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六十一)
離開的時候他在那條巷子的青石板路上玩起了跳格子,
手舞足蹈,
如同一個長不大的大孩子。
(六十二)
那天晚上我們睡在一塊厚厚的草地上,
晚上齊勒銘裹著睡袋坐起來和我聊天,
像個很大的粽子。
我很開心地笑,
然後叫他,喂,大粽子。
那天晚上天空散漫星斗,
黑色的雲被吹到看不見的遠方。
我說,
齊勒銘,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他問,想什麼?
我說我想起了日劇。
他向後倒像要昏死的樣子,
說,你真是……真是……
我說,
我只是想起了一句台詞。
他問我什麼台詞?
我笑了,
我回答他,
總有一天,
星光會降落到你的身上。
(六十三)
那天齊勒銘的笑容印在我的腦子裡,
刻得那麼深,
也許永遠也不會消失。
那是我看過的他最快樂的面容,
而以前,
我總是看到他聽搖滾時冷漠的面容,
一直看到他初中畢業后突然離開。
(六十四)
齊勒銘本來和我一樣向著大學平穩挺進,
沒有什麼好值得擔心。
可是在初三的那個冬天,
在一個寒風灌滿了整個城市的晚上,
他給我打電話,
他說我現在在街上,
你可不可以出來陪我走走。
那個時候我在顏敘的樓上,
我在看他畫畫,
然後我看電話上顯示的時間,凌晨一點。
電話里齊勒銘的聲音讓我害怕。
我對顏敘說出事了,
我們出去。
顏敘和我翻過鐵門去齊勒銘告訴我的那條街,
然後我看到他坐在路邊將頭埋在兩個膝蓋中間。
他靠著一盞路燈,
微弱的黃色燈光從他頭頂上灑下來,籠罩著他,
光線中,有無數的飛蛾。
我脫下風衣遞給他,
我說,
你要幹什麼?
(六十五)
那天晚上我們在大街上走了一夜,
其間顏敘拿出CD機問他你要不要聽CD,
他搖搖頭。
我們進了一家很小的超市可是還是買到了咖啡,
有一個瞬間我看見齊勒銘在喝咖啡的時候有滴眼淚
掉進了杯中,
可是我沒有說話,
我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六十六)
當天快亮的時候,
他還是對我說了。
他說他回家的時候發現用自己的鑰匙
居然打不開自己的門,
然後他聽見房間里發出一些刺耳的聲音。
我和顏敘最終還是將他送回了家,
他站在他家花園的鐵門前面,
手放在門鈴上沒有落下去。
最後還是顏敘幫他按的門鈴。
我和顏敘看見門衛開了門,
然後齊勒銘走進去,
打開門,
他的媽媽站在他的面前,
望著他。
然後齊勒銘從她旁邊安靜地走過去。
天已經亮了,
我和顏敘離開的時候我忘記了有沒有對他說晚安。
(六十七)
第二天齊勒銘沒有來上課,
第三天他來的時候對我說,
我不想念書了。
(六十八)
我沒有勸他,
我知道他的決定不是我能夠動搖的,
於是我問他,
你想幹什麼?
我不知道,
不過我還有半年的時間可以想我應該幹什麼。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望著窗外的天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那些寂寞的飛鳥。
(六十九)
後來我畢業了,
當我畢業的時候就突然消失了兩個人,
林嵐和齊勒銘,
初中我最好的兩個朋友。
只是很快我就收到了齊勒銘的信,
郵戳是海南。
從那之後他就一直給我寫信。
他寄給我的信從來就沒地址,
所以我只能在Email里將我的話說給他,
可是他不是經常上網。
於是我就只有處在被動的地位,
聽他講西藏的雪和新疆的沙。
(七十)
齊勒銘的媽媽曾經找過我,
那天她穿著黑色的衣服,
眼角已經有了皺紋,
我發現了她的衰老和憔悴。
她問我知不知道齊勒銘去了什麼地方?
我說不知道,
我沒辦法和他聯繫,
只有他聯繫我。
我將那些信拿給她看,
然後看到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砸在信紙上面。
她說了句對不起,
然後就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