爽,親人兩行淚。」

「我……我去。」閆思弦不再爭辯,一邊靠邊停車,一邊道:「咱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對仗工整?」

兩人換了位置,車子繼續行駛,吳端道:「說真的,我是沒法理解接機這種事兒,花幾個小時往機場來回跑,大冷天的,圖個啥?瞅一眼明星能咋的?」

「爽唄。」閆思弦道:「有些事兒,你很難體會當事人的快樂。」

吳端聳聳肩,「我這輩子大概都成不了那種當事人。」

閆思弦道:「那……你有沒有比較欣賞的歌手或者演員?說一個最欣賞的吧。」

「吳端說了一個男歌手的名字。」

「優質偶像啊,」閆思弦道:「歌是挺好聽,這麼多年,好像也沒出過什麼負面新聞吧?」

「那當然。」吳端挺了挺胸脯,「他的歌,我可是從高中一直聽到現在。」

「那我問你,假如啊——你想象一下,假如有一天你去看他的演唱會,會不會被某一首歌觸動——比如,高中那會兒給過你鼓勵的歌——然後你就在現場熱淚盈眶,或者……總之,就是情緒特別激動。」

吳端想了想,「觸動肯定會有,情緒激動什麼的……應該不會,我多大人了,能為了這點事兒激動?」

閆思弦撇撇嘴,「嘖嘖,鐵血真漢子。但願到時候別打臉。」

「到時候?」

閆思弦看著手機道:「就這個月,你喜歡的歌手在墨城有場演唱會,有空得話……」

「別別別,」吳端道:「門票貴死了,我不去。」

「門票?不需要那種東西,我拜託他留兩個貴賓位置。」

「你……拜託……他?」吳端進入了大腦脫線狀態。

閆思弦繼續道:「演唱會結束帶你去後台跟他聊天。」

「啊?!……他他他……你你你……」吳端兩眼放光,要不是顧及開車,真想就地手舞足蹈一番。

「看看,剛誰說的絕對淡定。」閆思弦嘆氣搖頭道,「沒想到啊,濃眉大眼吳隊,這麼快就叛變了。」

平復下心情后,吳端終於覺出不對勁兒來。

「不是說接機的事兒嗎?怎麼扯到我了?」

閆思弦聳肩,「倆小時呢,不扯遠點怎麼打發時間?」

吳端連連搖頭,「不對不對,你這是偷換概念。我否定的並不是追星,崇拜偶像,我的意思是,就算再喜歡一個明星,也沒必要干那些毫無意義的事兒,比如接機。

明星也不該鼓勵粉絲去接機,榜樣的力量應該是讓崇拜自己的人變得更加優秀,而不是……凈搞這些沒用的。」

「你還真是……」閆思弦斟酌著用詞,「根正苗紅啊。」

他擺擺手,滿不在乎道:「你這要求可有點高,尤其現在的偶像,質量素質良莠不齊,我聽說有的偶像以有粉絲接機為榮,覺得去機場的粉絲越多,自己越有面子。

不過這大概也是經濟發展的規律,有科學家做過預測,在未來,經濟和科技發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導致人類有大量空餘時間。

時間多了,自然就要在無意義的事情上消耗,相反的,也會滋長出越來越多無意義的事……」

……

這一路,兩人從粉絲經濟聊到國際形式,又從國際形勢聊到吳端老家的花卉種植。

總之,就是不聊案件。

盡量不要去建立先入為主的觀點,進入一個案件之前,先把自己清空。

在這一點上,兩人很有默契。

兩小時后,到達機場。

墨城機場共兩個航站樓,案發地點正好在T1航站樓門前,隔老遠就能看到圍觀人群。

只見圍觀者以年輕女孩居多,到了近前,細看人群,會發現許多女孩不過是中學生年紀。

怪不得,今天是假期,粉絲們有空,所以來了這麼多人接機。

機場門口拉起了警戒帶,一方面是隔離現場,另一方面,也給進出航站樓的旅客開闢出一條通道。

閆思弦擠開人群,往案發現場走,他小心翼翼地護住身後的吳端,以免他被人擠到傷口。

走到警戒帶前,閆思弦沖值守的協警亮了一下警官證,抬起警戒帶,讓吳端先進。待吳端終於脫離擁擠的人群,他才也進了警戒帶。

警戒帶圈定的範圍內,停著兩輛車,一輛小麵包,還有一輛價值不菲的商務車。

除此以外,還有幾個女孩,正在被刑警問話。

兩輛車的玻璃貼膜均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轄區分局的一名副局長在主持工作,嗓子都喊啞了。

他一邊喝水,一邊給兩人介紹情況。

「葉簇,就是那明星,車裡躲著呢,我們只簡單詢問了幾句,就被他經紀人攔住了,架子大得很,說上頭有人,再不放他們走就要打電話讓我們好看。

不過這傢伙也夠倒霉的,一群粉絲跟著他出了航站樓,被粉絲圍著嘛,他車走得就慢了點,還沒走呢,旁邊的車裡就發現死人了……這一通亂啊,算是徹底走不了了。

不過,要說起來,他跟死者也不算完全沒關係……」

副局長說明情況時,閆思弦已經上了麵包車的副駕駛位置。

死者就坐在麵包車駕駛位置,腦袋歪向一邊,嘔吐物弄髒了他的衣服前襟。

除了嘔吐物的酸腐味,車內還有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氰化物?」

吳端說著,便去翻動死者的眼皮,又去查看口腔。

「皮膚粘膜呈粉紅色,是氰化物中毒的跡象。」

吳端雖不是法醫,但常年耳濡目染,一些基本的法醫學知識了熟於心。

「如果真是氰化物中毒,問題可就大了。」閆思弦皺眉道:「機場附近,人群密集,別是投毒。」

「不會不會。」那副局長接話道:「我們的人也懷疑是氰化物中毒,已經緊急聯繫了機場方面,沒再發現有人有中毒跡象,應該不是大範圍投投毒。」

閆思弦點點頭,問那副局長道:「您剛才說,死者跟葉簇有關係?」

「知道他是幹嘛的嗎?」副局長指了指死者,「專門給明星粉絲包車,帶著包車的小姑娘跟明星的車。」

「啊?」

這話有點拗口,吳端一時間理解無能。

副局長搖搖頭,搓搓凍紅了的臉,「沒法理解吧?我也搞不懂這些小年輕,沒事幹花這個錢。」

他指了一下警戒線內正在接受詢問幾個姑娘,「包車可不便宜,一趟兩千呢,就算平攤,一個人也得好幾百,花著爹媽的錢,是真不知道心疼,這要是我閨女……」

那副局長話鋒一轉道:「包車的人已經詢問過一輪了,我大概跟你們說說情況吧。

這幾個姑娘里,有個叫張澤霖的,算老主顧,據她說,大概半年前一次接機的時候,他被這司機——也就是死者搭了訕。

司機說可以帶她們追明星的車,一人出一百塊就行。

她和幾個當時同去接機的姑娘就出錢了。

就是那次,司機老王——她們都喊他老王,跟這些姑娘互換了聯繫方式,據老王說,他在航空公司有關係,可以查到明星的航班信息,長期給粉絲提供明星降落信息和包車服務。他就是干這個生意的。

之後,張澤霖多次和其她粉絲一起包老王的車,每次接機之前,老王會在墨城市區一一接上包車的女孩,大家一起到機場,接完機繼續追明星的車。

據這些女孩說,老王送她們到機場這一路都好好的,她們進航站樓等偶像的時候,老王就一個人坐車裡等她們——以前一直都是這樣。

等她們跟著偶像出了航站樓,準備上車繼續跟下去,卻發現老王死了。」

「是她們報的警嗎?」吳端問道。

「是,其中一個女孩報的警。」

「監控調了嗎?」吳端道:「正好航站樓門口,監控視野應該很好吧?」

「調了。」副局長沖一名刑警招招手,「把監控內容拿來!」

那刑警應了一聲,扭頭從一輛警車上抱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見狀,閆思弦下車,想要將電腦拿到自己車裡去看,吳端卻一直在屍體身上摸索著,遲遲不下車。

「他手機呢?怎麼沒見手機?」吳端道。

「我們也正找呢,」副局長道:「那些包車的小姑娘說,來的路上老王還在頻繁使用手機,偏偏這會兒手機不見了,懷疑是兇手拿走的。」

吳端又從駕駛位置車門內側的雜物格里翻出一個麵包包裝袋和一瓶喝了一半的可樂。

他拿著包裝袋和可樂,來到張澤霖面前,問道:「這兩樣東西,是老王吃的嗎?」

那姑娘點頭道:「他剛接上我的時候,就在吃這個麵包,說是起晚了,沒吃早飯,可樂是進機場高速之前,在路邊的小店現買的。我們也都買了飲料。」

「也就是說,麵包和可樂老王來機場的路上就都吃過喝過了?」

「是啊。」

吳端在心裡否定了往這兩樣東西里投毒的可能性,氰化物屬於劇毒,一旦吃下當場就會發作,不可能將車好好地開到機場。

縱然如此,他還是將兩樣東西裝進了證物袋。

他又問張澤霖道:「那這一路上,老王有沒有什麼反常行為?」

「沒啊,挺正常的。」

這樣寬泛的問題,缺乏啟發性,往往詢問效果並不好,吳端決定找一個切入點,於是他道:「關於老王的手機去向,已經有刑警問過你了吧?」

「我不知道啊,我接機回來就已經這樣了……」

「你別害怕。」見女孩被情緒有些激動,吳端安撫道:「我們只是例行詢問,我問什麼,你知道就回答,不知道也沒關係。」

張澤霖委委屈屈地說了一句:「我想回家。」

「很快,你很快就能回家了,我保證。」吳端繼續問道:「剛剛你跟警方說,來的路上,老王還在頻繁地使用手機跟人通話。

你就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老王都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麼,你還記得嗎?」

女孩為難地搖頭,「我們……一直在聊葉簇的cp,聊high了,完全沒注意。」

「你就坐在老王旁邊,仔細想想,」吳端引到道,「他手機響起的時候,你肯定聽見了,他的手機鈴聲……那一刻你分了一點注意力給他吧?——哪怕只有一點。

想想看,他接起電話的瞬間,說了什麼,比如他是怎麼稱呼對方的。」

女孩低頭咬著嘴唇,認真思考著。

「他說髒話了。」

「髒話?」

「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熟人之間開玩笑吧……還說他就快到機場了……我真想不起來了。」

同樣的問題,吳端又詢問了其她女孩,沒什麼收穫。

吳端留了這些女孩的身份信息,諸如住址、聯繫方式,讓分局刑警放人。

副局長問吳端道:「那葉簇呢?也放了?」

「他早就該放了,」吳端道:「看起來他跟這案子沒關係啊,把他扣這兒,老有一群粉絲跟堵著航站樓,不像話。」

「我知道,不過……總覺得不對勁兒。」副局長道。

「說說看。」

「他那個經濟人,就是拒絕警方詢問,拿鼻孔看人那個,動過屍體。」

「什麼?!」

「也不算是動屍體吧,據對方說,是想搶救人。你說怪不怪?搶救人都身先士卒,做表率,配合警方調查的時候卻跟換了個人似的。

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兒。」

吳端思忖片刻道:「我去聊聊,實在不行先把葉簇放了,經紀人帶回局裡詢問……」

說話間,吳端走向了那輛黑色的商務車。

不待他走近,車門卻開了一條小縫,只見一個中年女人迅速從那小縫裡「滑」了出來,一秒不到,車門便又迅速關上了。

就這麼短短的一瞬,圍觀的粉絲紛紛掏出手機,甭管能不能拍到車裡的葉簇的人,先拍了再說。

副局長朝吳端努了一下嘴,低聲道:「就她,經紀人。」

吳端沒想到,去對死者實施搶救的竟是「她」。

倒不是有什麼性別偏見,只是看到這女人的瞬間,吳端感覺到了一種氣場。

他想到了小學時期的班主任。也是中年婦女。

沒寫完作業的同學,她會扇他們耳光,課間操沒站齊隊伍的同學,她會當眾擰他們的臉。

她教育你的時候,無論是體罰式的還是說教式的,你永遠能感覺到她有種優越感,彷彿她能駕馭、掌控、修改你的人生。

每每想到小學時光,班主任的形象便會在吳端腦海中浮現,他很慶幸,當年淘氣的自己沒被她的打擊式教育擊垮。

此刻,年近三十的吳端當然不會再害怕類似的氣場。

他看透了她們,還有點鄙視她們。

於是他面無表情地迎了上去,公事公辦地亮了一下警官證,並對那女經紀人道:「我是市局刑偵一支隊的隊長,我叫吳端,這案子現在我負責,鑒於你曾經動過屍體——當然,搶救死傷的行為,我們是非常認可的,也代表死者向您表示感謝,但也正因此,有一些調查工作需要你配合。」

吳端沒想到的是,對方耐心地聽完了他的官方說辭,並痛快答應道:「我可以接受詢問,盡我所能地配合調查,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過,能不能先讓我們葉簇離開?他畢竟是公眾人物,老在這兒……」經紀人指了一下機場航站樓,「老在這兒影響公共交通,總不太好,不知道媒體要怎麼拿這事兒做文章呢。」

經紀人又轉向副局長道:「剛才我態度不好,向您道歉,對不起啊。

我剛才太著急了,職業病,第一反應就是保護好葉簇,完全是下意識的。我不是故意說那些話,還請您原諒。」

「額,那個……理解,理解。」

副局長臉上十分尷尬。

這算唱的哪一出?剛才比夜叉還凶,說變臉就變臉啊?搞得好像他謊報軍情似的。

吳端沖副局長微微搖了下頭,意思是不要緊,他不會那樣想,讓副局長放下心來。

「請問您的姓名?」吳端對那經紀人道。

「張嘉燦。」

「那就麻煩您說說搶救死者時的情況吧。」吳端道。

「好。當時我們剛上車,車門還沒關,就聽見有人發出驚叫聲,接著就是好幾個人喊『救命』『救人』什麼的。

我們葉簇心善,當時就想過去,被我攔住了,我說我先去看看。

我去了一看,發現那人吐了一身……」

吳端打斷她道:「你過去的時候,他是正在吐,還是已經進入了休克、昏厥,或者疑似死亡的狀態?」

張嘉燦想了想道:「好像人還有氣,就是昏了……好像吧。」

吳端眯了一下眼睛,「那你是怎麼救人的?」

「我就……幫他順氣……」

「順氣?怎麼順的?」

張嘉燦顯然沒想到吳端會問得如此詳細,愣了一下,又改口道:「嗨,也沒有,我其實不會搶救人……」

她壓低了聲音,「要不,警官,咱們借一步說話吧?」

張嘉燦看了看被攔在警戒線外的記者們,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吳端便帶著她上了車。

車上,閆思弦坐在副駕駛位置捧著電腦看監控視頻,吳端帶人上車,他眼皮都沒抬,看樣子正在施展16倍速大法。

剛一上車,貂芳和一眾痕檢也趕來了。

吳端降下車窗,安排道:「屍體帶回市局,痕檢方面。直接把麵包車也開回局裡。放葉簇先走。

速戰速決吧,看看分局這邊需不需要人手幫著維持秩序,需要得話咱們就出點人。」

「明白。」

安排完工作,吳端才對張嘉燦道:「有什麼事兒,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要跟你們說的事,你們能保證保密嗎?不僅是向媒體保密,就是你們自己私下裡,也不能向外透露。」

「案件細節警方通常都是保密的。」吳端打了句官腔。

這可糊弄不過去一臉嚴肅的張嘉燦,她不依不饒道:「不行,你得保證,你得跟我們簽一份保密協議。」

說著,她竟從包里掏出一個平板電腦。

「你看看,這是電子版協議,我們剛剛擬的,只要你肯簽,我就……我就告訴你們一件事,或許會對破案有很大幫助。」

從警這些年,吳端見過不少奇葩,這樣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他愣了一下,並沒有伸手去接平板電腦。他沒有權利代表警方簽署這樣一份協議。

閆思弦轉過身來,想要說話,吳端對他微微搖了一下頭。

吳端伸手推回了平板電腦,「我們來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勢吧。」

吳端靠在椅背上,換了個較為舒適的姿勢道:「你去搶救傷者,我試著用一些角度去理解這個行為。

首先,你剛剛提到了,職業病。

畢竟周圍有記者,有粉絲,天降的機會讓葉簇豎立一個樂於助人的形象,抓住機會,這大概是你,或者你們團隊下意識的反應吧。

按照這個思路,事情大概接下來的發展應該是這樣的:你先去看一下具體情況,如果條件允許,就讓葉簇也去跟前,裝模作樣一番,讓記者和粉絲拍一些所謂的救人的照片。

然後你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如果是以公關為目的,你們為什麼不做戲做全套呢?為什麼要在接下來面對警方的時候惡語相向呢?毫無道理,這說不過去。

那換一條思路。不是作秀,你們就是出於善意上前幫忙的。這同樣前後矛盾。你們剛做了好事——雖然人最終沒救回來——為什麼不把好人當到底呢?為什麼不配合警方調查呢?

周圍可全是媒體和粉絲啊,尤其有媒體在,你的職業病不會允許你犯這樣的錯。

所以,究竟為什麼要粗暴地打斷警方的詢問呢?剛開始我想不明白,但你現在又肯動配合了,還要求警方保密,我就有了一個新思路。

會不會,你根本不是去救人,連作秀也不是,恰恰相反,這起案件跟你們有某種關聯。你是去拿一樣東西。

手機吧?

死者是不是曾經通過手機聯繫過你們?他威脅你們了嗎?為什麼威脅呢?

他可是靠跟蹤葉簇這樣的偶像賺錢的,跟蹤是他的生活常態,會不會是跟蹤的過程中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事情了呢?劈腿?還是別的什麼?他用手機拍下來了嗎?

總之,你去拿了他的手機。

對警方的詢問,你們毫無心理準備,出於習慣性的頤指氣使狐假虎威,你對警方說了一些尖刻的話。

一開始,你以為他是病發死亡,那一個手機警方或許不會太重視,可是很快你就發現不對勁兒,警員越來越多,而且大有要查下去的勢頭。

你們慌了,那樣的行為究竟是不是破壞現場?是不是盜竊重要物證?毫無疑問,這結果你們承擔不了。

商量下來,你們就想了這麼一個主意。和盤托出,同時又要求警方保密。」

閆思弦滿臉「娃啊,爹沒白疼你,能出師了」的表情,偷偷沖吳端挑了一下大拇指。

吳端沖他眨了下眼睛算是回應。

張嘉燦早已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應。

吳端繼續道:「我這就可以拿搜查文書搜你們的車,手機,你是自己交出來,還是等我搜出來。真等我搜出來,給你當眾戴上手銬,這麼多人看著,你們葉簇怕是洗不白了。」

張嘉燦猶豫了一下,從包里掏出一部手機,遞給吳端,並解釋道:「確實,我們想刪一些東西的,沒開機密碼,就沒刪成。」

吳端接過手機,繼續道:「鑒於你主動歸還手機,偷手機的事兒可以翻篇,不再追究你的法律責任,但你必須把去拿手機的前因後果說明白,你們現在是有作案嫌疑的。」

「你們看了手機里的內容,就會明白了,就……跟你說的情況差不多吧。」經紀人還是不死心道:「你們真的要保守秘密,不然……不然我們葉簇就毀了。」

「警方不會向你做任何形式的承諾,但出於保護他人隱私的善意,我會要求手下的警員對本案細節嚴格保密。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承諾。

鑒於以你為代表的你們這一行人的行為,你得跟我回到市局配合調查,葉簇等人,可以離開,但警方會對他們進行全天候的監視。」

張嘉燦十分無奈,想跟吳端談判,卻也明白主動權不在自己這邊,只好在一名警員的陪同下回到商務車上,跟葉簇說明了情況。不多時,她上了另一輛警車,準備跟刑警一起回市局。

早在吳端詢問張嘉燦時,閆思弦就在一旁擠眉弄眼,待張嘉燦一下車,他便忍不住道:「可以啊吳隊,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一點推理的戲份都不給我留啊。」

「你是不是對我的能力有什麼誤解?」吳端眯眼道:「你來之前,好歹我是墨城破案率第一。」

「是是是,第一,請收下我的膝蓋。」

「少廢話,監控有發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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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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