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第十五章(3)

新星第十五章(3)

羅德魁和庄文伊、李向南的這場衝突,顧榮早知道了。他看著羅德魁詼諧地笑了:「縣委書記已經年輕化了,老羅,咱們都提前退休就算了。」「還要傳幫帶呢。交給這樣的年輕人,我還不知道自己放心不放心呢。」羅德魁瞪著眼說道。這位搞了一輩子政工的幹部最怕別人提退休,顧榮了解這一點。調動人要因人制宜。「看來,」顧榮像是商量似地左右看看大家,「咱們的縣委書記是急於搞精簡啰?連招呼也不打就已經規劃開啰。諸位不要成了他要裁汰的冗員?」他蹙著眉若有所思,慢慢旋轉著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像是自言自語地感慨道:「一個新領導上了任,常常覺得舊的幹部隊伍不好領導,要重新提拔一批自己的人,搞清一色,好像這樣才順手。……不正常啊。」這三言兩語的點撥,看似輕描淡寫,其分量可以與戰場上打垮一個軍團相比擬。在座的人都明確意識到了還多少有些朦朧的威脅。「不正常的事情多了。那不是,有人現在叫他青天大人。」羅德魁把火柴盒「啪」地往茶几上一撂。「離開了黨,有什麼青天。一個人被叫作青天,那就很危險啰。」顧榮說道。一直低頭抽煙的龍金生這時微微抬起頭,公允地說了一句:「那是農民自發叫的,李向南確實解決了不少實際問題。」「群眾為什麼這樣叫,當領導的不應該想一想?到底自己和整個組織處於什麼關係?」顧榮坐起身來,第一次露出一絲不快。龍金生又低著頭抽起煙來,屋裡靜了一瞬。「人民日報的劉記者還要寫篇報道吹他,題目叫……噢,『一個講究效率的年輕縣委書記』,這不是搞個人英雄主義?」馮耀祖說道。「唉,年輕人啊。」顧榮似乎語重心長地為李向南嘆息道,「我和老龍都是老同志了,對年輕人還容易寬諒,可還要考慮大多數幹部的思想情緒啊。」他目光轉向一直坐在寫字檯旁一言不發的胡小光,「小胡,你怎麼不談談?」「我沒法談。」小胡的眼鏡片閃動了一下,他的情緒很大,手裡拿著一支紅藍鉛筆在紙上用力一下下划著。他是顧榮有意叫來的,現在準備用他來為今晚談話升溫。「有什麼話都要談出來嘛,現在提倡黨內民主嘛。」顧榮和藹地鼓勵道。「什麼民主?純粹是孤家寡人路線。」年輕人聲音很高,房間里一下子靜下來。「冷靜點,小胡。」「我冷靜什麼?不讓我干算了。我哪條不對他勁?不夠年輕化?我老了?知識化?我是文盲?他是北京來的,就對北京人看得順眼。古陵有幾個北京的?不就是那麼一個半個嗎?」大家知道他指的是康樂。「為了樹立自己,就打倒別人,為了打倒別人就全盤否定過去。」小胡從口袋裡掏出一份列印材料往寫字檯上一撂,正是那份「批了的案子為什麼解決不了」,「這個材料目的是什麼?就是全盤否定古陵這幾年的工作。鄭書記領導的不好?不好能調去當地委書記嗎?」把鄭書記說成古陵的象徵是顧榮過去心中最不快的;而現在這些話,正是他認為最有水平的。桌上的電話鈴響了,馮耀祖走過去接電話。「小胡,不要火氣太盛。這樣吧,明天跟我一起到地區走走,看看鄭書記,消消氣。」顧榮安撫道。「我不去。」「顧書記,地委鄭書記的電話。」馮耀祖舉著話筒說。這個電話來得太及時了。「我是顧榮啊。」他走到桌前接過話筒,電話里傳來老鄭的聲音,屋裡很靜。坐在電話旁邊的幾個人都能聽見老鄭的聲音。「老顧,身體怎麼樣,不要緊了吧?」「不要緊吧,還不到徹底交待的時候呢。」「要多注意身體啊。我本來應該去看看你,趕上去省里開了幾天會,剛回來。古陵現在怎麼樣,向南幹得不錯吧?」「年輕人很有幹勁……不過……」「不要吞吞吐吐。向南是咱們老首長的孩子,什麼還不好說?」老鄭也在李向南父親手下工作過。「下面有些幹部對他有些意見,可能他對縣委工作還不太熟悉吧。」「總要有個熟悉過程。……幹部們對他有些什麼意見?」「主要認為他對古陵這幾年的工作缺乏正確估計吧?」「噢,具體怎麼回事?」老鄭注意了。「他們認為向南在實際上基本否定了古陵縣委這幾年的工作。官僚主義,黨風不正,不關心人民疾苦,這些都是向南下的結論。」老鄭在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聲音。滿屋子的人屏住呼吸相視了一下,這句話落到原縣委書記心上的千鈞分量,他們都感覺到了。「聽見你房間里人很多啊……」過了片刻,老鄭在電話里說。「人來得不少,耀祖,老羅,老龍,還有小胡。年輕人最近有點情緒,他很想去看看你。讓小胡跟你說兩句話吧?」「鄭書記,」小胡接過電話,在老領導面前滿肚子委屈和牢騷一下冒出來了,「我干不下去了。」「怎麼回事?」「我因為反對他全盤否定古陵這幾年的工作,他就把我從縣委辦公室清除出來了。」年輕人一下子把事情機智地歸結到這個高度上,不能不說是受顧榮剛才那句分量千鈞的回答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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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期文學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小說:新星(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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