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無憂谷(完結)
「案發當晚,你從蔣保平家回到自己家,身上、手上沾著血跡,你的孩子全看見了。
他以為你是騎電動車摔了。所以,你順水推舟就這麼應承下來了?」
武安深吸幾口氣,似乎是強迫自己壓下火氣,「我再說一遍,殺人的不是我,是,我順水推舟了,不想讓孩子擔心,這也有錯?」
「孩子後來沒問過嗎?蔣叔叔哪兒去了?」
「不是,這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看來問過。」
「沒有!」
「那你挺失敗,跟丈夫分居,辛辛苦苦一個人帶孩子,就是想讓孩子多跟蔣保平接觸,培養感情,方便以後你們確定關係。
到頭來,蔣叔叔杳無音信,孩子問都不問。
哦,我忘了,蔣老師只關心學生,跟你的孩子……感情培養得可不順利。
他不關心孩子,孩子也不在乎他,所以即便你扯謊,他也沒什麼感覺。在孩子心裡,你跟殺人犯一點邊兒都挨不上。
但是,到頭了。」
「什麼意思?!我告訴你,你敢去跟我兒子亂說,我就告你!我就……」
「不用亂說啊,向家屬傳達你被正式逮捕的消息,是我們的工作。
你忽略了一個細節,有一件事,你和王夢都不知道。」
「什……什麼?」
閆思弦先是深深地看了吳端一眼,才繼續道:「時間差。」
「案發當天下午,王夢給小飯桌的學生們做完飯,自己吃了兩口,匆匆忙忙回家,給老公做了頓飯。
等她老公吃完,出門去棋牌室,她回了蔣老師家。
這個過程,王夢粗略估算了一下,沒超過2小時。
一名歹徒進入蔣保平家,殺人,離開,然後你又去,停留片刻,離開,2個小時夠了。
可事實上,並沒有那麼長時間。
因為王夢離開時,只是做好飯,她自己吃了一點,小飯桌的學生有些還沒吃完飯,距離家長來接他們,也還早。
我們的人走訪了當時參加小飯桌的學生家長——這還得感謝王夢,她一直負責管錢。你和蔣保平這樣的知識分子,讓你們去跟人談錢,挺彆扭的吧——學生家長名單就是王夢給我們的。
總之,走訪結果是,暑假的小飯桌像託兒所似的,全天候,所以家長們要付出平時三倍的價格。
這價格可就不低了,至少,對普通的工薪、白領家庭,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肯花這個錢的家長,要麼是經濟條件寬裕,要麼是真心實意地不想管小累贅,當然了,二者皆是的佔了一大部分。
這樣的家長,心理也很簡單,反正花了錢,接孩子能拖一會兒算一會兒,最晚的,家長蹦迪去了,臨12點孩子都睡著了才去接,甚至還出現過孩子在蔣老師家過夜的情況。
所以,王夢留給你的時間雖然有兩個小時,但卻被家長佔去了大半。
經過走訪,我們最終得到了一個不超過10分鐘的時間範圍。
這麼短的時間內,兇手和你先後腳來了又走,不現實。
你在撒謊,只有你一個人進出過蔣保平家,你殺死了他,但因為殺人並非你的本意,你沒有相應的心理準備,因此,殺完人你也慌了神,下意識地逃回了家。
時間可以抹平一些證據,但有些時候,時間本身就是證據。」
閆思弦停頓了一下。
倔強的神色自武安臉上退去,絕望開始蔓延。
但她還在努力思考,以求找到狡辯的突破點。閆思弦要壓垮她最後的一點思考能力。
「你兒子對這件事還一無所知吧?你打算親自把這些不容易、把你的用心良苦解釋給他,還是我們生硬地傳達一個結果?
當然,你也有第三個選擇,兒子不是這學期就中考了嗎?幾個月的事兒,我們可以和你一塊撒個謊,在他中考之前,先不做通知,你編個理由,就說……外派學習什麼的,隨便吧。
總之,我們的態度是,只要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也在許可權範圍內,給你最大的方便。」
閆思弦在桌下捏緊了拳,他只剩最後一個殺手鐧了,而這殺手鐧是違規的。
所以他才主張這次審訊由他來。
已經到了這一步,如果武安還不認罪……
「是我。」
說完這兩個字,武安長長舒了一口氣,又苦笑一下。
「本以為遇到一個讓我敬仰的男人,是老天爺待我不薄……呵呵,我想得太美了。」
閆思弦的手緩緩鬆開。
……
半小時后,兩人拿到了武安的口供。
她如實供述了殺死蔣保平的全過程,與閆思弦的推測基本一致。
將後續工作交給手下的刑警,閆思弦對吳端道:「我有點事,跟你說一下。」
吳端跟著他進了一間小會議室。
不等閆思弦開口,他先評價道:「時間做為證據,你可真厲害,但也忒玄乎了點,要法院採信,我看夠嗆,要是武安還不認罪呢?」
「詐供。告訴武安她作案的時候,其實還有一個孩子沒被家長接走,那孩子剛好在用衛生間,什麼都看見了。」
「你!」吳端無比詫異,「別開這種玩笑!」
「不是玩笑。」閆思弦道:「趙局派下來的案件,你推了倆了吧?」
「那又怎麼樣?」
「這案子,時隔太久,證據和線索太少,電擊器和獎盃,法醫科和物證科窮盡了現有的檢驗方法,還是無法將兇手指向武安。
有新案子,你還能頂多久?它會成為懸案。」
「那又怎麼樣?」
「來之前我看過你的工作記錄,你是墨城唯一一個手底下沒有懸案的刑警。我還挺期待繼續保持這項記錄的。」
在閆思弦開口時,吳端已經站了起來,他說完這句話,吳端正好踱了一個來回。
「那也不能違規啊!你知不知道,一點程序或方法上的不合規,都有可能讓咱們滿盤皆輸。」
閆思弦挑了下眉,似乎在期待什麼,令吳端十分困惑。
「你要出什麼幺蛾子?」吳端問道。
閆思弦揉了下鼻子,「就是……沒想到你這次的批評教育這麼短。」
「那給你來個長篇大論的?」
「行啊。」閆思弦認認真真補充了一句:「我怕以後沒機會聽了。」
「啥?」
吳端臉上的表情很精彩,先是莫名其妙,而後是恍然大悟,緊接著不可置信,最後痛心疾首。
「你你你……咋了?得絕症了?啥時候查出來的?咋不跟我說……」
閆思弦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不是!」
吳端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之前不是跟你說了,要去把博士讀完。」
「嗯。」
「因為我之前有過在國外讀博的經歷,論文也就差一篇了,所以並不需要再從頭來過,我這個,快得話一年左右就能搞定。」
「好事兒啊。」吳端道:「祝賀你。」
「但有一點,這博士是脫產的,純理論研究,就沒法再繼續任職了。」
吳端愣了好一會兒,「你……你的意思是……」
「一年後我才能回來。」
「那……那那那……」
消息來得太突然,吳端的思考能力和語言能力同時喪失,最後只埋怨了一句:「怎麼不早說。」
「早說晚說,不都是這樣。」
「也是。」吳端恢復了思考能力,立即追問道:「所以,你要求審武安,還自作主張要搞詐供,是想臨走之前替我背鍋?」
閆思弦聳聳肩,「你就當是人之將走,其言也善吧。」
「呸!」吳端道:「少說這些不吉利的。」
「好,我收回,不過,你往後工作也多變通著點,別老卡著制度。
我可專門查了關於詐供的規定,哪兒那麼嚴格啊,詐供獲得的口供,雖然不能作為審判依據,但可以作為刑偵方面的依據,指導刑偵方向。
兇手有幾個不抵賴的?你跟他們講規矩,不是坐等讓人欺負嗎?還有……」
吳端整個人突然鬆弛下來。
他將自己砸進沙發,等著閆思弦說完了一長串囑咐,才終於道:「你這是臨行囑託?」
閆思弦撓撓頭,「算是吧。」
「我這兩天就找房子。」
「幹嘛找房子?」
「從你家搬出去。」
「啊?……為什麼?」
「你……」吳端愣了一下,「我們不是同事了,而且你囑咐那些,我以為是……告別。」
「不是……我那什麼……咳咳……」閆思弦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是覺得,話說到那份兒上了,好像應該煽個情……你就當我多此一舉。
接著住,哪兒都不準般,我還指望給你當個免費顧問,過一過破案的癮。」
吳端低頭沉默片刻,沖閆思弦伸手,「那麼,閆顧問,祝你求學順利,歡迎隨時回來,副隊的崗位給你留著。」
閆思弦握住了吳端的手,「我儘快。回家吧。」
「好。」
過了最開始的詫異,吳端很快接受了即將來臨的改變。
這變革似乎天翻地覆,卻又彷彿什麼都沒變。
「以後這車你開吧,不順道兒了,我換一輛。」
「幹嘛?剛交了證件就想賄賂警察?」
「就你手裡那點小權,錢權交易是沒戲了,要不吳隊考慮一下錢色交易?」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