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慈善閆
「什麼時候了?!就知道鬧!要不要兒子了?!」閆思弦大喝一聲。
老太太身子一軟,頹然將自己砸進沙發,瞪著老爺子抹眼淚。
老爺子尷尬地以拳捂嘴,咳嗽了幾聲,「兒子打電話,態度挺好,跟我認錯了,本來要跟你說的……哎!」
老爺子避開了老太太的目光,甚至還側了下身,試圖讓兩名警察幫他擋一擋。
「他還給我轉了一萬多塊錢,說自己存下來的,給咱倆過年用,還說等過完年他就去找份工作,不瞎混了,都是好消息……
我……主要是那錢……哎!錢讓老家弟弟借走了,趕上他要做心臟搭橋手術,錢不夠,人家開口了,我當哥哥的,好意思一點兒不給?跟你說了,你肯定不讓我借啊。」老爺子指了指老太太,可憐巴巴地看著兩名刑警,似乎是求他們評評理,「怕她跟我吵,乾脆啥也不說了,我這不是想著,等錢還回來再說……」
老太太此刻的喘氣聲呼哧呼哧,顯然氣得夠嗆。
她既因為老頭子私自往外借錢而生氣,又因為老頭子暗戳戳指責她脾氣大心眼小而羞憤。
雙重的惱怒讓她嘴唇發著抖,滿眼都是「你給我等著,等沒外人了的,咱們慢慢算賬」的意思。
閆思弦實在不想再被老兩口的情緒影響詢問進度。
乾脆擋在兩人中間,硬生生將他們能迸發出火星子的目光阻隔開,沖老爺子問道:「您好好回憶一下,那通電話里,翟陽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啥,我剛不是說了嗎,認錯的,可能……想開了?還是因為快過年了,不想跟家裡鬧了……」老頭子一邊回憶,一邊道:「說什麼之前不懂事,對不起我和他媽,讓我們別跟他計較……」
「過年的事兒呢?」閆思弦問道:「他沒有工作,應該很閑才對,為什麼過年不回家?」
「我問了,他……」老爺子想要看看老太太的態度,可惜閆思弦太高,將他擋了個嚴嚴實實。
「他怎麼說?」閆思弦追問道。
「他……嗨,被他搪塞過去了……我一問,他直接說給我們錢的事兒,又問我要卡號,等給他報完卡號,他就著急掛電話,我……我把過年的事兒給忘了。」
老頭子想擠出一個訕笑,卻比哭還難看,他替自己辯解道:「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老太太陰陽怪氣地抱怨道:「別聽他鬼車,就算他記性不好,我跟他叨念那麼多回,也不知道兒子會不會來……他還能忘?」
閆思弦抬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情地拍了拍老爺子的肩膀。
「那翟陽有沒有提起過年期間他有什麼計劃,打算幹什麼?」
「他?早鑽錢眼兒里去了,還能顧得上兒子?」老太太繼續陰陽怪氣。
老爺子縮了縮肩膀,微微搖頭,看向閆思弦的目光里滿是乞求,意思是「我真不知道了,你可別再問了」。
「行吧,最後一個問題。」閆思弦轉向老太太,「你們家信仰宗教嗎?西方宗教。」
原本憤怒的老太太,被這問題搞得一臉迷茫,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警察怎麼突然問了這麼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啊?這……跟我們家陽陽有什麼關係?」
已經看出他們的答案了,閆思弦心中的疑問又多了一分。
他不想繼續浪費時間,轉頭對吳端道:「走?」
吳端點頭,閆思弦便率先邁開步子,向門口走去,身後的吳端又向老兩口囑咐了一句:「這幾天請不要出遠門,如果翟陽聯繫二位,或者他回家了,請聯繫我們。」
雖然對此並不抱希望,吳端還是留下了一張名片。
出門,吳端便開始調兵遣將,派人過來盯住老兩口的一舉一動,又給馮笑香發消息,監視他們的通訊。
待他追上閆思弦,也布置完了任務,低聲道:「這案子有信息斷層。」
「是啊。」閆思弦道:「將近兩年了,翟家兄妹倆一起生活,跟父母關係差到幾乎不來往,跟翟向陽的前夫也是形同陌路……原本最親近的人,竟然對他們的近況一無所知。」
「去翟陽家吧。」吳端道:「看來只有現場勘察這條路……」
「別那麼悲觀嘛,」閆思弦道:「家人不知道的信息,說不定朋友同事知道呢。」
「你的意思是……」
「我看,咱倆就把走訪摸排這條路走到黑吧,翟陽家已經有人在勘驗了,現在趕過去,未必能起多大作用。」
「也對,」吳端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我看一下笑笑發來的信息,找一個跟翟陽聯絡最頻繁的……呃……韋德……」
這個給人一種異域感的名字,讓閆思弦愣了一下。
隨即,他接話道:「翟陽的同事,翟陽辭職前跟這個人聯絡最頻繁,韋德還陪他一塊去過派出所——為了打聽翟向陽失蹤案的進展。」
「沒錯,咱們這就去見見他。」吳端啟動了車子,一邊往小區大門的方向開,一邊道:「笑笑沒給韋德的地址,你問問?」
「在問了。」閆思弦懊惱道:「早知道直接去走訪翟陽的朋友,前兩個走訪對象,幾乎沒給咱們帶來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吳端忙安撫他道:「誰能想到這家人都是奇葩,按理說,閨女失蹤了,一般的父母早就找人找瘋了,找父母了解情況,應該是捷徑,這倆倒好,我算是漲見識了。」
見閆思弦還是皺著眉,吳端又道:「是我提議去翟陽父母那兒的,還提了兩回,要怨也該怨我。」
閆思弦連連搖頭說「不是」,覺得自己情緒化,讓隊長操心了,趕緊轉移話題道:「趙局沒給你施壓吧?」
「你是說咱們攬了一樁沒沾上人命的案子?」
「是啊,市局不是有破案指標嗎?為了達到指標,咱們只接命案,吳亦彥雖說要死要活了一通,但畢竟沒死……」
「還好,」吳端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受傷之後,趙局對一支隊抓得鬆了,再說,剛過完年,領導們忙著搶人呢,應屆畢業生快來實習了,他們暫時顧不上管別的。」
閆思弦「嘖」了一聲,「要我說,警察工資也忒低了,拿你來說,辛辛苦苦七八年,眼看從小鮮肉熬成大齡剩男,連一套房子首付都湊不出來,你還算運氣不錯的,畢業就碰上趙局這個貴人,年輕輕的做到支隊長,管著上百號人,下面小賴他們更沒指望……」
吳端做了個抬手抹眼淚的動作,「閆老闆,不談錢我們還能做朋友。」
閆思弦拍拍吳端的肩膀,「我知道你們是因為喜歡這工作。」
「習慣就好,」吳端道:「慢慢熬著吧,好歹工資每年還漲點……今年漲了460,算是好年頭,你……」
意識到閆思弦根本不會在意這點小錢,吳端訕訕閉了嘴。
閆思弦反倒接過話頭,繼續道:「我警銜沒你高,入職時間也比你短,只漲了282,我看今年的文件了,意思是要從工資漲幅上拉開新老警員的收入,幹了一輩子的老刑警跟那些生瓜蛋子拿一樣的薪水,不合理。」
吳端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張成了一個O形。
閆思弦笑道:「喂喂,牙別晒黑了。」
吳端閉上嘴,讓思緒歸位,「那什麼,你……」
「我給幾所貧困小學捐了圖書室,就用當刑警的工資,你可能無法想象,一間簡易的圖書室,加上一些圖書,成本能低成什麼樣。基本上,我一個半月工資就夠建一間的。」
「你還親力親為啊?」吳端道:「我以為你們搞慈善,都是找什麼基金會之類的。」
「我可不想把血汗錢交給那幫手腳不幹凈的。」說完這話,覺得不妥,閆思弦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是說全部,是大部分。」
「思想覺悟這麼高,小時候沒少得小紅花吧?」吳端拿他打趣。
閆思弦笑道:「是沒少得,不過,每次扯女生小辮子,老師就收回去一朵,我沒記錯得話,現在還欠了老師幾十朵……」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到了目的地。
世紀廣場。
又是世紀廣場。
韋德工作的培訓機構,在商場區租了近百平米的商鋪面積,專門用作幼兒英語輔導。
在這間幼兒英語輔導教室周圍,遍布著幼兒服務機構,什麼教孩子跳舞的,游泳的,親子互動的,甚至帶著孩子冥想的……五花八門,讓人對生命起源油然而生敬畏之情。
畢竟,養個孩子太特么貴了!
天冷,吳端本以為家長不太願意帶孩子出門,這一整片的兒童服務機構,會呈現門可羅雀的勢態。
真實情況卻與他的想法截然相反。
吳端不禁咂舌,「攀比心害死人啊,別人去了,自個兒孩子不去,就輸在起跑線上了,可真是……」
吳端暗暗發誓:「以後要是有孩子,絕不來這種地方。」
閆思弦笑道:「別想了,換你你也得來,這特么是人性,開培訓機構的早把家長那點心思研究透了。」
吳端不服,但因為兩人已經看到了韋德,不好再扯題外話,終於集中了注意力。
「韋德?」吳端先開口打招呼。
被叫了名字的男人,看樣子三十齣頭,經常笑的原因,眼角的魚尾紋特別深。
在吳端叫他的名字之前,他正對著來看孩子上課的家長笑,熟絡,討好,看到吳端,立即換上了帶有試探意味的笑,客客氣氣,不會讓人覺得油膩。
「是我是我。」韋德迎了上來,伸手,跟吳端握了握,「兩位來給孩子報名?是看過我們的宣傳單嗎?誰家的孩子啊?還是……」
感覺對方要問什麼奇怪的問題,吳端亮出警官證,打斷了他,「警察,跟你了解點情況。」
韋德下意識地去看附近的幾名家長,生怕他們注意到自己在跟警察打交道,這或許會留下壞印象,從而使他以後的課程銷售工作受挫。
好在,吳端十分注意分寸,壓低了聲音,並未讓旁人發現異常。
「咱們……出去聊?」韋德道。
他率先向門外走去。
待走到一段消防通道,周圍沒了人,韋德才停下腳步,緊張地問道:「警察同志,出什麼事兒了嗎?」
「跟你打聽點關於翟陽的事兒。」
吳端的話一出口,韋德先是嘆了一聲「哎!」接著有些焦灼道:「我就知道沒好事兒!」
吳端背在身後的兩隻手搓了搓,這回問對人了!
「什麼沒好事兒?你具體說說。」吳端道。
「就前兩天,大中午,他突然來培訓教室找我——就這個教室。
其實我們挺長時間沒聯繫了,他辭職專心找他妹妹嘛,就沒啥交集了。
他來的時候我正忙著簽單呢,沒顧上聊幾句。他說出門忘帶鑰匙了,家裡父母回老家,沒法去拿備用鑰匙,晚上只能住賓館,可是又沒帶身份證,想借我身份證用用,還說好了,第二天就來還。
這不,好幾天了,打他電話是關機……」
韋德突然警覺起來,「警察同志,你們可查清楚了,他要是用我的身份為非作歹,跟我可沒關係……」
閆思弦低頭給馮笑香發著消息,吳端則繼續詢問。
他先安撫韋德道:「你別瞎想,情況警方已經了解了,不會冤枉你。」
「不行不行,」韋德竟掏出手機,對著吳端拍了起來,「警官,麻煩你一下,咱們把剛剛的事兒再說一遍,證明我確實跟你們反映過借出去身份證的情況。」
他這一齣兒,一下子把吳端整蒙了。好在吳端閱人無數,很快做出了判斷:眼下,順著對方的意思來比較容易取得信任。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佩戴的錄像設備,「你可以全程拍攝,我們也有執法記錄儀,雙重保險,只不過,案件正在偵破階段,一些信息還沒有對外公布,你拍到的內容,不可對外傳播,萬一傳播出去,你要負法律責任。」
一聽可以拍攝,韋德終於放下心,他繼續舉著手機,「那你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