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掐指一算,新年假期沒剩幾天了
他們自然沒有三頭六臂,只是任誰也想不到,這年頭,警察辦案都用私人飛機了。吳亦彥可能是史上第一個被貧窮限制了想象力的嫌疑人。
吳端亮出一張王博昌落網的照片,並道:「你的同夥,過兩天就押送回墨城了。沒用的,現在通訊技術這麼發達,到處都是攝像頭,逃到哪兒去都能把他揪出來。」
吳亦彥用了足足5分鐘,才勉強恢復了語言能力。
「你是說……你意思是……」他磕磕巴巴不知所云。
「我的意思是,」吳端接過話頭,「你們殺了一個女人,王博昌已經承認了,現在就等他帶我們去找屍體了。」
吳端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或者,你帶我們去,立功的名額就是你的了。」
審訊中,囚徒困境總是屢試不爽。
吳亦彥一開始很猶豫,猶豫再三后,終於想通了,謹防耍詐的可能性不大,能說活出死人的事兒來,八成是王博昌已經撩了。
栽了。
沒轍,除了好好交代,再沒有別的辦法。
於是吳亦彥先破口大罵了一通,「孫子!王博昌這個龜孫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媽的他知道個屁!我讓他一塊回去看看,他都沒膽子,就他,能記住死人在哪兒?」
「你也太低估王博昌了。」吳端故意露出不屑的神色,似乎根本不想繼續和吳亦彥討論。
「呵,不信你們就去找啊,我明說了吧,死人早就不在那兒了。」
「你什麼意思?」
「告訴你們也沒關係,收到照片我就去看了,死人不見了,肯定是被那個神經病藏起來了……
他每次給我的照片,那死人都……」
吳亦彥臉色不太好,還乾嘔了一下。
「……反正,最後一張照片,腐爛得都沒人形了。」
「你總共收到幾張照片?」吳端問道。
「三張。」
「紙條呢?」
「那就多了。」
「東西還留著嗎?」
「留那玩意兒幹啥?我有病啊。」
意識到自己態度有問題,吳亦彥尷尬地咳嗽了一下,又拿出討好的嘴臉道:「東西都燒了,每次看完,我就直接燒了,不過內容我都記著呢……呃……能記個大概齊吧。你們問吧,我知道的事兒肯定都說。」
「第一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收到的?」
「具體日子啊?那我可記不清了……大概……人死了沒幾天。」
「人是什麼時候死的,你還記得嗎?」
「15號,10月15,這日子我忘不了……照片得話,應該不超過半個月。」
這回答可太寬泛了,見吳端皺眉,吳亦彥苦著臉解釋道:「攤上這種事兒,我這一天天心裡亂啊,哪兒還顧得上記日子。」
「先說說人是怎麼死的吧。」吳端道。
「你說那女的啊?那是我叫的小(手動分隔)姐,完全是個意外……」
吳端打斷他道:「你是說,死者是一名妓(手動分隔)女?」
「是啊。」
「不是你用PUA那套辦法約來的妹子?」
「那天的不是。」吳亦彥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臉,像是搓掉了一層偽裝面具,「行吧,我跟你們交個底。
PUA那套辦法是有點用,我也確實約成過,但那辦法約到的……嗨呀,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就想吧,能約到什麼正經人?
反正吧,不正經的是大多數,她們就存著約的心思呢,正經的少。
就是不正經的,也不是次次都能約上,即便約上了,也不好控制不是。所以,跟學員組局玩的時候,我都是叫小姐,讓她們扮演被『搞定』的妹子……」
吳端沒想到,造假、欺詐已經無孔不入到了這種地步,合著PUA培訓還是個一環套一環的精密騙局。
各行各業的KPI都不好完成啊。
「……我約王博昌出來玩那幾次,就都找的小(手動分隔)姐。我那會兒不是看他干放債的買賣嗎,主要想跟他處好關係,搞點錢花花……
哎!我那天先跟幾個哥們兒喝了一局,被灌了,搞完事兒就睡了,中途醒過來一次,撒了泡尿,看見王博昌正……正忙活呢……他還問我要不要一塊。
算了吧,我頭疼得厲害,原想看看他……那什麼……搞,結果沒看兩眼就睡得啥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過來……不對,是他把我叫醒,王博昌把我叫醒的,他說人死了……
你聽我說,警官,我知道人是咋死的。」
吳端本想插話,被王博昌這樣一說,便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八成是嗆死的,床上被她吐得不成樣子,那天早上退房,我給賓館賠了260塊錢呢。
要麼就是心臟病,我可真見過,喝酒,喝著喝著心臟病發了,直愣愣栽桌子上,臉埋碗裡頭,大伙兒都以為是喝醉了,等臨走,叫人的時候,都他媽涼了……」
吳亦彥所說的的死亡原因,不過是推測和臆想。但他本人深信不疑,並強調道:「真的,人是怎麼死的,我一看就知道。」
好像他是個專業法醫。
吳端不想打擊他積極交代問題的態度,只是岔開話題,問道:「那被叫醒了之後呢,你倆怎麼商量的。」
「我要報警啊,出人命了當然得報警,他不同意,說是警察來了肯定說不清楚。
我看他就是怕了,人說不定是被他搞死的,反正我睡著之前,那女的還活著呢,我還跟她說話呢。」
「說的什麼?」
「也沒啥,就是告訴她,一會兒有個朋友要過來,讓她……別露餡了——我不是說過了嗎,女的是我找的小姐,我就是怕這事兒露餡兒。」
「繼續吧,決定不報警之後呢?」吳端問道。
「那就想辦法處理死人唄。」
我背著死人下的樓,他在旁邊擋著,怕被人看見——媽的幹活的時候往後縮。
我倆把人送上車,又等著前台清房,床單什麼的都搞髒了,就給人家賠錢唄。
然後,就開車在城裡溜達唄,邊溜達邊想辦法。
他問我妹子在哪兒約的,有沒有聯繫方式,萬一她的親屬朋友什麼的發現一個大活人失蹤,報警,肯定很快就會查到我。
聊到這份兒上,我也就不瞞著他了,我全攤牌了,怎麼找的雞,怎麼騙的人,包括問他借的那幾萬塊錢……反正就是破罐子破摔,他看著辦吧。
他還算識相,沒翻臉,認了個倒霉。
我估計他聽說那女的是雞,也放心了吧……怎麼說呢,大家心裡都有數,干那行的人都不用真實身份,就算人突然不見了,也不會有人注意……
我倆就一直轉悠到天黑,在郊區找了個樹林子,把死人給扔了。
當時郊區還沒有積雪,不過有好多樹葉。
也沒個挖坑的工具,我們就拿樹葉把人給埋起來了——反正我記得是好大一堆樹葉。
埋完之後,我倆說好了,以後誰也別聯繫誰,我問他借的錢,他也不要了。我不放心,讓他把欠條還我,他沒辦法,就都還我了。
之後我確實沒聯繫過他,就是有幾次去他混的棋牌室附近轉悠了幾圈,看他還在那兒放債,沒被抓住,我心裡就踏實。
本來以為這事兒神不知鬼不覺,等大雪一下,把死人一蓋,就妥了。等雪化了,人應該也爛得差不多了吧……過個幾年,就剩一具白骨了,還查個屁……
萬沒想到,沒過兩天,就被人發現了……」
吳亦彥鬱悶地嘆了口氣。
他點兒是夠背的,最怕的警察沒找上門,卻被一個怪胎髮現了要命的秘密。
「……那天,王博昌來找我,還在我家門上也發現照片了……哎,這叫什麼事兒啊……
王博昌當時就要逃,不在墨城待了,他倒是乾淨,我他媽還放了一堆外債呢,我能走嗎?錢都不要了?
我說你別走,人家都找到家門口了,咱一走,人家肯定報警,以後咱就成逃犯了,東躲西藏的,那日子能過?咱們等等看,看對方想幹啥。
結果,沒過兩天,我又收著照片了,那死人已經開始爛了,嚇人啊……
和照片一塊送來的,還有張紙條,讓我……讓我……」
「讓你穿女裝?」閆思弦問道。
「嗯。」吳亦彥低著頭,攥著拳頭。
「還讓你……去勾搭男人?」
這回,吳亦彥的答應聲和蚊子叫一樣尖細。
吳端其實很好奇這事兒他究竟辦成了沒,刑警也有獵奇心。但他更知道,過多的窺視欲,會讓對方反感不適,影響訊問的推進。
他陳述了一個事實,同時旁敲側擊了一下。
「我們跟王博昌了解到,你曾經找過他,希望他幫你完成這個任務。」
吳亦彥再抬起頭的時候,眼中竟有了一絲狠意。
已經這般境地,他還有什麼可瞞的。
「是,他沒答應,我就找別人了,網上約了個人。」
「對方怎麼知道你真的做了要求的事?」
「他讓我拍下來,還要把照片洗出來,放在他要求的地方。」
「哪兒?」吳端握緊了手裡的筆,準備記錄。
「步行街。他讓我去步行街等,我就去了,然後有個要飯的來找我要東西……」
「要飯的?」
「就是那種流浪漢……紙條上就只是讓我等,說是會有人來取東西,正好又有人來取,我就給了。
我還跟著要飯的走了一截,結果那人回頭跟我說,我要是再跟,可有人要報警了……
都是王博昌那傻(手動分隔)逼,他要是來幫著我點,換他跟蹤,說不定我們已經……」
「已經找到要挾你們的人,殺人滅口了?」一直沒開口的閆思弦接了一句話。
王博昌的目光瑟縮了一下,或許他真的有過這種想法。
閆思弦又問道:「要是現在讓你回憶那個人的長相——就是取走照片的流浪漢,你還能想起來嗎?」
「我想想……頭髮挺長的,到這兒……」吳亦彥伸手在自己肩頭比劃了一下,臉挺髒的,是個長臉……長相得話……五官真記不太清了。」
「個頭呢?」
吳亦彥起身,就著自己的身高比劃了一下。
「比我高,大概……到這兒。」
「178到185,長臉。」吳端到:「體型怎麼樣?胖還是瘦?」
「不胖,就……中等身材吧。」
沒有明顯特點。閆思弦和吳端對視一眼,只能派人去步行街附近的流浪漢聚居點打聽了。
吳端重新拿回了審訊的主動權,問道:「說說你自殺的事兒吧。」
「也是紙條上要求的,說是我只要去指定地點,在那個圍欄外頭站上一個小時,就算我通過考驗,以後都不會再找我麻煩了。」
「指定的地點很具體嗎?」
「特具體,圍欄上的第幾塊玻璃都寫得清清楚楚,我數了好幾遍呢。」
許是想起了吳端的救命之恩,吳亦彥向吳端伸了下手,嘴唇也抖了抖,想說什麼,顧及到自己此刻的嫌犯身份,說什麼都沒用,終於作罷。
「你翻出去的時候,沒發現那欄杆做過手腳?」吳端問道。
「是有點晃悠,我還以為是我壓的,畢竟挺沉的一個人。」吳亦彥低頭長吁短嘆了片刻,「其實,在那上面的時候我就想清楚了,要是再給我一個機會,絕對不幹這事兒,太危險了,幾分鐘手就凍僵了,各種使不上勁兒,等我想往裡翻的時候,腳底下也滑得要命,差點掉下去,我就不敢動了,只能等著你們來救……
我那會兒就想著,只要撿回一條命,立馬自首。可是……等得救了吧,又怎麼都說不出認罪的話來……哎!」
這番話雖然令人不喜,至少還算真誠。
大部分在逃的犯罪分子都會有這種心理,活不下去的時候便會想著自首,靠國家拉扯一把,順遂平安的時候自然多逍遙一天是一天。吳端已經見怪不怪。
「跳樓這次他也給你看屍體照片了嗎?」
「看了,我覺得……他可能把人給埋了。」
「為什麼?」
「臉上有土,頭髮里也有土,就是……我也說不上,但看那些土,就感覺是剛從地里挖出來的。」
「照片背景是什麼?除了屍體以外,還能看到別的嗎?」
「沒別的,就是……地。」
「什麼樣的地?」
「土地。」
根據以往的經驗,殺人這種事都承認了,其它的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所以,審訊到了這種時候,該撂的吳亦彥已經撂得差不多了。
當然,這案件一點關鍵信息尚需要確認,就是死者究竟是死於故意殺害,還是意外或過失。就這一點,吳亦彥和王博昌都說不清,也都有避重就輕的嫌疑。
因此,眼下有兩件重要的事:找到屍體,以及找到憑屍體照片要挾兩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