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本叨叨絮絮說了一堆醉話的她，忽地沉默不語。

「我想睡覺……」她喃喃說著，頭就往桌面貼上。

「喂！」羅方競驚了一下，忙將她拉起來。「要睡覺回家睡。」

一被他拉起身，游家欣不免覺得頭重腳輕，身子一晃，站不穩。

「才喝多少就醉成這樣，還說你會喝酒。」他一手架起她的左手臂，攙扶著她離開座位，早知道她酒量差，方才就該阻止她續杯。

「眼睛看一下路。」羅方競才扶著她走兩步，她右腳就踢到旁桌的椅子，轉身，又踢到另一側的椅子。

因封街辦流水席，桌位擺得很近，他一邊扶著搖搖晃晃的她，還得邊替走路不看路的她移開障礙物。

好不容易，走出有些凌亂的宴客場地，再走過一條街就能到她家了，可她卻不走了。

「我想睡覺……」她雙腳一軟，滑坐在地。

羅方競忙用力拉扯她，「你家快到了，要睡回家睡。」她有這麼困嗎？

「不走了，你背我……」游家欣抬起朦朧的雙眼看他，喃喃要求。

他微怔了下，倒沒反對。

認識她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她喝醅，雙頰紅潤，神情有些憨，她醉酒的模樣像個小孩。

當他背起她，感覺她比記憶中輕很多，不過也因為如今的他比她高壯許多。

她趴在他肩頭，忽地顫聲道：「羅方競……我、我想……」

「你想壬么？想吐不準吐在我背上！」他急聲警告，打算放她下來。

「我……想哭……」說著，她已抽抽噎噎哭起來。

羅方競愣了下，大掌再度捉好她的兩邊大腿，將她背得安穩些。

「想哭就哭，別把鼻涕抹在我背上。」他又警告，聲音卻不禁變得溫柔。

他想起小時候她因為鄰居的狗兒過世，看到他就狂哭，還把眼淚鼻涕全往他身上抹，「為什麼……我都這麼努力了，還是做不好……嗚嗚……」游家欣既難過又沮喪，斷斷續續嘟囔著。

「我有好好傳承阿嬤的傳統口味，也努力開發新口味，還經營粉絲頁打廣告，又去挑戰夜市擺攤……但就是沒什麼用……生意沒變好，營業額還一直往下掉……」

「我們家的粿明明就很好吃，我從小吃到大都不會膩，為什麼生意卻不好？我有看網路介紹，傳統草仔粿也不是年輕人就不愛，在觀光景點或老街的草仔粿，生意都做得嚇嚇叫……」

「但我家又不可能搬家……也沒力法去鬧區租店面……」她叨叨絮絮向他陳述自家生意麵臨的困境。

這幾年她努力想撐起自家店面，試過許多方法卻徒勞無功，雖仍抱持樂觀精神，可醉酒後，不禁露出軟弱的一面。

也許因為不久前，他慎重澄清過往事件純屬誤會，是旁人造謠挑撥，她因此對他卸下心防，不覺向他傾吐一堆。

羅方競靜靜聽著，一方面佩服她的勤茇努力，一方面也替她感到心痛。

她每天大清早就跟著母親起來磨米，準備做粿材料，拌炒各獨餡料，還得刨蘿蔔絲晾曬、曬鼠麴草，一直忙到晚上結束營業，只是付出的辛苦卻得不到對等的報酬。

「羅方競……拜託你教我他生意……」游家欣忽地對他央求，不待他回應，她拍打起他的背，聲音轉而帶著一抹氣惱，「我不想拜託你……但我真的沒辦法……我不想放棄阿嬤辛苦建起的招牌……這樣下去，爸媽會把店收起來，要我出去找工作……」想到那情景，她更難過哽咽了。

「我教你。」聽她滔滔說了一大堆，羅方競聲音沉穩向她承諾。

既然她開口了，他會盡全力幫助她。

他願意幫她守住她重視的「艾嬤ㄟ草仔粿」，那亦是他想一直吃下去的美好味道。

「我……」以為趴在他背上的她感動的要向他道謝，沒料到卻聽她聲如蚊蚋喳喃道：「好想……睡覺……」

背上的她忽地沒了聲音，而她的頭直往他後頸貼上去。

「游家欣？」羅方競輕聲喚她，沒有回應。

半晌，他聽到貨部傳來她細微的鼾聲，不免莞爾。

他抬腿加快步伐朝著她家走去。

隔天晚上，游家欣手機響起，看見不明電話接起，意外是羅方競的來電。

這是他首次打她的手機，而她什麼時候給他手機號碼了？

母親說她昨晚喝醉是他背她回家的。

她隱隱記得跟他說了很多、很多話，卻不太清楚究竟說了哪些話。

「那個……昨天晚上謝謝你。」一覺醒來，她的記憶其實是模糊混亂的，隱約有被他背著的印象，回想起來不免尷尬。

小時候她也曾被他背過，那是她跟他和幾個男孩一起打球，她跌倒受傷，他背她回家，因為是他間接害她受傷，覺得過意不去。

但昨晚並非如此，她隱約記得好像是自己要求他背她。

而他是不是還提過小時候曾喜歡過她？

她直接否認那一閃而逝的模糊語句，肯定是作夢。

倒是她清楚記得他澄清過去的誤會，他與她是誠心做朋友，令她感到很寬慰。

「沒什麼。下周空出來，去廟口擺攤。」羅方競開門見山道。

「欸？」游家欣一愣，「哪裡的廟口有擺攤機會？一天攤位費多少？」

「費用跟你去夜市晚差不多，但我保證去那廟口擺攤，銷售量比你去夜市好數倍，且一定會有迴流。」羅方競信誓旦旦的保證。

他要求她前一天先做好比平常多數倍的粿品，星期日一早蒸妥，在中午前到達那處宮廟，與慶典擺攤活動。

在她詳細詢問，他如實告知因為想到偶有聯絡的國中同學陳大危，他在當廟公的叔叔那裡幫忙，擔任副主委。

他向對方詢問近日有無哪處宮廟有慶典將招商擺攤，適巧陳大危所在宮廟正要替王爺公慶祝壽誕，每年會吸引上千人來湊熱鬧，而寬敞的廟埕設有數十攤賣吃的流動雄販，一聽他開口要求，陳大危爽快挪出一個攤位讓游家欣去做生意。

「為什麼要幫我？」游家欣訝異他替自己找到這種難能可貴的大好機會，一陣激動。

「不是你要求我幫你的嗎？我答應就會幫到底。你放心，我從小愛吃的『艾嬤ㄟ草仔粿』一定具有市場競爭力，只要用對營銷管道，包準讓你家生意興旺。」

「去外縣市的廟慶擺攤，是初步增加立即性銷售率，又能邊宣傳你家的老招牌，之後會跟你討論多方營銷方式，且必須在商品上另外做岀獨特性。」他滔滔不絕的向她道出一套營銷計劃。

她聽得一愣，心緒不由得更激動。

沒想到她昨晩醉言醉語向他道岀要求，他竟就立刻認真地協助她，欲幫她將「艾嬤ㄟ草仔粿』推廣出去。

因他再三強調是他愛吃的草仔粿，他做的所有行動，教她感動得無以名狀。

【第四章】

游家欣首次去廟慶擺攤，由父親開車載她前往一處香火鼎盛的宮廟。

現場很熱鬧，人潮不輸夜市，除了本地人之處，還有不少外來客男女老少參與慶典拜拜后，紛紛擠往各攤位覓食或買伴手禮。