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事情一罷,郭添睡了,杜呦呦卻醒了。
葯總有個勁兒,而助性的葯,向來褪去之後,發泄完了欲/望,人便會徒生出一種羞恥與沮喪感來。
大白日的,正是妓院里最安靜的時候,況且帷幔四遮,也看不出時間來。
杜呦呦爬起來,摸著自己通身光溜溜兒的,一把摸到那件細白麻布的睡衣,匆匆忙忙就罩到了身上。
郭添橫在外頭,她躺在裡頭,床上一股腥氣,摸了把被子,粘乎乎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杜呦呦慌慌兒在床上揩了手,便準備要下床。
「何事你要下床?」郭添一把將她拽住,問道。
杜呦呦道:「解溺。」
郭添於是鬆了手。
畢竟樸實人家的孩子,說好了願意成親,便她從前是做什麼的,郭添也就不問了。
他初嘗情事,也不過囫圇吞棗,還想再來一回,但總覺得只怕自己將她折騰的夠嗆,於是想緩一緩,便躺在床上,靜待這小尼僧去,解溺。
少女的背影叫細麻衣襯的曼妙,襯著那光禿禿的腦袋居然也不甚突兀,頭上頂塊帕子,頗有幾分俏皮的可愛。
走了幾步,小尼僧發現自己頭頂有塊帕子,還包成個帽子形樣,回過頭來,一臉羞澀而又訕訕的笑,摁緊腦袋揉了揉,繞過屏風去了。
她大約覺得,他是嫌她這光腦袋太丑。
郭添伸了伸長腿,閉上了眼睛,心說其實非但不醜,還有些格外的可愛呢。
*
杜呦呦此時正處在藥性過去之後的沮喪與羞恥感中,看了一眼酒壺,想起來自己是怎麼抱著酒壺吃酒了,再看一眼桌子上那半盤冷兔,又想起自己方才抱著那半盤冷兔吃時的情景,畢竟佛門多年,也不知菩薩要如何怪罪自己。
不曾還俗,還披著僧衣,不過幾個時辰之間,酒肉色腥,她居然沾了個遍。
繞過屏風,外面癱躺著個身高八尺的男子,遠遠一股狐臭氣,想必這就是原本的恩客楊丹雍,叫郭添給放翻的。
杜呦呦提著裙子直接從這人身上跨了過去,便聽郭添問道:「沒找著痰盂?」
她連忙哦了一聲,道:「找到了。」
其實此時杜呦呦覺得,便她說出自己就是還未死的杜呦呦,郭添也不會把她怎麼樣,畢竟殺過一次,難道就為了小時候不懂事,叫人竄掇著的罪過,再殺一回?
當不會的。
他們總還是人,非是禽獸,既郭添能來救她,就證明他還有一絲的人性。她從此又沒犯過錯,他又有什麼理由再殺她?
但這事兒的羞恥之處在於,她當初是多麼的自信啊,自信東宮是正義的,良善的一方,而晉王府是邪惡的,心懷鬼胎的一方。
她曾挺著小胸脯,那麼自豪的罵過李昱瑾,罵過郭添,可如今卻發現表姐是頭披著羊皮的狼,裹著金身的惡鬼。
她不過個馬前卒,刀上膛,卻得意洋洋,像只開了屏,丑屁股露在外面都不自知的小孔雀一般。
而她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和郭添兩個睡了。
這叫她如何面對?
站在綉著不堪入目的春宮圖的屏風前站了片刻,走吧,這妓院她肯定逃不出去,不走吧,郭添肯定立刻就要起來。
杜呦呦左右為難,正不知自己該怎麼辦時,便聽外面忽而一陣揚天的吼叫:「皇太孫,皇太孫殺回來了。」
郭添隨時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跳了起來,而杜呦呦一把拉開門,也就跑了出去。
四面圍成天井,黃花梨整幢建成,雕龍鑿鳳堪比皇宮的精美建築,從二樓迴廊上四面八方湧出來的女子們,恩客們,齊齊兒撲了出來,皆在往樓下望著。
而樓下的人,穿著衣服的,未穿衣服的,皆在往外涌。
杜呦呦身上就一件細麻白布的寢衣,跟那些沒穿衣服的其實差不多,雙手抱上臂,她正豎耳聽著,旁邊伸出一隻手來,直接就將她給拽住,劈臉便是一巴掌:「好好兒的尼姑去聽戲也就罷了,居然還叫人給拐到妓院里來,這若傳出去,我華嚴寺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是文貞郡主,居然帶著的就是那高嬤嬤。
反手將杜呦呦一扛,趁著人流皆在從前門外往涌時,文貞和高嬤嬤直接從後門便把杜呦呦給帶出了不思蜀。
杜呦呦不肯叫這非男非女的高嬤嬤抱自己,伸手抱柱的瞬間,便見郭添正在系那青袍衣帶,也從屋子裡沖了出來。
他眼神掃過來的瞬間,她叫高嬤嬤一把拉址過去,扛著轉過了彎子,少男少女一段露水情緣,也就此戛然而止。
「表姐,你聽見了嗎,有人說皇太孫殺回來了。」杜呦呦道。
文貞並未剔度,披上僧袍便是尼姑,脫了僧袍換上俗家衣服,便是個俗家婦人。她此時穿的,就是俗服,再一巴掌搧過去,文貞咬牙切齒道:「閉嘴,趁著城門未關,趕緊出城要緊。」
杜呦呦氣壞了:「你是個惡鬼,你往這妓院里賣姑娘,賺銀子,我不要再跟著你,我要去找我大表哥。」
文貞急匆匆的下著樓梯,俯首去看,杜呦呦身上一件麻袍子,露在外的頸窩裡全是紅艷艷大朵盛開的吻痕,露在外的手臂上亦是青一塊紫一塊,顯然進了這窯子她就失了身了。
失了身了不哭不鬧不上吊,居然還在想著自己的大表哥,這得有多厚的臉皮。
真真兒是,氣的再甩兩巴掌,文貞道:「華嚴寺的臉都叫你給丟盡了,快跟我走。」
出了不思蜀,外面街道上全是人,俱皆是在往皇宮方向涌的。
有人道:「聽說了否,當年的皇太孫殺回來了,而且還劫持了皇太后,就在午門外的宮牆上站著了,好大一出熱鬧。」
另一人道:「皇城幾里之外就有金吾衛戒嚴,擠也擠不過去,也不過瞎看熱鬧爾。」
杜呦呦一臉的欣喜:「表姐,真的是我大表哥。」
文貞此時已上了馬,喝著高嬤嬤道:「快快兒的走,少在這兒湊熱鬧,否則再晚,只怕咱就出不了城門了。」
*
郭添一聽人說皇太孫,心說壞了,怕是李昱霖回來了。
他方才睡了個小尼僧,也不知道帶回家去爹娘會怎麼樣,李昱瑾得怎麼笑話他,但是既睡過了,自然就得負起責任來,娶個尼姑做妻子,他為了天下之不可為。
不過,屋子裡找了一圈,也未找見,再下樓,如潮織一般的人群里,那穿著細白麻衣的小師太居然就憑空消失,不見了。
郭添是從江陵都護府帶楊丹露到長安的人,徜若說李昱霖果真潛回長安,不用說,肯定是跟著楊丹露的隊伍來的。
昨天他叫李昱瑾半路截走,並沒有親自查驗過入宮的人,既說李昱霖入宮了,那肯定就是跟著送親的隊伍一起進去的。
李昱琳劫持皇太后,他身為護衛,就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郭添站在人群中,又不知小尼僧去了何方,又急著要回皇宮處理此事,人潮蜂湧中,也不知自己該怎麼辦,站了半晌,忽而折步又奔回了不思蜀。
未幾,滿大街準備往皇城走,去看熱鬧的人們聽到轟天一聲響,紛紛側首,便見不思蜀的正門竟叫一物給堵上,一群人湊了過去,才發現是門裡的照壁不知何時倒了,砸在門前,正好就把門給堵上了。
待揚天的灰塵散去,牆上跳下個穿著青布面袍子的少年,拍了拍身上的浮塵,轉身離去。
在郭添想來,也不過個小尼僧,此時倆老鴇叫他給敲暈了,楊丹雍也是暈的,妓院前後門都叫他給堵了,小尼僧只要在這妓院里,暫時就是安全的。徜若她出了妓院,在大街上,總歸等他忙完了,滿城搜捕,也能找得到她,所以,他轉身便直奔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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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貞只帶著個高嬤嬤,走到半途見城門已然關閉,戒備重重,也知此時出不了皇城了,倆人遂扛著個杜呦呦,就躲到了高嬤嬤在這城中的一處距點。
臭水橫泥的小巷子里,一間髒兮兮臭氣熏天的房子,還拴著幾個大約是因為病太重,賣不掉的小姑娘。
杜呦呦叫那高嬤嬤一放下來,反手就給了文貞一巴掌。
小尼僧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你自己不肯剔度,卻剔我的頭剔的那樣勤,是因為只有如此,你心裡才會好過吧?
看著處境比自己更可憐的表妹,看她像條愚昧的羔羊一樣任你欺凌而不自知,你心裡暗暗覺得歡喜嗎?
就好比拐賣人口,讓全天下的漂亮姑娘都沒有幸福日子可過,你就覺得舒心了,是嗎?」
文貞道:「放屁,我一心向佛。」
「你不配稱佛,你是個惡鬼。」杜呦呦道。
文貞瞪著血紅的眼珠子看了半天,道:「反了,你反了,敢不聽我的話了。
你以為李昱霖入了宮,挾持了太后,就肯定能出得了這長安城?他愚頓,頑痴,如此冒然行事,無武裝支持,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你不是更不如他?」杜呦呦道:「他只是明著囂張,而你是暗中惡毒。他好歹還有人性,而你,你連人性都沒有。」
她裹緊身上那件空蕩蕩的細白麻寢衣,轉身就走。
高嬤嬤還想阻攔,文貞吼道:「走,讓她走,最好讓她跟著李昱霖走,再跟李昱霖生活一段時間才好。」
「為何?」高嬤嬤反而笑了:「這樣嫩的姑娘,再賣一回,郡主您還能得很多銀子。」只要是個少女走過,高嬤嬤立刻就能將她置換成錢。
文貞兩眼是淚,一臉猙獰的笑:「她記憶里的李昱霖,偽裝的多好哇,翩翩風度,溫柔和沐。可杜呦呦不知道,他根本就是個瘋子,殺人如麻,身邊婢女叫他斬掉的,屍骨堆起來,能堆滿這整座院子。
說我惡毒,就叫她去嘗嘗李昱霖的滋味兒,我且看她要怎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