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的大男人:我能撐起家(2)
馬俊仁說,他小時候喂馬比大人更上心,比他們喂得更好。馬俊仁說:頭一天趕著大馬拉車出去,就覺得我的馬比別人的馬更精神更威風。馬俊仁接著說,拉車一白天不回來,車上帶著草袋料袋帶著桶帶著水,裝煤卸煤的時候叫牲口一邊歇一邊吃草料,吃飽了,歇夠了,再幹活就有勁兒。特別要及時喂水,喂不上水,馬吃不好、干不好還要生病。可水什麼時候喂合適有講究。正累得大喘呢,喂水,嗆到肺里嗆死了。喂馬既有合理的吃,還有合理的喝,吃不合理,喝不合理,馬乾不了活兒。回家卸了車,要讓牲口轉轉圈打打滾,放鬆一下,休息一陣子,放鬆中間不能喝水。都完了,然後吃點乾草喝點水。勞動就我一個人,常年都得自己這麼去琢磨。馬俊仁將抽完的一支煙頭放進煙灰缸,緊接著又點燃一支。我趁機插話道:連喂馬都要講究合理地吃,合理地喝,更別說人了。馬俊仁接話道:只要是個動物,都有這些講究。人會說話,好說,動物不會說話,全憑你看。作者想到馬俊仁講過教練要會看運動員,便問:你當時看馬,有些什麼看頭?馬俊仁往下有關看馬的一大篇足以讓養馬行家對這十四歲的小男孩刮目相看。馬俊仁說:看馬,第一要看它吃。馬要今天吃得不香了,吃得比過去少了,胃口減了,那肯定是累著了。再吃得差,就可能有病了。馬要是真的吃不行了,那就全完了。第二,看幹活。看上坡用力的時候能不能上去。如果上坡比往常吃大力了,腿打閃打得多了,該快跑的時候給它鞭子也跑不起來了,那就是把馬使著了。第三,看喘。馬要是幹活吃力時喘得比平時厲害了,那就是跟人一樣,體力有些不支了。聽喘,什麼都能聽出來。真要是身體不行了,感冒生病了,那一喘,聲音都有點發裂。第四,看嚏噴。馬也打嚏噴,該打嚏噴打嚏噴屬正常。打得多了,就和人一樣可能是感冒了。第五,看唾沫。有點唾沫是正常,唾沫多了,不是累著了,就是有病了。第六,看打滾。卸了車,遛完了它,它打滾打得歡,打完噌地就起來,那就是馬沒有使過頭。遛完它,打滾打得沒精打采,打完了一下兩下躥不起來,那就該好好歇歇養養了,要不非把馬使壞了。第七,聽它叫喚。驢叫馬也叫,一聽叫聲就知道它歡不歡、有勁兒沒勁兒、累著沒有,就像人一樣,累過頭,不要說大聲叫喚,連說話都沒力氣。第八,看腿,看尾巴。腿要是打抖打得多,也是累著了,和人累著了愛抽筋一樣,馬也抽筋。蚊蟲上來叮咬,馬全憑尾巴扇,尾巴扇得有勁兒沒勁兒,就看出精神大小了。第九,馬全身上下都能看出馬的情況來。馬也有臉,也有眼睛,它累著了,跟人一樣,也是低頭耷腦不精神。要是休息得不夠,也是眼屎多,要是沒吃好,沒營養好,皮毛也都跟著發暗發銹。作者一邊聽馬俊仁滔滔不絕,一邊一言不插地幫他歸納。他說第一時,我就在一旁伸出一指,第一說完了,我便向他伸出二指,這樣,我就用手勢一二三四幫他往下數。馬俊仁笑著一指我:這次你成了我的教練,指揮我一二三四了。作者笑了笑。馬俊仁說:這就是當教練的通過各種方式進行場外指揮。作者讚歎馬俊仁看馬看得好,說他現在會看運動員,和從小那種勞動鍛煉動腦筋琢磨有關。作者依然在關心陳國新老師的話題,這時便問:陳老師當時對你拿起鞭子替父親趕大車什麼態度?馬俊仁說:我一說要請長假不能上學了,他就說,不上學哪兒行啊。緊跟著陳老師就來了我家,一看家裡大大小小十來口,又知道我父親住了醫院,便沒什麼話好說。我看出陳老師難受了。他難受,我也難受。作者問:你剛才說他挽救了你一生是什麼意思?馬俊仁說:這得往下才能講到。陳老師那天看了看我要趕的大馬駕的大車,又看了看我那還沒有長起來的小個子,咂咂地搖了搖頭,而後就嘆著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