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第 160 章

這麼說,不是他的幻覺,是真的懷上了。

遙想她懷小甜瓜的時候,混身潰爛,磨難七年,郭嘉每每想起,都不知自己該如何補償。本以為再有一個孩子,可以好好補她的,卻不料倆人陷於四面處歌之中。

夏晚的身體本就不好,萬一受點刺激,或者受點兒顛簸,怕會有流產的風險。

該怎麼辦了?

郭嘉站了起來,踢掉一隻破了底的麂皮靴子,居然裡面還掉出兩尾粘乎乎的小泥鰍來。

將兩尾小泥鰍揪出來扔遠了,郭嘉仍將那隻濕淋淋的鞋子穿了回去,也坐到了夏晚身邊,手指捋了捋頭髮,頗有些戲詢的又說道:「我記得你說,你不想回長安,想回水鄉鎮。」

說起這個,夏晚便想起李燕貞來,看郭嘉猶豫的神情,她暗暗覺得,李燕貞怕是已經死了。垂了垂眸子,她道:「我可以在長安城外等著你,等你處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就來接我,好不好?」

她沒有心思去看山野上那一重重正在層層逼近,搜捕的孔家兵士,這於郭嘉來說,就已經很好了。畢竟他最怕的是她會慌亂,會害怕,受到刺激會流產。

「有什麼可交待的?甜瓜自有他兩個叔叔照料著,咱們此刻就回水鄉鎮好了。」郭嘉竭力裝出個淡然的樣子來。

夏晚有些不相信了:「真的?」

郭嘉忽而堵在她面前,笑道:「真的。」

夏晚半信半疑,但畢竟郭嘉從未在她面前開過玩笑的,遂將手遞給了他:「那咱們此刻就走。」

郭嘉道:「好。」

他於那破碎的袍子上扯了一塊布下來,道:「不過,你得聽我的話,將這塊布罩在眼睛上,還得要記得,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準扯下這塊布來。」

夏晚心中暗猜,只怕是郭嘉命令郭興或者郭旺在長安弒帝,然後長安的人來追捕他,再還有孔成竹的人,也在四處找他,所以,雖說他此刻看似風輕雲淡,但倆人卻是在窮途末路之中。

就好比方才她也好奇的睜開過眼睛,那瀰漫著腐爛氣息的人間地獄里,一個個掙扎著想要求生的,彼此相食的屍體們的可怕場面,他不想她看到,怕她會噁心會吐,所以才要她蒙上布巾,夏晚於是道:「不蒙這個,我保證自己不睜開眼睛就行了,你又何必?」

郭嘉不由分說,把自己那件青袍子上面的一段兒直接就綁到了夏晚眼睛上。

他這才背負著她站了起來。

孔家的兵士們,一半防守一半搜山,已經朝著他這一側搜過來了。

郭嘉綁上了夏晚的眼睛,索性連自己身上那件濕透了的衣服整個兒解了下來,攔腰系在腰上,便開始往下走了。

於沿途尋著,瞄到一個落單的士兵,郭嘉緊跑兩步上前,趁著那士兵掃視一處荊棘叢時上前,掐喉扭管,不過轉眼之前,一個士兵已然叫他擰斷了脖子。

壓了把刀在手中,提手掂了掂,郭嘉回頭問道:「可顛著你了?」

夏晚暗猜郭嘉也是在殺人,但她看不見,也只能趴在他背上,連忙搖了搖頭,她道:「我很好。」

這男人雖沒了神力,但習慣性的,總是會把一切都肩負在自己的背上,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更游韌有餘的和對方作戰。

提著柄刀,郭嘉轉身繼續往下突。

*

親自帶隊上山搜捕的,正是孔成竹的大哥孔修竹。

按理說,孔家原來並無反意的,畢竟李燕貞繼位,他妹妹就是皇后,孔家有什麼可反的?

所以,他們最想要的理想方式,是李燕貞主政,而孔家主兵,從此之後,天下兵權集於孔府,也就行了。誰能料想到郭嘉居然會想著謀划他們家的兵權?

孔修竹不比孔成征是文人,他是一員大將,在關東疆場上,征戰沙場,出生入死的大將。所以,他也並不把郭嘉放在眼裡,連戰甲都未穿著,提著柄劍,就上山了。

不過一塊叢林窪地而已,已然四面埋伏,孔修竹是員大將,當然知道同為將領,郭嘉心裡的所思所想,所以,故意在最容易突的那一處防守薄弱,自己卻鎮守其中,就等著郭嘉往外突。

這時候天已正午了,烈陽高照,孔修竹坐在一處石頭上,正在跟手下兵士們笑談。

那兵士道:「將軍,小的們還是有點兒怕的,據說這郭六畜曾經是關西的戰神,但究竟他打仗,咱們不曾見過。」

孔修竹隨行有個吃豆子的習慣,只要在外,兜里總要揣把炒豆子來吃。往嘴裡丟了兩枚炒豆子嘎嘣嘎嘣嚼著,他道:「是戰神,但那跟咱們真刀實槍,沙場里拼人頭不一樣,他是上天賜予的蠻力,沒了神力,沒了那兩柄斧子,他就什麼都不是。」

就在他說話之時,忽而便見林中衝出兩個士兵來,一個似乎是斷了腿,另一個是斷了手,嗷嗷亂叫著就撲了過來。

孔修竹立刻站了起來:「是誰傷的?」

不過隨即他就看到了,身上只穿著件看不出顏色的青褂子的年青人,體如修竹,利如出海蛟龍,提著柄帶血的尖刀,於林中殺了出來。

他並不殺人,幾要入鬢的兩道劍眉下一雙利目精光熠熠,出刀又快又准,只砍左手,或者左腳,砍人的同時還在往前飛奔,忽而甩刀,手中那柄砍刀竟是直衝沖朝著孔修竹的面目而來。

孔修竹當然能奪得過那柄尖刀,只是他被郭嘉的速度給嚇壞了,他沒想到他背上負著一個人,還能跑的哪樣快。

也不過轉眼之間,滿地斷手斷腿,哀哀慘叫的士兵,郭嘉背負著公主,竟然就不見了。

孔修竹手中一把豆子嘩啦啦砸在地上,吼道:「去問孔成竹,他不是說郭六畜沒了神力了嗎,沒了神力如何能跑那樣快?」

就在這時,拄著棍子的孔成竹也上山了,遠遠朝著大哥孔修竹吼道:「便沒了神力,那也是個正常的男人,而且是個久經沙場的將軍,難道你們當他是頭豬,只等著豬撞樹?」

孔修竹招呼兵士們去追郭嘉了,手叉著腰,問孔成竹:「那你說怎麼辦?」

孔成竹下意識的,一手還摁著肩頭的紗布,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你知道郭蓮嗎?」

說著,孔成竹從身後拉了個小姑娘出來,瞧模樣兒不過五六歲,瓜子般的小臉兒,瘦瘦挺挺的小身板兒,白的像彎新剝了皮的甜藕一般,上前對著孔修竹盈盈一拜,叫了聲孔伯伯。

孔成竹頗為得意的望著這小姑娘,笑道:「都原地休息。郭六畜是服過毒的,意識隨時會昏亂,等天黑吧,等天黑了,這小丫頭能替我們把郭嘉誘入包圍圈。」

這是他的第一道殺手鐧。

*

出了凹地里的包圍圈,山下還有另一重,將近萬人的大包圍圈,這個就得認真想想辦法,才可以突出去了。

所以,郭嘉並未往下走,反而是又折回了山上,找了一處隱蔽,但又光照很好,草木蔥蔥的小樹林子。

他得休整體力,還得餵飽了他懷孕的小媳婦兒,再好好睡上一覺,才能繼續往山下突。

夏晚懶洋洋的,窩在一處鬆軟的草地上,等著郭嘉解自己臉上的布帶。

方才從那片窪地的包圍圈中往外突時,夏晚確實什麼也沒有看見,她眼睛閉的緊緊的,兩手緊攀著郭嘉的肩膀,大氣也未敢喘。但只聽周圍鬼哭狼嚎的聲音,就可以知道他必定傷了很多人。

待郭嘉替她解了眼睛上的布條,夏晚看到郭嘉整個人,隨即哇的一聲,一口酸水便吐了出來。

他臉倒還是清秀白凈的,只是那身上的褂子,大約因為殺敵時無法顧及已身,沾了滿身混混的血,一股子刺鼻的腥味。

倆皆是山野里長大的孩子,郭嘉找柴,拿從孔成竹的士兵身上搜來的火絨點著了火,夏晚便守著添柴火,不一會兒火便燃了起來。

日頭暖洋洋的照著,夏晚就坐在草地上,看他不停的忙碌。

他獵了一隻兔了,又不知從何處找來的水,掏空了內臟,往兔子肚子里加了滿滿一腔的鮮菌菇,再將那腔子用樹皮串好,這才把整隻兔子裹了起來,然後,便埋到了生著火的地底下。

晴天白日的,孔成竹的人正在滿山搜捕,烤兔子的煙火和香味很容易招來敵軍,所以,他這是為了不把味道給散出去。

夏晚覺得郭嘉身體上當有什麼不對,有那麼一會兒會突然停下來,過上半天,才像是恍然醒悟了一般,繼續的忙碌,但要說他是身體受了傷,或者腦子受了傷吧,也不像。

反正,他極怪,時而利索無比,時而又呆怔在哪兒。

「快清明了吧。」郭嘉忽而說道。

夏晚茫然的望著他。郭嘉忽而吐了一句:「蓮姐兒的蠶要結繭子,我得趕回水鄉鎮,幫她守蠶了。」

夏晚哎喲了一聲,心說郭嘉莫不是腦子壞了,這話說的,怎麼像是十年前一樣?

她猶豫著,再叫了一聲郭嘉,郭嘉隨即揚起頭來,清白俊秀的臉上沾著點泥灰,又俏皮又清秀的笑著:「我的晚晚這一回,還得替我生個兒子才行。」

好吧,夏晚覺得他腦子大概沒壞掉,他還知道她懷著孩子呢。

至於郭蓮,在宮變的那一夜,據說是在一棵桑樹下,叫雷給劈死了。郭嘉從小疼到大的妹妹,死的那樣凄慘,他心裡在難過也是應該的。

夏晚心裡其實想要個丫頭的,遂吞吞吐吐道:「為何不要姑娘?」

郭嘉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為甚,教不好姑娘,我怕我教不好一個小姑娘。」

郭蓮是他一手帶大的,也是他一手教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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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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