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見面
就在她覺得那人要麼是在騙自己,夫人其實在離很遠的地方,根本沒有聽到自己的呼喊,要麼就是夫人真的病重,像姑娘一樣說不出話來了的時候,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春雨?是你嗎?」明顯氣息不足的聲音從隔壁傳來,春雨幾乎喜極而泣,那人真的沒有騙自己,她能感覺得到,這個聲音來自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春雨連忙哭著又笑著回應:「夫人,是我,我是春雨,您聽到了嗎?」
「聽到了。」依舊有些微弱的聲音傳來。
春雨高興極了。
「春雨,你怎麼也被關進來了?」聲音再次響起:『不會是杏兒出什麼事了吧?』她問,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中間夾雜著彷彿要將整個肺咳出來的咳嗽。
春雨在這邊干著急:『沒事沒事,姑娘沒事,夫人您不要緊吧?』她怎麼敢告訴夫人姑娘經歷的那些事,那不是對夫人的病雪上加霜嗎,只是姑娘失語這件事,姑娘只要來見她,肯定是瞞不過去的,也不知道姑娘該怎麼跟夫人說,也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承受得住。
春雨並不是杞人憂天,她只聽到氣息就能感覺得到她現在定是十分虛弱,若是能親眼見一見她,一定會被嚇一跳,當初那個二夫人雖然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畢竟是個嬌弱的美人,便是在關進大牢之前,也是風韻猶存的美人,一看就是沒有受過太多苦的。如今卻是瘦到整個人都是皮包骨頭,彷彿輕輕一捏就會碎掉,瘦到臉上顴骨突出,眼睛也是突出的,好在這裡沒有鏡子,也沒有光,不管是別人還是她自己都看不到這幅嚇人的模樣。
只是這還不是重點,更嚴重的是,她因為連著生了幾個月的病,不僅無人來醫治,而且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個人毫無血色,白到彷彿透明,若是被人見到,一定以為白天走路遇見了鬼。
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鬼樣子,但是她心中有數,自己的身子還不知道嗎,她沒有多少力氣了,現在說話全憑一口氣撐著。
她喘了好久的氣才平復下來那劇烈的咳嗽,繼續說道:「我不要緊,杏兒沒事就好。」她說著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她的杏兒啊,從小就命苦,能救她,便是自己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你怎麼進來了?」她忽然又想起來。
春雨正落淚,聽到她發問,忽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躊躇了半天也沒能編出一個像樣的謊話,只說:「聽說夫人您病了,我來看看您。」想了想才說:「姑娘也來了。」
「什麼?」聲音剛起,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次好像不會停下來了一樣,咳得越發厲害,眼看著根本停不住,她只好一邊咳著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杏兒怎麼能來這種地方?糊塗啊!』
「杏兒現在在哪裡?」終歸還是對女兒的關心佔了上風,便是怪她不該自作主張來到這種地方,還是忍不住關心她現在在什麼地方。若是可能,哪個做母親的不想見到自己的女兒呢,何況她也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但是她現在在這種地方,又是這副樣子,她怎麼能讓她的杏兒來這種地方見她。
「姑娘就在我身邊。」春雨猶猶豫豫地回答,她不知道該怎麼跟夫人解釋姑娘就在身邊,卻始終沒有聲音。
「杏兒?杏兒,糊塗啊,你怎麼能來這種地方?」她一邊說一邊咳。
春雨聽著這聲音實在有些擔心,連忙安撫她:『夫人您別擔心,姑娘她好著呢,您千萬別著急,您這樣姑娘更擔心了。』
春雨說著摸索著走回去去扶蘇錦,卻聽到蘇錦低低的啜泣聲,春雨剛擦的眼淚又一次忍不住地落下來,姑娘和夫人這都是遭的什麼罪啊。
春雨拉著蘇錦的手低聲問她:「姑娘,去見見夫人嗎?」一邊說,春雨的眼淚一邊掉,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哪來的見面啊,偏偏姑娘連話也說不了。
蘇錦一邊流淚一邊拉了拉她的手,扶著她站了起來。
春雨帶著蘇錦走的更加小心了,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邊喊道:「夫人,姑娘過來了。」
「杏兒真是糊塗啊。」她一邊埋怨著女兒不該為了見自己來這種地方一邊心中又期待著聽到女兒久違的聲音。她的女兒啊,離開了自己那麼多年,好容易回來了,自己卻又不得已與她分開,現在她知道自己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心底里是多麼希望再見見她的女兒。
蘇錦的淚水順著臉頰落下來,流進脖子里,流進嘴角,又咸又澀,落在手上,打在春雨手上,她多想回應母親一聲,叫一聲母親啊,可是她說不出來,她用了好大的力氣,喊道喉嚨都像撕裂了一樣得痛,卻還是沒有半點聲音,蘇錦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不能說話這件事。
她終於站到了門前,聽著母親在叫她:「杏兒,杏兒,你也來了嗎?怎麼不說話?」
蘇錦一邊流淚一邊在春雨手上寫:「別告訴母親。」
春雨也落淚,強忍著哭聲,哽咽著回答她:「夫人,姑娘她最近生病了,喉嚨不太好。」
她顯然不信,杏兒為了見自己來這種地方,怎麼可能因為喉嚨不太好就不跟自己說話。
她心中越來越懷疑,一著急咳嗽就停不下來,偏偏越停不下來越著急,她恨極了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她不想讓杏兒知道自己已經病的這麼重了,想要強行壓住咳嗽聲,但偏偏越想壓抑越忍不住咳嗽,越來越厲害,她能感覺到又一次有血咳出來了。
春雨聽著久久不停的咳嗽擔心地問:『夫人?您別著急,有什麼話慢慢說。』
「杏兒到底怎麼了?」她一邊咳著一邊問,雖然氣息不穩,語氣里卻是篤定,很顯然她沒有相信春雨編的謊話。
蘇錦在黑暗中落淚,大概天下母親的心都是一樣的吧,自己拙劣的謊言怎麼能騙過母親呢。
春雨著急,悄聲問蘇錦:「姑娘,夫人怕是不肯信。」
蘇錦抹了抹眼淚,在她手上寫:「我病的說不出話來了。」
春雨有些猶豫,低聲詢問蘇錦:『這樣只怕夫人更擔心。』
蘇錦示意她就這樣說。
雖然這樣也會讓母親擔心,但是總比告訴她自己可能永遠都會是一個啞巴的好,她拼出了自己性命救的女兒,最後卻變成了啞巴,母親該多難過啊。
春雨雖然依然有些猶豫,但還是照著蘇錦的話說了。
果然這次她信了,也像春雨想的一樣,她更著急了,因為看不到,也聽不到蘇錦的聲音,她害怕她的女兒像自己一樣病的這樣重。
「那大夫怎麼說?可是不要緊?既然病了怎麼還能來這種地方?」她又開始著急。
春雨連忙提醒:『夫人您別急。姑娘這病就是前些天受了風寒,雖然瞧著厲害,但其實不要緊的,大夫已經開了葯,吃了就好了。』
「便是說不要緊也要好好養著,快回去吧。杏兒,聽母親的話,快回去吧。」
「姑娘說她想在這裡聽聽夫人說話。」春雨一邊複述蘇錦在她手上寫下的字一邊落淚。
「別聽外面那些人瞎說,我病的根本沒那麼厲害,就是人老了,天一冷總是容易有點小毛病。」話說的斷斷續續,明顯能聽到她故意壓抑的咳嗽聲。
「姑娘說她知道,她就是想夫人了。」春雨儘力集中精神去感受蘇錦寫在她手上的字。
「還是小孩子心性,便是想我了,這種地方又豈是她能待的地方,聽母親的,快些回去。」
「姑娘說她想夫人。」
她的淚止不住落下來,一邊哭著,一邊咳嗽著,一邊還要勸蘇錦回去:「聽母親的話,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我在這裡挺好的。」頓了好久她才緩過來繼續說道:『之前珠兒不是說了嗎,這裡有人照顧我的,不用擔心我。』
「我應該早些來看母親的。」蘇錦一邊想著一邊暗罵自己實在是不孝,明知道母親因為自己被關進大牢,這麼長時間竟然沒有來看過母親,這一次若不是聽說母親病重,她恐怕還想不起來要過來見母親,天下怎麼會有自己這樣自私不懂事的女兒,卻又有母親這樣無私地愛著自己的母親。
在對面的咳嗽聲又響起的時候,春雨說道:『夫人,您先別說話了,姑娘說她知道您就在旁邊就好。』
「杏兒,你若是不聽母親的話,我便再不跟你說話。」她聽著蘇錦還是不肯走,甚至還有長留在這裡的意思,不能不逼著她離開。
這是什麼地方,她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在這裡長待,自己知道她曾經來過,來見過自己,雖然聽不到她的聲音,也見不到她的面,但是母女連心,她能感覺得到她的杏兒此時就站在自己的附近,對此她沒有絲毫懷疑。
「姑娘說夫人您別多想了,她是不會走的。」春雨一邊說著一邊想,現在不是姑娘想走就能走得了的,只是這一點她也不能告訴夫人,不然恐怕她更要著急擔心。
其實從她生病也沒有大夫來看,她就應該知道這其中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的,如今大夫依然沒有來,蘇錦卻進來了,若是她多想一想就能明白,這肯定不是蘇錦能自己做主的事情,好在她從來心思簡單,這些事情不會多想的,蘇錦說什麼她也就信了,幸好,她沒有多想。
聲音沒有再響起來,春雨扶著蘇錦慢慢摸索著回到木板上坐下,從袖子里掏出帕子輕輕為她擦眼淚,雖然黑暗中根本看不見蘇錦的臉。
就在她想著珠兒什麼時候才能將她們救出去的時候,珠兒也正在外面著急奔波。
他本來以為蘇錦她們已經好好地回家去了,所以才放心地去找幾位大人打聽打聽楊大人最近可有什麼大事發生,為何忽然開始針對他們。
這一打聽還真聽出了些消息,在吃了幾次閉門羹之後,珠兒終於在一個之前就與李玉書關係不錯的人那裡聽到了消息。
原來楊大人一位舅舅在雲南做官,這次李玉書拿著尚方寶劍先斬後奏的幾個人裡面就有他一個,這個仇,楊大人怎麼可能不想辦法報復回來,又有他這個李家人特地交代關照的人就關押在他的牢里,怎麼可能不對她下手。
珠兒這才恍然大悟,也暗恨自己太過大意,這麼重要的消息竟然不知道,連累了二夫人受累。
聽到這個消息珠兒越發明白,如今事情恐怕更加難辦了,公子在雲南斬了他的舅舅,他在揚州城內暗害了公子的岳母,也算是報了仇了,何況二夫人本來身上就背著殺人的罪名,就是真的死在牢里,他也不會擔什麼責任。
珠兒得到消息之後恍惚地道了謝,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如今這樣的局面可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挽救,一邊思索一邊走著,終於回到趙府,到了蘇錦的院子卻根本沒有見到他們三人的身影,珠兒當即慌了神,問了院子里的小丫頭,說是跟著他出去之後便沒見人回來。
珠兒現在也顧不得想該如何救二夫人了,一路狂奔到馬廄那裡,找到了早上那位趕車的馬夫,問他蘇錦去了哪裡。
說是他走了之後,蘇錦就叫他送她們去了獄衙。
珠兒一邊暗叫糟了,一邊就隨手拉了一匹馬趕去獄衙。
到了那裡一看依然沒有蘇錦她們的身影,珠兒下馬狂奔到之前見到的兩人面前,焦急地問:「兩位官爺,早上跟我一起來的三位姑娘,不知可見過?」
正在收拾桌子的兩人抬頭看珠兒一眼,又低下頭開始清理地上的墨跡。
珠兒繞到他們面前繼續問:『兩位官爺,那三位姑娘,你們可見過?』
大概是不耐煩他追著問耽誤自己打掃,終於有一個人抬起頭來告訴他:『嗨,那個小娘子厲害的啊,你瞧瞧,這地上的東西都是她打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