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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貴來找二祥,二祥躺到床上,這些日子,他們兄弟倆之間很親密。四貴是從兒子躍進嘴裡得知許茂法和周菜花的事的,在他領著兒子在自留地前玩耍的那些日子裡,兒子無意間跟他說了這件事。躍進當然一點沒意識到他是在向爹爹告他娘的狀,他的話是在四貴一點一點啟發誘導下說出來的。四貴問躍進他不在家的時候,娘對他好不好。躍進說好,她總是把骨頭上的肉剝給他吃。四貴一聽骨頭就有些警惕,連米都沒一粒,怎麼會有骨頭啃呢。躍進說過幾天就有骨頭啃。四貴問骨頭是哪裡來的呢?躍進說是殺豬的那個老伯伯送來的。四貴問殺豬的伯伯常送骨頭給你們啃嗎?躍進說過幾天就送一次。四貴問他怎麼會送骨頭給你們吃呢?躍進說老伯伯喜歡娘。四貴問他怎麼喜歡你娘呢?躍進說他送來骨頭就總是把我娘抱起來,一直抱到床上。四貴問你娘喜歡老伯伯嗎?躍進說娘不喜歡他,有時候推他,不要他抱,有時候不管他,只顧啃骨頭。四貴問躍進喜歡不喜歡老伯伯。躍進說我不喜歡,他老欺負我娘,把我娘壓得氣都喘不過來,有一次我在他屁股上戳了一剪刀。後來二伯伯來跟他吵了一架,他才不敢來了。四貴聽著兒子的話,心裡痛得在流血。怨誰呢,誰叫自己拋下他們不管?在那樣的年月里,一個女人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怎麼養活孩子。四貴就把這恥辱硬咽到了肚裡,他沒有埋怨菜花,也沒有找許茂法算賬,但他從心裡恨許茂法。二祥給他出了氣,四貴從心裡感激二祥,還是自家哥哥,他跟二祥就特別親。出了那口氣,四貴也想開了,那年月的人哪還能叫人,他們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是人做的事情。難能可貴的倒是二祥,幫他照顧了家,還帶著躍進死裡逃生。四貴坐到二祥的床沿上,問他韓秋月到底跟他說了啥。二祥就把韓秋月跟他說的給四貴學了一遍。四貴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女人不能光聽她說,你要做給她看,她讓你摸一把,你就應該去摸,她說摸一把,你摸住了不放,她也沒有辦法,她要是能讓你摸,她就能跟你睏覺,全憑你的膽量。二祥讓四貴說得坐了起來。他問四貴,這麼說,她是嘴上一套,心裡又一套?四貴說女人都這個樣,又不是黃花姑娘,你怕啥,只要你做成一次,這事就成了。二祥讓四貴說得嘻開了嘴,說我這就去找她。食堂解散后,他們幾家人家之間拆掉的山牆,隊里又幫著砌了起來。二祥上韓秋月家就沒那麼方便,要出門去轉。二祥沒走大門,這事還是隱蔽一些好,他從後門溜出來。說也真巧,二祥還沒走到韓秋月後門,林春娣家的後門開了,林春娣探出頭來看了看,二祥趕緊閃到一邊。林春娣沒看到二祥,立即走出來關上後門,急步走過韓秋月的後門,來到許茂法的後門口,林春娣再一次東張西望了一番,同時敲了許茂法的後門,後門立即像一陣風一樣開了,林春娣眨眼就被許茂法的後門吞了進去。林春娣的身影攪亂了二祥的心境,他很有些沮喪。他打心裡羨慕許茂法,這頭豬不哼不哈,一搞就搞成了,而且搞得女的這麼痴迷他,主動想法躲開兒女的監視送上門;自己搞了這麼多年啥也沒搞成,求她都愛理不理的,別說挨她身子,連話都不會好好跟他說一句。羨慕完之後,二祥就不服氣,他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比許茂法差,問題是林春娣人本分,不像韓秋月這麼風騷,韓秋月喜歡的男人太多了,怎麼還會看上自己呢?日里的話已經說得明白不過了,是四貴分析錯了,自己再去,只會吃閉門羹,她不會說一句好聽的,不信就試一試。二祥抱著跟四貴打賭的念頭敲了韓秋月的後門,敲到第六下,裡面響起了韓秋月的聲音。一聽是二祥,她就問他有啥事,二祥說想再說說這事。韓秋月說日里都說了,沒啥可說的了。二祥問,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話。韓秋月說我啥時候跟你開過玩笑。二祥聽到這裡說,我謝謝你,我並不是真要進你的屋,我是跟四貴打賭,我贏了,我估計你會這樣對我的,我估計得一點沒錯。這些年我真瞎了眼,白對你用了這麼多心思,我活該,我不會看人。你這麼漂亮這麼風騷的女人,我怎麼會配得上呢?許茂法說得對,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不自量。我一點都不曉得人是要分等次的,我不應該找你這樣的上等人,我應該找像人家林春娣這樣的人,她是實實在在過日子的人,她不會今日看上這個明日看上那個。你看許茂法一搭就搭上了,人家一搭上就死心塌地跟他,剛才我親眼見她敲了許茂法的後門,她主動上他家去了。我瞎了眼,我活該!我死了這心了,不會再打攪你了,我這輩子只配打光棍!二祥立在濃重的夜色里把心裡的話全倒給了韓秋月。二祥說到傷心處,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多少年了,他餓得要死都沒哭過。二祥傷心地踏著黑影離開了韓秋月的後門。他一點都不曉得,韓秋月真讓他的這番話感動了,她打開了後門,可二祥已經走了。春林在大隊部給二祥挑老婆時,二祥正在高鎮糧管所河埠上扛著整笆斗的稻子奔跑。他們在給政府交餘糧,這一天交糧的船特別多,二祥他們晚到了一點,沒能占上好位置,不能拿大跳板架到船上,直接往庫里扛。雖然三富當著副所長,他們也不好霸道,要人家已經停靠好的船離開給他們讓位。他們只好把船靠到河埠上,扛著稻子從門外拐進去往倉庫送,一趟要多跑二百多米。二祥倒是找了三富,三富很為難。二祥看三富為難就算了,三富從小膽小怕事,當哥的了解自己的弟弟。二祥他們卸完船,正要搖船回家,三富來叫二祥,叫他不要坐船回家,上岸來有急事。二祥不曉得有啥事,以為三富要留他吃飯。二祥一看三富笑眯眯的樣,就說:"當了副所長,是咱汪家最大的官了,是不是要請我的客?"三富不說,仍是笑眯眯地把二祥領進辦公室。三富在辦公室里跟二祥說,你想都想不到的好事,春林給你找著老婆了。三富在糧庫讓二祥喜得合不攏嘴,這邊大隊部里二祥未來的老婆卻等得心裡忐忑不安煞是著急。江南的日子一好過,引得蘇北的女人往江南跑。這一天有人領了三個女人來到了汪家橋,有人把他們送到了大隊部。春林看了她們的身份證明,兩個是大姑娘,一個是寡婦。姑娘一個二十一歲,一個二十三歲;寡婦三十二歲,叫丁臘芳,很有幾分姿色。春林就當起了大媒人,二十一歲的配給了四隊的隊長,二十三歲的配給了八隊的會計,這寡婦,春林就留給了二祥。隊長和會計都來看了人,姑娘也看了他們,雙方沒意見,女方都只提一個要求,一人一百塊錢,一百斤糧票,連這裡的地址和男人的姓名一起讓那個同來的人帶回家去就成。這自然不是問題,他們都立即把人帶走,去弄他們的糧票錢和準備晚上辦喜事,只剩下那個丁臘芳一人在大隊部。天一點一點黑下來,她連人還沒見,儘管書記把二祥誇了又誇,沒見著人,她心裡還是沒有底。二祥在高鎮更是急,二祥去理髮、洗澡,三富忙著給他湊錢,湊糧票。肖玉貞也幫著忙活。人小氣,都是讓困難逼的,如今日子好過了,她也不那麼小氣了。二祥理了發颳了鬍子洗了澡,頓時年輕了許多。二祥走進大隊部,春林給他們介紹以後,二祥的嘴咧得關不住門,嘿哩嘿哩偷著笑。二祥自然先把丁臘芳跟韓秋月比,他覺得她比韓秋月年輕,人也不比韓秋月丑,那兩隻眼睛還是很亮很亮的,只是瘦一點黑一點,那是餓的。二祥一邊咧著嘴笑,一邊不住地說好。春林問丁臘芳怎麼樣,丁臘芳點點頭。二祥手舞足蹈地立即把一百塊錢和一百斤糧票交給那個人,回過身來就要牽丁臘芳的手回家。丁臘芳有些害羞,不好意思跟二祥牽著手走,二祥就讓她跟著走。二祥一出大隊部,立即有人喊起來,快來看喲,二祥要做新郎官了,新娘子好漂亮噢。二祥的嘴咧得碗口一般,走起路來腳下生風。他做夢也想不到,天上會給他掉下這麼個漂亮的老婆來,前兩天他還沉浸在遭韓秋月拒絕的痛苦之中,現在他身後居然就有了自己的老婆。二祥恨不能跳起來,他心裡快活得想對著天喊幾嗓子。村上的人都在看他們,他不能跳,也不能喊,他只能快走,趕快回家。他還沒有好好看自己的老婆丁臘芳,當著大家的面,他不好細看,只是看了一個輪廓大概,反正是不錯,一點也不比韓秋月差。二祥想著想著就高興起來,他的高興不光是因為找了老婆,還有一點是他可以在韓秋月面前昂起頭來了。你有啥了不起的?沒有你,我二祥也不會一輩子打光棍。"二祥!你把老婆丟了!"村上有人喊。二祥回過頭來,丁臘芳真讓他落了好遠。二祥心裡一高興,腳下就控制不住。他趕緊跑回來迎丁臘芳。二祥側過面悄悄地跟丁臘芳說,咱們快點走,省得大家看。丁臘芳抬起頭瞅了二祥一眼,笑了笑。啊娘哎,二祥在心裡叫起來,這眼睛,這笑,讓二祥一下就丟掉了魂,他真想把丁臘芳抱起來往家跑。儘管二祥控制了腳步,他還是走幾步就得回過頭來等丁臘芳,走幾步就回過頭來看丁臘芳,二祥走得太急,丁臘芳走得又太慢。二祥覺得她走路也好看。都說三姆媽走路好看,以二祥看,丁臘芳比三姆媽走得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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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學獎入圍作品】:黃國榮《鄉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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