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婚禮(下)

第90章 婚禮(下)

晚上蘇錦難得做了夢,夢見的是大姐,她夢見大姐還是那樣美,站在一樹紅梅下面,那樣溫婉地對著自己笑,向自己招手,蘇錦忍不住要走過去,想看清楚大姐的模樣。

當她走到大姐眼前的時候,她伸出手來,輕輕摸著蘇錦的臉笑道:「杏兒,你來看我了?」

蘇錦瞬間泣不成聲:「姐姐,你回來了?」

她點頭:「嗯,我來看看你,看看你過得好嗎?還有玉書哥哥,我聽說你們要成親了?」

蘇錦抱著她,依然不能問心無愧,她哭著道歉:「姐姐,對不起,是我的錯。」

她輕輕摸摸蘇錦的頭,笑著安慰她:「真是個傻丫頭,玉書哥哥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嘛,怎麼還這樣說呢?」

蘇錦抬起頭來看著她:『可是姐姐真的不怪我嗎?』

她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比你想象的要早得多,你這個小丫頭,從小是我看著長大的,有什麼心思能瞞得過我呢。那個時候,我以為我也喜歡他,但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怪你,玉書哥哥對我們很好,你喜歡他也很正常。後來,我發現他的眼睛里沒有我,他對我很好,他照顧我,每次來家中都幫我帶梅花,但我有時候也想嘗一嘗他偷偷帶給你的糖。」

蘇錦只能一直說「對不起」,無論如何,都是她傷害了一直最疼愛自己的姐姐。

她笑著拍拍蘇錦的背安撫她:「不過那都是過去了,後來我就遇見了另一個人,我才知道,原來當初我那一點小小的不開心原來是出於嫉妒,我嫉妒自己的妹妹得到了比我更多的喜歡。原來,我對玉書哥哥並不是那種喜歡,我把他當哥哥,當親人,卻不是喜歡的人。與另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覺得那是鮮活的我,我很開心,經常開懷大笑,叫母親看見了,一定會訓斥我沒有規矩。」說到這裡,她輕輕笑了笑,真是有點想念母親啊。「可是他的身份一點兒都不光鮮,即便我沒有婚約,母親也不會同意我嫁給這樣一個人的。我悄悄去見他,很多次借著去上香的機會,我與他在寺后的山坡上見面,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膽子忽然變大了,母親不讓我做的,我幾乎都做了。那個時候的我想著,大不了事情敗露,玉書哥哥來退婚,正好也成全了你們,而我,既然都已經私定終身了,母親那麼疼我,就算生氣,也會答應讓我嫁給他的。」

蘇錦驚訝於大姐的大膽,也心疼她當時的煎熬,只是她既然已經想清楚了,為何最後又選了那樣一條路呢:「可是姐姐,你為什麼最後還是離開了我?」蘇錦哭著問她。

她忽然低下了頭,眼中的淚水靜靜滴落:「你是知道我的,在母親面前,我向來膽子小,這是天大的事,我一拖再拖,到了成親前夜也沒敢告訴母親。那一夜真長,也真短啊,我就那麼坐著,坐了一夜,看著外面的天漸漸亮起來,陽光透進了窗子,我知道,再過一會兒,就會有人進來了,我讓她們幫我穿上了嫁衣,是你幫著我繡的那件,然後支開了她們。剪刀劃破我的手腕的那一刻,看著流出來的鮮血,我其實有點後悔,我很捨不得,捨不得母親,也捨不得你這個小丫頭,我都能想到當母親聽聞噩耗的時候,一定會難過得瘋掉,但是我太為難了,我不能帶著別人的孩子出嫁,我也不敢告訴母親實情,只能以死來結束我的痛苦。」

蘇錦緊緊地抱著她,放聲大哭:「姐姐你為什麼這麼傻,大夫人畢竟還是疼你的,為什麼要丟下我?」蘇錦很委屈,她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委屈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即便是在李玉書面前,她也沒有這樣放肆地宣洩過自己的情緒,但是在大姐面前,她輕而易舉地就把自己一直以來藏在心底的委屈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姐姐走後,她很少會這麼放聲痛哭了,她以為以後自己都要做一個堅強地不會落淚的人了。

「我也不想丟下你的。」她輕輕安撫著蘇錦:「只是我也很為難,杏兒會理解我的,對不對?」

蘇錦點頭,姐姐在做決定之前,那一夜的痛苦掙扎,她都能感覺到,可恨當時的自己沒有任何察覺。每次她有心事,姐姐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然後給她安慰,等到姐姐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卻還是一無所知,蘇錦不能原諒自己。

「我當初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爛攤子給你和玉書哥哥收拾,對不住他,如今你們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替你,也替他高興,記得告訴他。」

蘇錦認真點頭,姐姐還是那樣,處處為別人著想。

「我離開最捨不得的就是你和母親,如今看到你過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知道母親如今怎樣了?」她說的時候有些落寞。母親生她養她,對她寄予厚望,她卻做了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情,惹得母親白髮人送黑髮人,是她不孝,如今只希望母親還過的好,自己也算稍微安心了。

「是我不好,當初偷偷跑了出來,後來也不敢回去,沒有見過母親他們。」蘇錦也有些愧疚,她是有些自私和不懂事了,家中本就人少,大姐驟然離世,對母親和大夫人來說都是巨大的打擊,但是在他們需要人陪伴的時候,自己卻偷偷逃了出來,自此再沒有回去過,若論起不孝,她才是不孝的那個人。

她聽到蘇錦的話顯得更落寞了,看來是不能知道母親的現狀了。

蘇錦不忍心看她失望,連忙說道:『不過姐姐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揚州,去看母親她們,等看過了她們,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她輕輕揉了揉蘇錦的頭髮,又笑了起來:「好!」

蘇錦看著她傻笑,她覺得有姐姐的感覺真好,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姐姐對她這樣笑了。

可是就在她傻笑的時候,姐姐忽然變得模糊了起來,蘇錦大驚:「姐姐,你怎麼了?」

她這次卻沒有回答她,只是變得越來越透明,好像馬上機會變成一縷輕煙飛散。

蘇錦想拉住她的手,卻發現自己什麼也沒有抓住,她很著急:「姐姐,姐姐!」

可是依然沒有回答,蘇錦急得哭了出來,她又一次被姐姐拋棄了。

但是即便她哭得再凶,姐姐也不會輕輕抱著她,拍著她的背告訴她不要哭了,那個溫柔的人和懷抱,終究一去不復返了。

蘇錦覺得心中空了很大一塊,這種感覺在大姐剛去世的時候尤其強烈,大概是這些日子事情太多,她覺得這種感覺慢慢消退了,但是現在它又來了,一種窒息的感覺彷彿要將自己淹沒,她一邊長大了嘴巴想要呼吸,一邊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就在她覺得這種痛苦要將自己淹沒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聲音:「姑娘,姑娘你醒醒。」

但是她覺得這個聲音好遠,她聽到了,但是她不能從這種痛苦中掙脫出來。

直到另一個聲音也響起「錦兒,你怎麼了?快醒醒。」

蘇錦聽到了,聽得很清晰,但是她醒不過來,她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埋葬在這裡。

直到她感覺到一雙臂膀將自己抱了起來,他將自己抱在懷裡,叫著她的名字:「錦兒,快醒醒,別嚇我。」

蘇錦感受到他的力量,努力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臉焦急的李玉書。

他看到蘇錦睜開雙眼的瞬間,鬆了口氣的同時臉上帶了欣喜:「錦兒,你快嚇死我了。」他將蘇錦緊緊抱在懷裡不肯鬆手。

蘇錦輕輕抬手也回抱了他,他的懷抱像姐姐的懷抱一樣溫暖。

等他平復了情緒,蘇錦才告訴他,自己夢到了姐姐。

李玉書聽完她的講述,摸摸她的臉笑道:『梅兒一點兒也沒有怪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蘇錦點頭:「但是我想回揚州一趟,替姐姐看看夫人,也看看母親。」

李玉書點頭表示同意:「確實該回去看看。」

蘇錦有些為難地提議:「但是,我怕大夫人知道我們的事受到刺激,所以我想,自己回去看她。」

李玉書這次沒有這麼快點頭。

蘇錦看他不說話,繼續解釋:「皇上不是派你去西南嗎?你跟我回揚州會耽誤行程的,從京城回揚州,我自己之前也不是沒有走過,你放心好了。」

李玉書依舊不說話,他怎麼能放心呢,當初他也是不放心的,現在就更不放心了。但是她有一點說的不錯,皇上確實催他趕快出發,雖然留了幾天讓他們辦完婚禮,若是再耽擱下去,只怕皇上會發火。

蘇錦看他皺著眉頭不說話,伸手拉了他的衣袖,輕輕搖了兩下:「你就答應吧。」

李玉書看著難得撒嬌的蘇錦,無奈點頭:「那讓珠兒和九兒陪你回去。」

「只要一個就夠了。」蘇錦連忙說道。

西南此行兇險,怎麼能一個親信都不帶。

李玉書想了想點頭,算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婚禮是皇上責令禮部幫忙準備的,李玉書在京城沒有長輩幫忙操持,蘇錦更是孤身一人,皇上難得熱心,便遂了他的心愿。

要說慕凌辰為何對這件事如此上心,大概是因為他與默兒有緣無分,難得見到一對彼此有情卻遲遲不肯成親的人,自己得不到的,總希望別人能夠得到吧。

婚禮簡單,也並不簡陋,沒有父母,向長輩的敬禮便便宜了慕凌辰這個皇帝,想來他這樁媒做的也不算太虧。

成親那天,李玉書喝了很多酒,誰都攔不住。

銀杏看著醉得東倒西歪的李玉書站在門口的時候,忍不住皺眉:這李公子怎麼關鍵時候反倒糊塗了,新婚之夜,哪有新郎是醉成這樣的。

但她最終什麼也沒有說,放他進了房間。

他剛進來,蘇錦就聞到了撲面而來的酒氣,蓋頭下的鼻子皺了皺,她沒有動。

李玉書踉踉蹌蹌地走到了蘇錦跟前,蘇錦感覺到了,她等著他來掀自己的蓋頭,但是等了很久,都沒有動靜,蘇錦皺眉,這人站在自己面前,盯著戴著蓋頭的自己看什麼呢。

想了想,蘇錦決定出聲提醒一下:「你在做什麼?」

正盯著紅蓋頭出神的李玉書聽到蘇錦的聲音,楞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說道:『我看著你真好看。』

蘇錦苦笑,蓋著蓋頭哪裡看得出來好看了:「看來你是真的喝醉了,蓋頭還沒有掀呢。」

李玉書搖搖晃晃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覺得蓋著蓋頭的你,真好看。」

蘇錦徹底無奈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喝醉的李玉書是什麼樣,這次算是讓她開了眼了,原來她喝醉了,像個頭腦不清楚的小孩一樣,胡言亂語,腦子不清不楚。

面前的人忽然不說話了,李玉書問她:『錦兒,你怎麼不說話了?』

「你先把蓋頭掀了再說話吧。」蘇錦提議。畢竟她覺得如果自己不提這件事,喝醉了的李玉書可能真的會隔著蓋頭跟她說一夜的話。

李玉書點了點頭,就要伸手去掀。

蘇錦感受到他的動作,連忙往後躲了躲:『你去看看桌子上有沒有秤桿。』

李玉書點頭,轉身去桌子上尋了秤桿回來,用秤桿輕輕挑起了一直蓋在蘇錦頭上的蓋頭。

微低著頭的蘇錦就這樣出現在他的眼前,在他挑起蓋頭后,蘇錦輕輕抬頭,看向李玉書,與他的目光相對,果然,他的眼中沒有了往日的清明堅定,如今醉眼朦朧,甚至有些獃滯,蘇錦抿嘴笑了笑,果然是喝傻了。

李玉書看蘇錦笑了,也傻笑了起來。

他看著眼前的蘇錦,熟悉又陌生。

往日的她不施粉黛,一根玉釵盤住長長秀髮,那個時候的她已經足夠讓自己心動了。今日的她,頭戴鳳釵,金步搖,滿頭珠翠,更襯得臉嬌小無比,她頭上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李玉書的心神也跟著它輕輕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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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懷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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