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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秋月正吃著夜飯,女兒領著女婿還有外孫女滿臉春風地進了門。進門娘、舅婆一連聲叫,那個親熱讓韓秋月莫名其妙,她弄不明白他們是因為啥。女婿提著蜂王精和人蔘精等滋補品,進門一邊往桌上擺一邊說:"娘,這些年是我們做女兒女婿的不懂事,我們沒有對你盡當晚輩的責任,沒有關心你,讓你一個人清苦了這麼多年。我們錯了,今日是來給你賠罪的,你老人家一定要原諒我們,你要是不原諒,我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女婿的話說得韓秋月心裡一陣一陣熱,鼻子卻一陣一陣酸。接著外孫女開了口。"舅婆,從今以後,我來給舅婆做伴,我每天過來陪你困,侍候你。我最愛吃舅婆你做的菜了,青魚氽粉絲、青豆燉黃雀,我都不曉得啥時候吃過的了,可那味道我一想起來就流口水。"外孫女的話讓韓秋月一口飯也吃不下了,她恨不能把外孫女摟到懷裡,她都記不得啥時候摟過她了。接著女兒才開口。"娘,千錯萬錯都是我錯,你就我這麼一個女兒,我鬼摸了頭似的,那回遊街后,我怕你影響孩子出息,就絕了情,跟你劃清界限。沒想那是瞎搞,是害人,劃清了界限,孩子也沒能考上大學,也沒能當上兵,反讓你受了這麼多年苦,都是我的錯。娘,你就原諒女兒這一回吧。"說著女兒就哭了起來。女兒一哭,韓秋月這心裡就亂了,看他們三個情真意切的,韓秋月這心裡的堅冰就溶化了,她一下把女兒摟到懷裡,眼淚就跟女兒流到了一起。韓秋月一邊流淚一邊說:"娘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會這麼絕情,我就你這麼個孩子,我這一輩子離了你們,我去靠誰啊?"女婿說:"你就靠我們吧,我們會侍候你一輩子的。"女婿把一兜補品都擺到桌子上,"娘,這些東西,你先補著,吃完了,我們再買。"韓秋月說:"我的身子好著呢,用不著補,這些東西用不著買,你們心上能有我,我就知足了。""舅婆,我每天都來陪你,你就不會孤單了。""好,你來了我就給你做好吃的。"一家人喜氣洋洋地落了坐。有了這氣氛,說話也就接近了實質。"娘,那天是我不好,後來他們也都說我,說我太自私,你守了這麼多年清苦,真苦了你了,就算年紀大點,也是有權利享受幸福的。不過呢,二祥這個人不值得要,他不會過日子,一輩子潦倒,做啥事都做不成,我讓他們尋訪著,真要碰上好的,我們給你找一個。要找就找好的。娘,二祥就算了吧。"韓秋月一下就沉下了臉,原來他們還是為這事而來,只是變了一個法。"舅婆,村上的人說得難聽呢,我聽了都臉紅,說這麼大年紀,重外孫都好有了,還找對象,也不怕丟臉。舅婆,我們對你好還不行嗎?你不要再嫁了。"韓秋月算完全明白了,他們排練得很不錯,聽到這裡,她心裡就有了底。"這件事,你們就不要操心了,我自己心裡有數,我這是正經嫁男人,我不是偷男人,我們已經到鎮上登了記,侄兒侄女們把日子都選好了。誰也沒像你們這樣,他們還要給二祥做壽呢,結婚和做壽一起辦。"女兒呼地站了起來,口氣一下變了:"你臉皮真能厚到這種程度,真還有臉到鎮上登記!這麼多年都過來,你有啥不能過的?"韓秋月沒跟女兒急,她還是平心靜氣地說:"這些年,你管過我啥?我躺在床上發燒,你來看過我嗎?過年過節,人家一家熱熱鬧鬧,你們來給我拜過年嗎?田裡的稻子,我割了挑不上來,你們來幫過我嗎?我年紀一年一年在老,我的身子已沒有那麼好了,我要找個伴。真要像你們這樣,我只怕死了爛在床上都沒人曉得。我嫁人,到底礙著你們啥啦?你們認我這個娘就認,不認就拉倒,這麼些年都過來了,我也無所謂了。就當我沒生養,白挺了十個月肚子,白痛了一回,白淌了那麼多血。"說也巧,正在這時,盈盈找到了門上。盈盈聽到了韓秋月說的話,再看屋裡這氣氛,一切都明白了。盈盈笑盈盈地說:"這是做啥呢?我們年輕人不能太自私,老年人也有追求婚姻和愛情的權利,何況他們都還不算老。嬸和叔叔在一個村上住了幾十年,大家知根知底的,他們成一家一塊兒安度晚年,多好的事。敬老院里老年人結婚,咱們市裡的電視台都來報道,咱鎮長和書記都去參加婚禮,多喜慶的事,電視上放你們沒有看?好多子女,都在主動給自己的單身父母找老伴,你們卻還在反對,這跟時代太不合拍了。丫頭,你小小年紀,怎麼也這麼封建?"小丫頭不好意思了:"都是我娘,是她硬要我來說的,我不管了,我走了。"說著小丫頭就跑了。韓秋月女兒噘起嘴說:"你們自然不吃虧,得了人,又得了財產,誰都不傻。"盈盈還是笑盈盈地說:"婚姻和財產是兩回事,你們究竟是反對你娘嫁人,還是覺得我叔叔佔了你的財產?如果只是怕我叔叔佔了財產,那好辦,有法律規定,按照規定辦就是了,如果是反對你娘嫁人,說實在的,當兒女的真沒有這個權力。"韓秋月女兒仍噘著嘴,一邊收拾桌子上的補品,一邊嘟囔:"你是老師,我們說不過你。"說完提起東西就往外走,那女婿也尷尬地跟著走了。韓秋月氣得一屁股坐凳子上哭了起來。盈盈扶著韓秋月的肩勸她,同時問她,叔叔到哪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韓秋月立即止住了哭,說中午送飯還在攤位上的。盈盈說本來是想再跟他商量一下,還有啥要準備,人不在家,大門還鎖著呢。韓秋月急著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