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危險關係(7)
「那個……咳……」閆思弦假裝咳嗽,將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海,才回答道:「你的推論沒問題,至少我也是那麼想的。」
「那就好。」吳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總覺得在你面前搞推理那一套,有點班門弄斧,慌得一匹。」
「沒看出來啊,吳隊這麼謙虛呢?」閆思弦也笑。
「謙虛使人進步嘛。」
「你這回答可真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閆思弦只好改口道:「你不愧是老幹部。」
說笑兩句,吳端回歸正題道:「我有幾件事想不明白。」
「你說說看。」
「第一,假設真的有人想害吳亦彥,對方為什麼要用讓他跳樓這種如此……嘩眾取寵的方式?
要說撇清關係,悄咪咪地毀屍滅跡不是最好的方法嗎?兇手選擇的手法可以說百害而無一利。
第二,只有一塊玻璃圍欄被動了手腳,也只有一小片地上有油,兇手如何保證吳亦彥一定會到達那個指定的位置呢?
第三,我研究了一下那圍欄上的鐵箍,想要把那螺絲擰開,還是要費點工夫的——這個問題暫且不去想吧,希望小賴能在監控里有所發現。
第四,究竟是怎樣的緣由,能夠要挾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大冬天翻過幾十米高空的圍欄?
第四,如果迫使吳亦彥跳樓是出於報復,那這件事會不會跟舒澈有關?」
閆思弦耐心聽完了吳端的講述,思忖片刻道:「跟蘇澈有關係應該不大。」
吳端注意到他使用了「應該」,以往閆思弦對自己的推論都很是自信,這次明顯在氣勢上已經虛了。
閆思弦自己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低頭沉默片刻,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才繼續道:「畢竟她一直在醫院,沒有在玻璃圍欄上動手腳的時間,而且直到自殺的那一刻,她還對吳亦彥抱有一些希望——如果那時候恨意已經到了要殺死對方的程度,她就沒必要為對方自殺了,對吧?」
「可自殺地點選在了世紀廣場,正好就挨著閆氏的總部大樓,也就是舒澈工作的地方,」吳端道:「這個地點的選擇,我總覺得有一定的指向性。而且,她真要報復得話,說不定有同夥呢。」
閆思弦苦笑了一下,「說實話,我……不知道。
虧我自己就是學心理學的,現在才發現,我對這個曾經朝夕相處的人,一點都不了解。」
「朝夕相處?」吳端挑了下眉。
「我剛接手公司那陣子,跟那群不服管的元老鬥智斗勇,你可以理解為奪權階段。那會兒她幫了我不少忙,可以說是我的左膀右臂,所以我很信任她,當她是戰友,家裡的鑰匙也給她一把。
憑我對她的了解,她是個十分自律,風險控制能力又很好的姑娘。
從她處理跟我的關係——工作上親密無間,但又刻意保持某種距離——就能看出來。」
「怎麼講?」吳端不解。
「舒澈在醫院裡說得沒錯,她原本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有很多次,情緒和氛圍已經到了那個程度,我們其實有機會……發生點什麼,但她有意識地避開了。
並不是她膽小,我還從沒見過比她更膽大心細的姑娘。只是她覺得不划算。」
「不划算?」
「後來我們以開玩笑的方式,把這事兒說清楚了。她覺得戰友情誼比露水情緣可靠得多,也持久得多。
她私下裡可以跟我稱兄道弟,甚至幫我處理一些——你知道的,特殊事物——把能夠滿足我那些癖好的姑娘送到我面前。但她自己絕不會越線半步。」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吳端道:「你警察的身份讓她知道,不是巧合,也不是不小心。」
「是的,」閆思弦道:「她高度參與到了我的工作和生活中,我……我的專業,我來市局面試……可能是出於信任,讓我有了種本能,覺得沒什麼可瞞著她的。她從一開始就都知道。
那天聽說她自殺,我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根本沒法相信,誰自殺她都不可能,那麼聰明伶俐的一個人……
出於過往對她的了解,我肯定不信她會殺人,但……就跟她自殺一樣,我不相信的事兒的的確確發生了!
我對自己相信的事產生了懷疑。
這樣也好,至少能摒棄主觀因素,把注意力集中到案件本身,踏踏實實找證據。」
「你至少把自己分析得很透徹,又很快找到了專註的方向,」吳端先是安慰了閆思弦兩句,才又問道:「那接下來的調查,你打算從哪兒開始著手?」
「我想去吳亦彥家看看,」閆思弦道:「一個人在家總是最放鬆的,觀察一個人的家,通常總會有些收穫。」
「正好我手上還剩一張搜查文書,現在就可以去。」
吳端並未急著離開,而是先對辦公室里的文職女警李芷萱道:「你看看我那兒的文書存貨,沒了少了的,幫忙補點。」
「行,我這就準備。」
「弄好放我桌上就行,我路過檢察院抽空去蓋章。」
李芷萱積極道:「你忙得話我幫你跑一趟。」
「不用,他們要是跟你卡流程,三趟也不一定能辦下來,而且還要限制數量,忙活半天弄來一張搜查文書,不值得。」吳端道。
「行,明白了。」
交代完這些,吳端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對閆思弦道:「走吧,趕在下班前,應該能篩一遍吳亦彥家。」
自從受傷后,閆思弦開始有意識地控制吳端的作息,影響他的觀念。讓對下班從來都沒什麼概念的吳端也開始關注時間。
用閆思弦的話來說,那就是避免自我感動式的忙碌。
吳端的轉變讓閆思弦頗感欣慰。
一路上,吳端一直在多方溝通,並時不時向開車的閆思弦陳述一些進展。
但一直沒有什麼突破性進展。
車子拐上吳亦彥居住的小區所在的幹道時,吳端才停止忙碌,長長出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累了?」閆思弦問道。
「還成,就是前段時間養傷養得有點廢。」吳端感慨道:「果然進步不容易,退步一出溜。」
閆思弦笑道:「那我可太有成就感了。」
「承認吧閆隊,你就是想奪權。」
兩人說笑著將車停進了吳亦彥居住的小區。
吳亦彥住在出租屋裡。
跟大眾印象里蝸居的出租屋不同。雖也不算特別大,但卻是墨城小有名氣的單身公寓。
許多高級白領的第一套房子都選擇買在這裡。地段好,周圍好幾個大型商圈,還有大面積的城區公園,大小僅次於城市中心的人民公園,空氣很好。
就吳亦彥租住的房子來說,一室一廳,廚衛齊全、寬敞,還有一個可以放下一張躺椅一隻矮几的陽台。
除了躺椅和矮几,陽台上還有一個花架,所種的花草長勢卻都不太好,也不知是天冷的原因,還是主人疏於照顧。
這是一間獨居很寬敞,兩人居住很舒適的房子。
兩人站在門口,吳端一邊給自己戴乳膠手套,一邊道:「笑笑那邊查到,這房子租了正好一年,房租三個月一交,這月該續租加交房租了。
租金每月2500,三個月就是7500,但吳亦彥銀行賬戶里總弄只有540塊。」
「怪不得急著問舒澈要錢,但他嘴張得也忒大了點,五十萬啊,這不是要把人姑娘往絕路上逼嗎。」閆思弦道:「估計還有別的事兒。」
「嗯。」
兩人進屋,分頭行動。吳端率先進了卧室,去開吳亦彥放在床上的筆記本電腦。
閆思弦則進了衛生間。粗略瀏覽盥洗台上的洗漱用品,發現了一些女人的護膚品、化妝品,諸如粉底、眉筆、口紅之類。
從做工來看,好像都是些劣質玩意兒。
閆思弦用網購軟體搜了一下價格,發現那口紅十幾元,還包郵。
怎麼看都不像是舒澈使用的,因為不久前閆思弦才送給舒澈一套口紅禮盒,裡面六支口紅,六種色彩,總有適合她的顏色吧,可謂是直男送禮的不二之選。
總之,那口紅禮盒一看就是能用很久的樣子。
即便她落魄貧窮,也沒理由用這種廉價口紅。
這裡難道住著另一個女人?——至少是來留宿過。
帶著疑問,閆思弦繼續搜索。
衛生間不小,卻也不算大。盥洗櫃里只有一些衛生紙、抽紙、濕巾之類居家日常儲備的東西。上方還有一個不大的吊櫃。
閆思弦打開弔櫃,有樣東西直接掉了出來,險些砸在他頭上。看清拿東西為何物后,閆思弦著實慶幸自己閃得快。
那是個半圓狀的硅膠胸(手動間隔)墊,巴掌大小。
閆思弦從前並未見過這東西,只是憑閱歷做出了判斷。他將胸(手動間隔)墊撿起來,憑手感覺得那玩意兒挺厚,看來它的主人很在意大小。
「喂,你來看一下。」吳端道,「我發現幾件女人的內衣褲。」
閆思弦沒急著過去,而是問道:「只有內衣褲?」
「還有幾條裙子,連衣裙……嗯……唉我去還有絲襪什麼的……」吳端一邊翻找一邊對閆思弦絮叨。
「裙子多大碼的?」
「XL,大號的。」
「床上用品呢?枕頭被子什麼的,是幾個人用的?」
「就一個枕頭,是一個人用的,」吳端問道:「怎麼了。」
「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哦?」
「你再留意一下,有沒有假髮。」
「我去!你怎麼知道的。」吳端捏著一頂黑長直款的假髮,來到了衛生間門口,連連感嘆道:「神了神了神了!」
閆思弦被他一誇,面露得意之色,並示意吳端站在盥洗台前,面對鏡子。
「幹嘛?」吳端通過鏡子看著閆思弦。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中滿是探究。
對閆思弦手裡東西的探究。因為閆思弦此刻背著手站在他身後。
下一刻,閆思弦突然拿出了那個硅膠胸(手動間隔)墊,並十分嚴肅地放在吳端胸前比劃著。
「我草草草草草!」吳端直接蹦了起來,雙手捂胸,「姓閆的,你幹啥?!」
閆思弦忍笑忍得腹肌都綳硬了,「那什麼……噗……咳咳……驗證一下猜測。」
「去你妹的!你就是個坑!咋不在自個兒身上驗證?!」
閆思弦擺手,吳端如一隻驚弓之鳥,瞬間擺出了擒拿的起始動作,「我警告你,別過來。」
閆思弦舉著手,後退到了衛生間外,以示自己無害。
與此同時,他指了指吳端頭頂的吊櫃,「就掉下來一個,上面應該還有一個,你覺得……女的需要這麼厚的硅膠墊兒嗎?」
吳端踮起腳,果然在吊櫃里發現了另一個。
拿在手裡的瞬間,他不由感慨了一句:「這玩意兒……手感還挺好嘿。」
說著,還捏了幾下。
這大概就是純直男式的好奇吧。看到吳端這樣,閆思弦便知道,剛剛的問題怕是對牛彈琴了。
「你說什麼?」偏偏這會兒吳端的記性還挺好。
「沒……」閆思弦揶揄地問道:「吳隊,看出什麼沒?」
吳端老老實實地搖頭,並催促道:「你就別賣關子了。」
「行,」閆思弦倒也爽快,「你先看看進門的地方,只有一雙男士拖鞋,對嗎?」
「嗯。」吳端點頭。
「床上用品也只有一套。」
「可是衣服和化妝品,還有胸墊,卻說明,有個女人在這裡常住——畢竟,如果只是偶爾留宿,沒必要留下化妝品和好幾條連衣裙,更沒必要——憑我對女人的了解,讓男人看到自己素顏,和讓男人看到自己的胸(手動分隔)墊,同樣不能容忍——所以,更沒必要把胸(手動分隔)墊這種東西留在男人家裡。」
「有道理。」吳端再次點頭。
很快,他意識到了閆思弦所指,不可置信地「啊?!」了一聲。
「不是吧……」吳端道:「你的意思是……咱們碰上女裝大佬了?」
閆思弦挑起嘴角,「你懂得挺多啊吳隊。」
「一般多一般多。」吳端瞪了閆思弦一眼,心想:好像都是跟你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